“都说好人长命,怎么海大哥走得就那么早呢?”
铺着白布的灵台边上,老妇人擦着眼角,布满皱纹的嘴角瑟瑟抖动。
正在上香的另一位老妇人听见了,连忙走过去,左手掩着嘴巴,打量了周围两眼,才小声附和,“是被她家闺女克死的。”
“乱说!什么克不克死,可不能封建迷信!”跟在二人身后的年轻姑娘急忙反驳。
老妇人回头睨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挥挥手,“宁信其有,不可信无。不然海小伙这么好的人,怎么摊上这样一个女儿?还年纪轻轻就得了癌症呢?”
“那闺女长得也高挑明媚的,可谁知人面兽心,血跟冰渣子一样冷。”
“怎么死得不是那个闺女呢?”
“嘘!”
*
这些话就跟风一样从门缝钻了出来。
灵堂外,一块裂缝的水泥地上,海残衣蹲在那儿,母亲蹲在她的身前,两只粗糙的手搭在她的肩上,轻轻把她往怀里揽。
“小衣。等会一定要哭出来。”
她的唇轻轻颤着,像是呕出心血一般吐出话,“你爸生前最疼你,不要让别人说他养了只白眼狼。让人看了个笑话。”
“能和妈妈保证吗?等会进去,不管怎样都要哭出来。”
听见这话,海残衣的心跳陡然加速了两下。
她知道父亲对她好,也知道这个场合该哭,但她是哭不出来的,哪怕她也不想让父母不高兴,哪怕这个葬礼属于生前对她很好的父亲。
她咬了咬唇,迎上母亲红肿的眼睛。
深吸一口气......夜里的殡仪馆像是泼了墨一样漆黑。
“我真的哭不出来。”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至少比馆灵堂里的流言蜚语轻了许多。
但从那个蹲在地上头发凌乱的女人眼里看来,无异于五雷轰顶。
海残衣低垂着脑袋,咬了一下唇,心跳得越来越快了,想抬眼看一下母亲,突然,身前的人起身了。
“那你走吧。”
她以为听错了,这时一只手推了一下她的脑门,海残衣跌坐在地上,再赶忙手忙脚乱地起身。
“你回家吧。”
她愣住了,母亲盯着她看,指向身后不远处殡仪馆的铁门。
“你回去吧。反正你待在这也不高兴不是吗?”母亲的眼神毋庸置疑。
海残衣对峙了一会,试探性地转过身,背被推了一下。
“你走罢!”
她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扯了一下心脏。
海残衣以为身后的人会叫住她。
可再走一步,转身.......身后忽然空荡荡了,虚掩的门往外漏着光和吵。
心里陡然就失去了些什么,海残衣不知所措地越过殡仪馆的铁门,路灯下的世界似乎只剩铺满落叶的公路和她。
*
葬礼一直持续了两天,母亲却是在第三天上午回家。
海残衣迎到玄关前,左手边餐厅的桌子上,还摆着除夕时烧好却未动的饭菜。
也就是一周前,那时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油烟机和电视机的声音彼此起伏,家里热热闹闹。
母亲喊,开饭了。
父亲就放下遥控器起身,走向餐厅的时候,他忽然捂着肚子,无力地倒在地上。
现在,餐厅的灯已经三天没亮了。
妈妈回来什么都没有说,无神地盯着地上,头也不回地回了主卧。
这样又过了三天,海残衣在某天早上醒来心格外的慌。
走到客厅,她看着主卧紧闭的门,鬼使神差地抬手敲响。
咚咚咚。
里面没有回应。
海残衣喘不过气,再次敲响,又是好久没有回应。
她等不了了,直接打开门......
