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第二天早晨,楚涟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叶梨卿不在家。不过她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张纸条和楼下早餐店买的包子,她说自己要处理一点事,可能要到下午才回来。

楚涟一边啃着叶梨卿买的爱心包子,一边收拾好了书包,先回了一趟家。结果母亲不在家,她给母亲打了电话,才知道她母亲和老姐妹们报了个云南旅行团去玩了。楚涟听到“云南”这两个字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希望她母亲千万别再买玉石了。

于是楚涟又买了点水果和牛奶,去了父亲那里。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逢年过节探望亲戚一样,尽管知道父亲看不上她拿过去的水果牛奶,尽管知道父亲可能并不很希望她去探望,可是她应该这么做,出于某种被广泛认可的礼仪,就像她被认为对不起林雨菱,就像她不该去招惹叶梨卿。

父亲和小张阿姨都在家,六岁的弟弟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看到楚涟来了,高兴地就跑了过来,任何能让他暂时不写作业的事情都会让他很高兴。

父亲也显得很高兴,小张阿姨至少表现得很高兴。父亲老了,鬓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而当年年轻漂亮的小张阿姨也老了,十年前她丰腴得恰到好处,而如今整个人都干瘪了许多,就像患了甲亢一样。时间对于任何人都是公平的,除了叶梨卿。

这时正好是午饭时间,父亲就提出一起去外面饭店吃饭。在饭桌上,父亲问了问楚涟关于学业的事情,然后又表明希望楚涟能够继续读研深造。

“这孩子不太聪明。”他说,瞟了一眼坐在桌边玩奥特曼的弟弟。

楚涟的弟弟看起来好像确实有点智力障碍——她母亲提供的情报,不过他看起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真的很开心。

楚涟的父亲还在对生化环材专业念念不忘,他说他认识某985高校的教授,问楚涟能不能考那名教授的研究生。

楚涟无奈地说:“爸,我现在跨考估计有点困难……”

小张阿姨笑着给楚涟夹菜:“涟涟有出息,将来肯定能考个好大学。”

弟弟还在一边玩奥特曼,小张阿姨打了弟弟一下:“你要多向姐姐学习!”

弟弟抬起头看了楚涟一眼,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有好多好恐怖的人在姐姐身后!”

楚涟回头看了看,她身后是墙,墙上挂了一个脏兮兮油乎乎的中国结,别说站好多人,站一个人都费劲,怎么都跟“好多好恐怖的人”搭不上边。

“好恐怖!妈,我害怕!”弟弟一头扎进身边小张阿姨的怀里。

饭店不大,中午吃饭的人多,大家纷纷都往这边看过来。小张阿姨脸上挂不住,连忙站起身,拽着哭泣的弟弟出去了。

“这小子有点神叨叨的。”父亲对楚涟露出一个尴尬的讪笑。他面对客户时脸上也经常挂着这种讪笑,而且随着他逐渐老去,这种表情就像是取不下的面具,越来越频繁地从他那皱纹增多的脸上浮现出来。

楚涟和父亲闷闷地又吃了几口饭,父亲凑近了楚涟,伸手往她的书包侧袋里塞进一个信封。

“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别跟你张阿姨说。”他嘱咐,然后就坐直身体,挥手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

楚涟和父亲走出饭店,小张阿姨正带着弟弟在饭店门口的空地上玩。弟弟看起来已经忘了刚才的事,但当他看到楚涟时,他又害怕地一头扎进他妈妈的怀里。

父亲开着沃尔沃带着小张阿姨和弟弟离开了,楚涟独自一人返回学校。她孤身一人,似乎世界上并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归宿……这时候她又想到了那个红色的天体,就仿佛她最终要抵达的地方,就是无尽的深渊。

她从书包里拿出那个信封打开,里面是一沓红色的钞票,她数了数,二百张,整整两万块钱。

对于一个大学生而言,两万块不是个小数字。然而楚涟有种感觉,这两万块是父亲用来抹平她对楚涟和楚涟母亲的某种愧疚,是他为自己的赎罪券定下的价格。楚涟了解她的父亲,她父亲的内疚来得很晚,并且就像他们刚才吃下的那顿饭,索然无味。

