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桑与萧沥行至前厅时,贺翀也已赶了过来,眼下正一脸戾气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士卒,眼中藏着数头凶兽,怒斥道:
“不是让你将人看好吗!”
“...小人的确一直守在柴房外....”
面对迎面而来的压迫之感,士卒将身子蜷得更紧,伏身紧贴向地面,颤抖着应道。
然而此话却并未安抚贺翀,只见其突然弯下身子,一把拽住那士卒的衣领,抬手指向西侧柴房:
“那人呢?你告诉我人去哪了!”
说话间猛地将人拽起,强迫其对上自己双眼,开口一阵恶寒:
“我告诉你,谢扶可是奉圣诏押往都城,如今人不见了,你我这条命都别想要!”
话落狠狠将人推至一旁,冷声交待道:
“去找,若找不到人...军规处置。”
“...是。”
士卒一边应道,一边狼狈着起身,飞快向传舍外跑去。
察觉到身后似有目光注视自己,贺翀转过身来,只见萧沥与卢桑不知何时立于不远处,心中当下一紧,连忙行至二人身前,躬身道:
“是臣失职,一时疏忽致使谢扶逃脱,还望二皇子与右夫人降罪。”
话落,径直跪了下来,伏身贴紧地面,重重叩首。
萧沥与卢桑交换了下眼神,而后垂眼看向地面,片刻后虚抬起手,开口道:
“贺将军先起来。”
然贺翀依旧面染愧色,不肯抬头,只躬伏着身子,再次开口道:
“请二皇子降罪。”
“夜色昏暗,想来谢扶应跑不远,将军如今自责也于事无补,还是快些加派人手去寻人才要紧。”
见贺翀执拗着不肯起身,卢桑这时开口安抚,想起方才贺翀对士卒所说的那番话,遂继续说道:
“圣上诏令是对本宫所说,如今人丢了,无论如何也是先降罪本宫,将军不必担心。”
贺翀闻言身形一僵,而后缓缓抬头,对上卢桑平静的目光,下意识将眼神移开,目视前方,应道:
“多谢右夫人。”
话落站起身来,而后对面前二人开口:
“臣已派出两支骑兵,从东西两侧出发,于褚戎城内抓捕谢扶。”
“既如此,那便等着吧。”
萧沥闻言耸了耸肩,抬脚向一旁案几走去,接着缓缓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捆竹简,随后自顾着看了起来,留卢桑与贺翀站在原地。
卢桑瞥了眼旁若无人的萧沥,忍不住腹诽,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固有的淡然,看向贺翀说道:
“贺将军,坐。”
话落转身向另一侧案几走去,而后依着萧沥的模样坐了下来。
望着面前泰然自若的两人,贺翀有一瞬怔然,然而却终归未再多言,抬脚向屋门处走去,月色透过夜幕,洒落在其双肩,连带着明亮了其面容,露出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眸。
不知过去多久,贺翀只觉自足底传来一阵寒意,眼中那道晦暗更甚,回身向屋内走去,待行至萧沥面前后开口:
“二皇子,消息迟迟未至,臣有些不安,不若臣亲自去一趟....”
然而话音刚落,只听屋外传来一道声音:
“殿下,人带回来了。”
说话间萧沥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竹简上挪开,偏头看向屋门口处站着之人,眼中闪过一道玩味,缓缓将竹简放下,口中应道:
“抓住了?”
贺翀这时也听到了声音,扭头看向身后,而后目光一震,只见齐正立于屋门处,手中扯拽的,正是谢扶。
两人一同行至屋内,齐正松开拽着谢扶的手,双手合握置于身前,对萧沥行礼道:
“是,抓住了。”
话落看向一旁站着的贺翀,齐正再次躬身:
“贺将军,属下带谢扶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褚戎军营的将士们,可属下担心再出差池,故还是亲自将人带了回来,还望将军见谅。”
贺翀似乎未预料到谢扶会出现在此,盯着面前人看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因而在听到齐正的话后未能回神。
“...贺将军?”
“嗯?哦...齐都尉此话便是折煞贺某了,褚戎营几十位将士都没能在齐都尉之前抓到人,如此说来,应是贺某惭愧。”
说话间,贺翀思绪收敛,脑中也逐渐恢复清明,而后问道:
“只是不知齐都尉是如何得知谢扶失踪一事?”
“是孤让齐正去寻人的。”
萧沥不知何时站起身来,绕过案几来到三人面前,目光在谢扶身上瞥了一眼,转而看向贺翀:
“正如母妃方才所说,若谢扶当真有失,孤回都城亦无法向父皇交待,故而吩咐齐正在暗中盯着。”
“殿下深谋远虑,运筹帷幄,臣佩服。”
见贺翀躬身向自己行礼,萧沥唇间闪过一抹嘲弄,抬手将贺翀身子扶直,面上也恢复如常,目光不经意看了眼谢扶被绑住的双手,而后说道:
“贺将军今夜也辛苦了,不过白日里贺将军说看管谢扶是为防其逃脱而致百姓遇险,可如今看来,这谢扶本事了得,竟能从贺将军手下逃离,既然齐正能将其降服,便将人交给他看管吧。”
萧沥此话说得微妙。
今夜谢扶逃离一事,无论背后真相为何,都是贺翀身为领军的失职,可萧沥却将此事归咎于谢扶之身,算是给足贺翀颜面。
而自知理亏的贺翀,眼下自然无法对此有异议,故而只能应下。
“殿下所言有理,既如此,便辛苦齐都尉了。”
.......
