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义无反顾跟着他出国,转眼都三年了。可这三年……到头来我什么也没得到。”米慕儿自嘲地牵扯嘴角,却怎样都笑不出来,“心诺,为什么你们兄妹俩,一个对我那么好,一个又害我这么苦呢。”
庄心诺颤着唇,却无法开口,如鲠在喉。
米慕儿对宁林的深情,庄心诺是真切地看在眼里的。
当年毕业,米慕儿宁愿放弃国内数个诱惑力十足的offer,说什么也要跟宁林一起出国结婚。婚礼上,米慕儿一袭婚纱宛若天使,满脸幸福地说嫁给宁林是她毕生的梦想,仿佛她已经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但宁林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在婚前,他就四处留情,招惹的情人无数。为人品性还不端,言行极度自私,完全不为他人着想。
不是没有提醒过米慕儿,但那时候的米慕儿宛若一个初恋的少女,完全被滤镜蒙蔽了双眼。
而现在,他们真的离婚了。
庄心诺却没有“果真如此”的幸灾乐祸,反而是更深的心疼。
心疼她形单影只、独自背井离乡,将自己的全部押在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身上,最后摔得头破血流,只能狼狈地重新来过。
“心诺,我知道你们是重组家庭,关系一直都不亲。但是我想着,毕竟也算是家人一场,或许,在对我这个外人方面,你们一家人还是一条心的。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很难受,不敢告诉你。可今天,我再也不想装下去了,我想跟你坦白。”
说到这里,米慕儿突然紧迫地抓住了庄心诺的手,一脸央求地看着她,几乎快哭出来的表情。
“心诺,我和你哥离婚了,这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吧?会吗?”
闻声,庄心诺狠狠地颤抖了一下,酸涩的情绪上涌,她的喉咙嘶哑得发不出声音来。
米慕儿却抓着她的衣领,哭倒在了她怀里:“心诺,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米慕儿的眼泪逐渐将庄心诺的衬衣打湿。庄心诺忽然感到一股无端的焦躁。她愤怒于宁林害得米慕儿如此凄惨,又疼惜于米慕儿以如此卑微的低姿态,来恳求自己不要抛下她。
庄心诺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沸腾翻涌的情感,伸手环抱住了米慕儿的肩膀。
“不会的,我怎么会丢下你。”
“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想跟你坦白。”
米慕儿抬起湿漉漉的双眼,庄心诺深吸一口气,道:“我出了车祸以后,丢掉了三年的记忆……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
“原来,外界那些传言都是真的。”米慕儿有些惊讶,又问她,“那,你还记得,差不多是一年之前,你来美国找我的事吗?”
庄心诺也有些诧异,“我去过美国了?”
米慕儿点点头,“心诺,我这次回国来找你,也是因为一年之前,我被宁林家暴。可我在美国举目无亲,最后只能给你打电话。结果没想到,你不远万里,第二天就飞到了我身边,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心诺,我真的很感动。我都记着你对我的好……你现在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一回国,我直接就来找你了。”
听完这番话,庄心诺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那时候,庄心诺已经和谷茉结婚一年。
原来,即使是在婚后,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米慕儿。
谷茉一定不知道这件事吧。
否则,又怎么会愿意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
对了,谷茉……
庄心诺这时才恍然回过神,她如梦初醒般看了看钟表,可此时已经是深夜一点。
~~~~~
谷茉一个人在打烊的餐厅门口,等了庄心诺三个小时。
直到夜色越来越浓,路灯昏昏欲睡,行人也变少了。
谷茉的妆有些掉了。
她拿出化妆镜,补了补粉底,将口红颜色涂抹均匀。
然后,过了十分钟,眼泪又将妆容抹花。
于是,再次拿出化妆镜。就这样重复着机械的动作,仿佛只有如此,她才不用胡思乱想。
不用去猜测庄心诺今晚抛下她去了哪里,也不用辛苦地替她找理由来安慰自己。
谷茉突然感到一阵无由来的疲惫和无力。
她已经好累好累,好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下一秒,谷茉突然听见一个遥远的呼唤,“谷茉!你怎么会在这里?”
