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
信息素带着强烈的诱惑意味。来这里，它说，这里有一个可以受孕的Omega，你应该去那，你属于那个地方，你的终生任务就是标记他，让他生下后代，完成你刻在基因里的使命。
你是作为这一基因的载体诞生的。
石北安跌跌撞撞地向前，撞到沈蓝身上。水一般的味道在强烈的情期信息素里如此寡淡，他红着眼摇头，理智让他留在原地，而身体抓着他往走廊移动。
他的信息素也在释放。Omega的情期会引发Alpha的反应，尤其是未被标记的Omega。
他想让沈蓝让开。此时此刻，沈蓝不是沈蓝，是挡在他路上的某个东西。
然而，当他看清对方时，他对上一双冰冷的、讥诮的眼睛。
沈蓝在嘲笑他。
嘲笑一个Alpha的本能，嘲笑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嘲笑沈蓝自己。
“口口声声说什么道德……现在想做什么啊？出去强那个Omega？”
不是的。
被情期影响不会被视为强。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情期发生的事，与Alpha的选择几乎无关。Alpha也不算自愿。
但是——
他呆呆看着沈蓝。
有人说，面对情期Omega，能忍住的Alpha不是有问题，就是圣人。石北安自问哪个都不是，他站在这里，只是因为沈蓝在这。
他迎着对方冰冷的视线，张了张嘴，喃喃道：“我好热……”
“啊。我知道，你这畜牲。”
为什么沈蓝没被他的Alpha信息素影响？
他想不了这么多。他红着眼眶，忍得青筋暴起，忽然抬手，用力咬住自己手背。
“带我走，”他的声音像在哭，“蓝，带我走……我不想……”
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滴，但他甚至没有知觉。
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东西，一个是外面有需要他的Omega，别的Alpha在靠近那个气息，他独占的本能在尖叫；另一个是，沈蓝在因他的本能作呕。
他不想让沈蓝难过。
“蓝……蓝蓝……”
对方关上密室门，向他走过来，抱住他，将他的脸按在胸前。水的味道冲淡了一切。
沈蓝。
他在心里念对方的名字。沈蓝……
狭窄的密室里只有他和沈蓝。他贴着对方滑下去，蜷缩起来，把自己藏在墙角，用冰冷的墙壁给自己降温。沈蓝挡在他身前，发丝垂到他面颊。
“沈蓝……”
对方在打量他。皱着眉，痛苦又迷惑地打量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喘不过气，仰着头，迷茫地眨眼。现在沈蓝和他独处并不安全，门板对信息素的阻挡力有限，这里的信息素浓度每分每秒都在增加，当他的本能意识到情期的Omega已经无法获取时，沈蓝自然会成为下一个目标。但他没办法思考，只能拼命咬自己的手背。
沈蓝也像没察觉任何危险般看着他。
垂落的银发包着他们两个。
他开始干呕。眼前一片昏黑，自己的唾液呛到喉管里。他听到血液拍击耳膜，如同海潮。
对方叹了口气。
银色的瀑布落在他眼前：沈蓝蹲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屋子里可能有的摄像头，隔着裤子按他的东西。
水的气息让他头晕目眩。
“石北安，”对方轻声道，“你还能装多久？你这Alpha……”
啊，石北安想。
沈蓝讨厌的原来是这个——
野兽的、繁殖的、不受控的、写在基因里的本能。
和许多Beta一样，也和一些因此受过伤害的人一样。
石北安清醒过来时，信息素已经消散殆尽，工作人员正挨个把玩家放出去，并向他们道歉，承诺会给补偿并重启游戏。他和沈蓝默契地拒绝继续参与游戏，拿着工作人员给的补偿离开。
小包装里除了餐厅的免费券外还有一份精美的游乐园纪念品，是个小小的水晶旋转木马音乐盒，浅蓝色的水晶没有丝毫杂质，如果是真正的天然水晶，想必价值连城。
可惜，能当做小礼品发出来的，当然是人工培育的晶体。人工培育水晶的价格早就便宜得像玻璃，倒是不充电就能用超过五个月的储能装置更贵一点。
有时候，天然的就是有压倒性优势，就像本能面对道德，前者总是会胜出。
他跟着沈蓝到路边的长椅坐下，呆呆看木马伴随轻快的音乐转动。
沈蓝的那个旋转木马的蓝色更亮，摆在一起，一个天蓝一个海蓝，都像沈蓝。
他抬头去看对方的银发。
“怎么了？”
“你的头发……发梢，有点卷。”
“本来就是拉直的。我妈不喜欢卷头发。”
“还有点蓝。”
“是混着蓝色。后来把蓝色的部分剪掉了。”
“天生就有两种颜色吗？”
“是。我是两种人的混合产物。”沈蓝的用词是个针对人造胚胎的词，这年头技术辅助生殖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二十世纪就有试管婴儿了，“从我母亲那继承的。我母亲的父母基因配对不是很好，用了人工培育生的我母亲和我舅舅。我和我母亲都是这样浅蓝里混一点蓝色的卷发。”
“很漂亮。”