如果楚涟很有钱,她大可以拒绝这笔钱,但是她就那样呆呆地坐在百万元级别加长超大豪车——公交车的座位上,抓紧了放在膝盖上的书包。

楚涟突然想要见叶梨卿,非常非常想要见她。

下午楚涟回到叶梨卿的家里时,叶梨卿已经到家了,她所谓要处理的事其实是把彻夜在酒吧喝酒的顾澄给拖回来。

而且楚涟严重怀疑,顾澄其实根本就没有喝多,她只是在借酒发疯。此时她正躺在叶梨卿家里的床上哼哼唧唧,胡言乱语,时不时还飚几句英语。

“大叶子,我没了你可怎么活啊,”顾澄碎碎念,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人生怎么能就这么痛苦呢。”

叶梨卿坐在沙发上,蜷着一条腿,她姿态优雅地在阅读一本书,根本就不理会犯病的顾澄,只是她阴沉的脸色和微皱的眉头,还有她阅读的那本书封面写着《如何心平气和与傻逼相处》,都表明她此时心情不佳。

不过楚涟回来了,叶梨卿抬起头看着她,还是微笑了起来。

“你今天回家了吗?”她问。

“嗯。我妈去云南旅游了,所以我这两天不用给她报备行程。我准备回学校收拾收拾行李。”楚涟说。

“等你妈妈回来了,你就不会住在我这里了?”叶梨卿问。她的语气轻松随意,就好像问“你晚上想吃点什么”一样。

“没关系,我妈跟她男朋友在一起的话不太管我,我就告诉她我在外面打工什么的就行了。”楚涟说。她想起来书包里塞了她父亲给的两万块钱,马上就觉得书包沉得像块铁,连忙摘下书包放到一边。

“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啊!”顾澄在卧室里大叫。

叶梨卿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深情地、充满力量地呼唤顾澄的昵称(“滚”)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

叶梨卿接起电话,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叶梨卿嗯嗯地应了几句,然后对电话那头说:“好,我马上就过去看看。”

挂了电话,顾澄懒洋洋地问:“是林真惠的家人吧?”

“是她丈夫打来的,”叶梨卿神情凝重,“他说林真惠最近有很多异常行为,他觉得不对劲。”

“我也想去。”楚涟说。

“我也要去。”顾澄从床上爬起来,潇洒利落地出现在客厅里,根本就不像是宿醉的样子。

“楚涟跟我一起去,”叶梨卿说,瞪了顾澄一眼,“你说你喝多了,你在家休息。”

“我已经休息好了,”顾澄喜滋滋地说,“我还能开车把你们都送过去。放心,就算遇到交警查酒驾也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

叶梨卿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去,随后三个人就在门口看到了对门林雨菱和赵书婷手拉着手正准备开门回家。

五个人面面相觑。楚涟的大脑一时进入宕机状态,以至于她突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她是不是应该也去抓起叶梨卿的手。

彼此照面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林雨菱狠狠瞪了楚涟一眼,然后和赵书婷走进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这不算是什么插曲,不过着实让顾澄阴阳怪气了一路,直到叶梨卿以顾澄影响她开车为由喝令她闭嘴。是的,叶梨卿亲自开车,她不放心顾澄开车。

当再次来到林真惠家里时,一打开门,楚涟着实吃了一惊。

上次来到这里,林真惠家里虽然肮脏凌乱,但也是居家的装潢,而现在这里俨然遭受了某种改动:墙上大面积涂抹着红油漆,所有的桌子椅子柜子都被搬到客厅中央堆着,好像是个废旧家具回收站。瓷砖地板上一道道都是家具拖行后的黑印。

林真惠的丈夫颇为无奈地站在门口:“我真的是实在没办法了。这两天我都住在公司里,但这也不是个事,她父母来劝也没用,我想明天就把她送精神病院算了。”

林真惠的丈夫说,那天叶梨卿离开之后,剩下的半天,林真惠的精神状态都非常好,洗衣服,打扫房间,甚至晚上还能煮点面,她丈夫十分惊喜,以为林真惠完全恢复了。

但是那天夜里,林真惠的丈夫半夜醒来,却发现妻子不在床上,而且客厅里好像有些响动。他去客厅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林真惠脸色惨白,头发蓬乱,正拿着一把刷子,在客厅墙上用红油漆画什么诡异的符号。

“我都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红油漆!不过这两天楼上在装修,可能是去人家家里偷拿的吧。”林真惠的丈夫看起来都要哭了。

发现妻子正在客厅里涂抹诡异的符号,他赶紧上前阻止,结果被林真惠推了一把。林真惠的力气大得惊人,他被直接摔出去一两米远,差点给摔骨折。

第二天,林真惠的丈夫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找岳父母说明情况,并联系精神病院,准备把林真惠送到精神病院去。他一直忙活到下午快六点才回家,一进家门,就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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