目送贺翀背影消失于夜幕之下,萧沥唇间那抹讥讽终于可以不再遮掩,转而看向角落中一直未语的卢桑,笑着道:
“看来这褚戎当真是孤的福地。”
卢桑没好气地瞪了眼萧沥,这时对上谢扶目光,于是缓缓起身,看向对面三人:
“本宫那里放着一捆竹简,殿下眼下若无事,便来取走吧。”
话落,转身向后院而去。
卢桑进屋后并未关门,径直行至中央处那张案几旁落座,而不稍片刻,只见两道身影相继来到屋内。
萧沥在进屋前,不知对齐正交待了些什么,齐正闻言神色郑重地颔首,而后轻手将门合上,于屋外等候。
屋内,卢桑看着不远处站着的谢扶,手上绳索已被褪去,然而许是夜寒之故,一双手被冻得发红,十指骨节白的渗人,身上依旧是白日那件长衫,看着分外单薄。
扭头看向案几前放置的那只陶炉,卢桑抬眼看向谢扶,说道:
“你去陶炉旁坐着。”
谢扶闻言目光一滞,对上卢桑的眼神有些茫然。
见人迟迟不肯上前,萧沥忍不住催促:
“怎么,莫不是等着你家公主亲自将陶炉端至你面前?”
一句“你家公主”让卢桑与谢扶俱是一愣。
为了掩饰神色中的慌乱,谢扶低头向陶炉旁走去,面对着卢桑跪坐下来。
“不是说要给孤竹简吗?”
萧沥看向卢桑挑眉,伸手道:
“诺,拿来吧。”
卢桑没有理会萧沥,而是抬眼对上谢扶目光,自顾问着:
“今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在靠近陶炉的一瞬,谢扶只觉周身寒意渐退,原本沾染在身上的潮气也被炭火烤干,自足底传来的暖意让他一点点找回了意识。
听见卢桑发问,谢扶手指微蜷,看向面前之人,将今夜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
在队伍来到传舍后,谢扶被带进了西侧柴房内,负责看押的士卒见谢扶规矩地坐在一堆柴草之间,未再开口多言,将门合上后便规矩守在柴房之外。
大约半柱香后,房门再次被打开。
只见方才那位士卒端着一碗粟羹走了进来,将谢扶手上的绁绳褪下,而后说道:
“贺将军吩咐将饭食端过来给...郎君。”
士卒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谢扶,迟疑半晌,还是以“郎君”相称。
谢扶垂眼看向士卒手上那碗羹,沉默片刻后,低哑着声音说道:
“多谢,我不饿。”
士卒见状倒也未再相劝,而是将陶碗放在一旁,接着目光打量着四周,看似有些慌乱,谢扶观察着士卒,看着面前略显不安之人,无声等待着其接下来的举动。
果然,士卒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一般,突然来到谢扶身前站定,紧攥了攥身侧双手,接着对上谢扶目光,指着身后房门,说道:
“谢郎君,你快逃走吧....小人只当什么也没看到。”
话落,连忙将双眼紧闭。
半晌过去,面前人却未有一丝动静,士卒忍不住睁开一只眼,只见谢扶正平静地看向自己,目光令人禁不住轻颤。
见谢扶依旧不打算起身,又担心会被旁人发现,士卒按捺不住心中焦急,索性直接伸手将人拽了起来,而后拉着人来到柴房门口,口中交待道:
“小人方才看过了,贵人们眼下正在席间吃酒,顾不上柴房这里,郎君出柴房后往西走,便可从偏门离开,”
士卒自顾自说着,身后人依旧没有回应,片刻后转身,疑惑着道:
“郎君...”
“你为何要救我?”
相较于士卒的慌乱,谢扶则颇为镇定,盯着士卒拽着自己的胳膊,沉声道:
“若那位将军得知你放走我,你活不了。”
士卒闻言先是一怔,而后释怀着耸了耸肩,月光穿过屋门缝隙,打在士卒脸上,忽明忽暗。
“小人这样的身份,即便上了战场也没什么用处。可郎君你不同,白日里你对贺将军说得那番话小人听见了,小人敬佩,故而即便小人活不成,也希望郎君这样的人能活着。”
......
“你是说,是那位士卒私自将你放走的?”
听谢扶讲完,萧沥这时问道。
“是。”
谢扶颔首,回身看向萧沥:
“那士卒撞晕自己后,在下便从柴房离开,路上遇到了齐都尉,故从偏门出来后,在下与齐都尉一前一后向城门处而去。”
“那你们是如何回来的?”
萧沥一直派齐正暗中盯着柴房,故而方才得知谢扶失踪,齐正也不知踪影时,心中多少猜到了些,于是便去找了卢桑,随后一同去了前厅。
莫名地,两人似乎都不认为谢扶会真的离开。
不过萧沥依旧好奇后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在往城门去的路上恰巧遇到了贺将军派来的追兵,故而我们只能折转往回跑,这时迎面又遇到了另一批追兵。”
话落,谢扶顿了一瞬,看向萧沥的目光中闪过几分不明,犹豫片刻,说道:
“这两批追兵看着并不像是要抓捕在下,反倒像是逼着在下往某处而去。”
萧沥闻言一怔,抬眼对上谢扶的目光。
“何处?”
“乌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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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不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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