馊味像雾一样扑面而来。
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地板上铺着脏衣服和外卖盒,妈妈缩在被窝里,头发凌乱。
床下散落着无数药片。
这些药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心理医生给她开的安眠药,海残衣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有,但毫无疑问妈妈吃了很多。
海残衣愣住了,连忙拨通120,她跪在床边,拽住母亲的肩膀左右晃动。
脑袋被耳鸣声灌满,直到医务人员过来,才终于回过神。
“她吃的不多,抢救的也及时,接下来只要等她醒就好。”急诊医生这样说道。
医生走了,海残衣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她的心理主治医生接着从病房出来,“令堂可能抑郁了,我知道你心里可能没什么感觉,但看你这样一定也不希望对方死。那就对她好点吧,你也要思考你们是否要一起住下去了。”
主治医生也走了。
海残衣在门口坐了很久,起身走进苍白的病房。
妈妈已经醒了,今天又下了小雨,窗户被雨打的噼里啪啦,她看向窗外。
“你难受吗?爸爸死了,你难受吗?”
......
“你爸爸生前最爱你。有一块钱都想着给你花,衣服鞋子都给你买最好的,碗都舍不得让你洗,就想让你快快乐乐的成长。”
“医生都说了你这个情感冷漠症不是绝症,只要多交朋友,多沟通,是有机会痊愈的。”
“我说你要交朋友,可你爸溺爱你,就宠着你说不交就不交。慢慢来。”
“慢慢来。可是那么长时间了,你真的有努力过改变吗?”
“你爸爸那么爱你,哪怕是为了他,你也不应该改变吗?”
“你爸要是知道他死了你连哭都没哭。你对得起他吗?海残衣你是不是一点也不难受?”
“我......”她咬唇。
“你不要骗妈妈。”
呼吸声在阴沉的房间清晰可辨,无形的力压着海残衣的肩膀,几乎要让她跪下去。
“我真的......想知道。”
“妈妈怎么看不出你想!”
世界忽然死寂。
妈妈在医院住了两天。
雨也淅淅沥沥下了很久。
妈妈回来后又把自己关进了房间,海残衣发现自己没有脸去见妈妈。
躺在没有开灯的房间,丢在床上的手机嗡嗡地响,她抓起来瞅向屏幕。
发来消息的高二七班班级群。
-听说开学走读生有宿舍睡了,两个人一床。
-那岂不是有人要和hcy睡?
-诶。好恶心。
-是不是发错群了?
消息很快就被撤回。
海残衣没有在意,而是点开另一个聊天记录。
这个消息停在半个月前,她本不想回,今天却打开看了。
童亲:表白的回复我不急,只是希望你再考虑考虑......(纠结)
海残衣又想起医生的话。
父母在高一的时候带她去看了心理医生。
当时医生和她说,多交朋友多和别人接触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如果可能的话,交个对象更好,去感受一下刻苦铭心的爱情对她的病最有帮助了。
母亲的意思是希望她尝试,可海残衣却觉得和别人接触很烦。
父亲知道了说,不喜欢就不要做,逼着自己反而更不好。
这样看来妈妈或许很严厉。
可海残衣知道,妈妈不是不爱她,反而是因为太爱她了,才会真的希望她可以变好。
在很久以前,妈妈会给买自己很多漂亮的裙子,也最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每到那时候,妈妈就会蹲在她身前,笑着问:“喜欢妈妈?”
海残衣则是会说:“不知道。”
妈妈太爱她了,所以一直从她这儿得不到正反馈,久而久之,只会越来越失望了。
现在妈妈已经这样了,她好像再也不能随心所欲。
如果不再做些什么,那么这个家真的就会支离破碎。
而让妈妈振作起来,海残衣知道自己必须得满含感情地对妈妈说,“我爱你。”
现在的她还做不到。
谈恋爱,真的可以让她做到吗?
海残衣不知道,但她必须得尝试。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在输入框敲下“我们谈恋爱吧”。
对方的状态马上就变成了正在输入。
海残衣等着,那句回应迟迟没有发过来,她又不禁想到,要是对方反悔了怎么办。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想,在父亲没走之前,那个人总是告诉她不这样做也行。
现在他走了,海残衣忽然发现,好像不是自己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一个寒假过去了,童亲当然可以反悔。
海残衣紧张起来,她握紧手机,催促对方赶紧回复。
-不愿意?
打完那三个字,她飞快地把手机反扣在床,像是逃离一样起身,开灯......
但偏偏手机在这时震动了。
她咽了口唾沫,缓缓拿起手机。
童亲回复了。
-愿意(●'?'●)!!!那我们就是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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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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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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