谷茉一个激灵,满怀期待地抬起眼——看清了来者之后,却失望地重新垂下了头。
“茉茉姐……”
谷茉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故作精神地朝纪梓珊挥了挥手。纪梓珊这时已经小跑到了她身边,见到谷茉狼狈的模样,顿感震撼,“天啊,你不会还在等你的约会对象吧?”
谷茉没吭声,纪梓珊却很是义愤填膺:“这都一点钟了,什么样的人会把自己的女朋友一个人丢在街上这么久啊!”
谷茉摇了摇头,沙哑地替庄心诺解释:“没事,可能她临时有什么事吧。”
可这个理由却一点信服力也没有。
没有一条短信,一个电话,没有只言片语。
说完,谷茉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茉茉姐,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见到谷茉这样,纪梓珊登时心疼不已。她本是因为独自在旅馆睡不着,就想着出来吃点夜宵,没想到意外发现了一个人站在街头可怜兮兮的谷茉。纪梓珊忍不住拉住谷茉的手,安慰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然后再去蒸个桑拿,逛免税店。你想干什么都行。”
谷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经快到两点。她无意间瞥见了微信里庄心诺给她的转账记录,顿感讽刺不已。
她的心已经凉了半截,就含糊地点了下头:“嗯。”
可两人刚走了没几步,谷茉突然停下了脚步。
眼前正是失踪了四个小时的庄心诺。
庄心诺是跑着来的。她气喘吁吁,平日精致打理的头发和衣衫全都乱做了一团。
但这和等了庄心诺四个小时的谷茉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谷茉本以为,在等了庄心诺这么久之后,终于看到原主现身——她会欣喜,会松了口气,甚至是会埋怨,会生气。
可现在的她,只能用“麻木”来形容。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庄心诺让她失望,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庄心诺害得伤痕累累。
谷茉已经哭不出来,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具腐朽躯体了。
见到谷茉停下动作,又看见了面前的庄心诺……纪梓珊这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愕然地后退一步,“你要等的人……就是庄心诺吗?”
谷茉苦笑了一下,是啊,从外人看起来,她和庄心诺是多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对儿。
“抱歉,梓珊,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纪梓珊立马会意,也没有多说什么,拍了拍谷茉的肩膀,就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谷茉和庄心诺,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谷茉没有开口,她在等庄心诺主动对她解释。
而庄心诺也没有开口,仿佛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各怀心思、却各自沉默。
但尽管没有一言一词,庄心诺仍能在谷茉的眼里读出了受伤。
愧疚和酸楚在心里翻涌,庄心诺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
庄心诺并不是不知道。
她不是毫无感情的傻子,她看得出来谷茉对自己的用心,故意穿暴露的泳衣吸引她的注意,约会时精心打扮。
可她只是,毫无感觉。
她并不觉得妆容精致的谷茉令人眼前一亮,也不觉得为了牵自己的手特意掰扯借口的谷茉撩人心弦。
庄心诺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之前。
三年之前,她刚刚失去米慕儿。她每日借酒消愁,但仍在一心一意地等米慕儿回头。
可一觉醒来,她凭空多出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妻子。那个人不遗余地闯进了她的家,将她的生活搅成了一团乱麻。
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不是她的错。
可,在今夜之前,庄心诺原本都几乎快说服自己了。
爱与不爱,又如何呢?
两个缺乏温暖而靠近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生活呢?只不过是两只困兽相互依靠着舔吻伤口,让心不再那么寂寞。
三年前和谷茉草率结婚的自己,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庄心诺原本都打算放下那些执念,将自己的心整理干净,重新恢复到那平静如水、一无波澜的白开水生活。
直到今夜。
她得知了米慕儿离婚的消息。
那些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阴暗想法、那些鲜活存在着却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黑暗念头,终于如同雨后春笋开始疯狂窜长……很快就变得像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她无法抵抗。
就像一年之前,接到米慕儿电话的自己,不也是毫不犹豫放下了安稳的生活,如飞蛾扑火般远赴美国了吗?
如今,庄心诺再也欺骗不了自己,和谷茉继续生活下去。
失忆的三年,这对她本就不公平。
对谷茉而言,更是如此。
既然这样,与其相互纠缠、相互折磨,不如就让她来当绝情人。
就让这荒唐的三年在今夜画下休止符。
放过自己,也放过谷茉。
“我们离婚吧。”
庄心诺听见自己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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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谷茉,我们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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