沈蓝呛住了，就像他会说这话是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一样。
“你是觉得我喜欢听这种话吗？”
“你不喜欢。”石北安笃定，“我只是有感而发。垂下来像一道屏风，又漂亮又安心。和你很相称，漂亮得……闪闪发亮。我知道人不会发光，但是……我觉得你在发亮。”
沈蓝眨了眨眼。
“我高中的时候有个Alpha和我表白。”
“嗯？”
“他的用词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你，在我眼里，比任何珠宝都贵重’。”沈蓝笑得有些得意，“我给了他那地方一脚，问他，‘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说我平平无奇’。”
石北安失笑：“有些Omega喜欢这套。”
“我不喜欢。还是你这样好一点，夸人就是夸人，非要带一句毁气氛的，好像这辈子没学过怎么好好说话。”
“我的荣幸？”
沈蓝垂下目光，看了他那地方一眼。那里刚被安慰过，现在非常安静，但沈蓝这一眼下去，石北安就仓皇地放下旋转木马，用手挡住他的视线。
沈蓝低笑起来。
“别这么……咳，反、反正我是忍住了吧？”
“嗯。要奖励吗？”
石北安现在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沈蓝一句话就把他的思路导向了更乱七八糟的地方：“……咳。”
“在想什么？我吗？”
“在想我得先处理一下。”他无力地摊开手，手背自己咬出的伤口触目惊心。
在这年代，人们只需要清理伤口，再涂上高效生肌药剂，就能几分钟内愈合曾经需要打破伤风疫苗的伤口。
当然，药剂也是天穹出品。
效果非常好，好到甚至能在半个小时后喝酒。
“我先说好，我觉得这个不能算奖励。”
“那你陪我喝。”沈蓝挥挥那两张免费券，“主要是酒贵。”
“……你缺这点钱？”
“自己有钱和免费供应怎么能一样？”沈蓝反问。
两个人对着喝了一中午，石北安被硬灌了一肚子酒精，脑袋晕沉沉的。他想掏醒酒药，但沈蓝按住他的手。
“别这样……我喝醉的话，你，不安全……”
沈蓝注视他通红的脸。
“沈、沈蓝……”
“不叫‘蓝蓝’了？”
石北安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呆呆望着近在咫尺的蓝眼睛，大着舌头道：“蓝……”
沈蓝忽然向后躲，仓皇地移开目光：隔壁的桌子是一家三口，孩子正腻在妈妈腿上，撒娇要吃奶冻。父亲低声教育着孩子，母亲则温和地揉揉孩子的头发。他们看起来幸福得几近刻板。
他的目光更加仓皇地移回来，对上石北安迷茫的视线。
“蓝蓝。”那个被他灌醉的人意识不清地笑了笑，被他按着的手腕热得发烫，“蓝蓝……”
他掏出醒酒药扔在对方面前。
对方有点看不清东西，费了点力气才打开药瓶，倒出两粒药，其中一粒从手心滑落，在桌面弹跳着向沈蓝滚来。沈蓝像躲飞刀一样躲开它，它掉到地面，不知滚到哪去了。
沈蓝用余光看到隔壁的一家三口快速抱着孩子离开。
他也该走。他知道，如果继续坐在这里，过去的自己可能会被寸寸剥开、加以否定，他会被石北安影响成另一个人。他抗拒思想与精神的改变，就像抗拒别人触碰自己的灵魂。
他讨厌石北安。像这样的人总是拼尽全力地试图做好事，于是最后什么都剩不下。和这样的人亲密没好处，只会被拖累，被迫成为下一个优秀的牺牲品。对天穹而言，他只是个自以为是的小公司经理，一个无聊的、幻想正义的小孩子——
但是，沈蓝不能恬着脸，替现实教育石北安。
他不是现实。他甚至不能算现实主义。他只是一个坐在这里的普通人，看着一个妄图善良的人，并自知连“妄图”的勇气都没有。
石北安吃了药，用力闭眼，驱散脑海里的晕眩。药效很快，没几分钟，他就能看清周围了。
第一眼，他就去看沈蓝：对方坐在他对面，定定看着他，显得有点傻。
“你没事吧？！”
“能抗住信息素，还怕这点酒精？”
“不太一样……你不一样。”石北安抓抓头发，“没事就好。接着玩？”
沈蓝有些犹豫。他避开视线，望着隔壁。刚才的一家三口走得太急，留了一小杯奶冻在桌上，还没被收走。他盯着它看，像看一杯梦。
突然，石北安碰了碰他的手腕。
他一低头，一杯奶冻跳进视线。
“给。”
“……我，”他不想吃，但他接过，“……谢谢。”
花瓣形的杯子硌着他的手指。
“怎么了？你不开心？”
“别死。”
“啊？”
“别对上天穹，它会碾过所有反对它的人。它不在乎法律，更不在乎正义。别去挡它，石北安。你挡不住。”
石北安眨巴眨巴眼。
“我知道啊。”
“所以——”
“我不会拿我的工人开玩笑。”石北安干脆拿勺子喂沈蓝吃奶冻，混着抹茶和赤堂星特产浆果味的奶冻吃起来有种植物特有的清香和微苦，“我知道。我能被它碾碎，别人不行。正义有代价，那个代价我付不起。”
沈蓝仿佛被刺了一下。
“你付得起吗？”开玩笑般，石北安问。
“付不起。”
沈蓝盯着剩下的奶冻。
“我现在……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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