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笙很快处理完杂七杂八的事宜,带朱子曦去向师父报告。
“要手写心得体会吗?或者说口述即可?”
朱子曦毫无经验,问璎也没有确切答复。
她语文不错,编个几百字的小作文不成问题,只是怕讲出来不符合映霜人设,说了些不该说被当场抓包。
登上凌云峰顶需用门派的玉牌认定身份,闲杂人等必须获得邀请才可进入。好在结界仅识别玉牌真伪,不深究躯壳下究竟是谁的灵魂,朱子曦顺利通过第一层考验。
穿过水上长廊,她终于来到一处古朴的大殿前。
凌云殿屋脊高耸,彩绘暗淡,看着有些年头了。
有一青衣白发人,坐在殿外石桌前,正独自下棋。
走近一点,朱子曦才发现此人容颜未老,器宇不凡。分明是三四十岁的模样,须发却已尽白。
凌云峰静谧少人,落子声清脆,伴着喳喳鸟语、簌簌叶响传入耳中。
男人悠然自得,专心研究棋局,并未抬眼。
这位便是她的师父——阅川。没人知道他的真名,或许是他的父母尚未来得及为稚童取名便已遭遇不测。
连笙一直对其尊敬有加,整衣敛容后,稳步上前行礼问候。
朱子曦偷瞄师姐,仿照动作恭敬地等候师父发言。由于师父和映霜同期下线,她看向白发青年的目光中夹杂一丝哀悯。
“此次下山可有收获?”阅川放下手中棋子,起身笑对二人。
连笙见师妹无动于衷,先开口道:“师父。弟子这几日在潭口村所见颇丰。我们遇到一个鬼,他不曾害人,反而在师妹遭魔物袭击时出手相助;但人却会为了一己私利,不念旧情,更有甚者勾结魔教,对亲人好友痛下杀手。弟子不理解,这完全与师父平日的教导相悖。做人不应该重情重义,视钱财如粪土吗?”
“人心难料,世事无常。你们还年轻,今后经历多了,自然会懂的。”
阅川轻咳两声,他身体欠佳,本不应在外吹风。连笙搀扶他进凌云殿,接着说:“百日仙在山下仍有流通,可这分明是被禁止的药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暴利可图,便有人铤而走险。为师只望你们能坚守本心,不同流合污。”
“不够,我无法眼见歹人作恶却坐视不理。连笙希望,有朝一日,天下万民安康,世间再无魔教胡作非为。”
“笙儿心怀苍生,志向远大,为师甚感欣慰。可这并非易事。茂州魔教为祸一方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与之相邻的新州至今深受其害,民不聊生。昭、晟二国心有旁骛,十几年前未能合力彻底铲除息风教,反而折损了大批能人义士,以致现今人人畏惧魔教,世人岂敢与他们作对?”
阅川坐下后,一口气说了很多。他有义务提醒连笙其中危险。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魔教谋财害命、危害世间。弟子在此立誓,请师父师妹作证。归云门连笙,今生与息风魔教势不两立,必将竭力联合天下有志之士铲平魔教,让奸恶之徒付出代价。若有违背,五雷轰顶。”连笙说话掷地有声,态度异常坚定。
朱子曦知道,连笙是认真的。
从故事开篇到结局,书中的女主角信念不曾动摇,无数次表明与邪恶对抗的决心,并付诸行动。
不过亲耳听见这番发言,除敬佩外,更多的是震撼。
哪怕明知前路坎坷,连笙也许会迷惘,但绝不会退缩。
为心中理想,九死不悔。
朱子曦想到自己只知一味退缩,心生羞愧。
“善。不过五雷轰顶还是免了,那是用来惩罚恶人的。”
阅川长老露出笑容。连笙向来是一众徒弟中最令他省心的一个。
他转身询问朱子曦的情况:“映霜,初次下山历练,你有何感想?”
他发觉眼前的小徒弟乖顺许多。以往映霜定会率先发表她独特见解,哪轮得到连笙第一个回答。
看来小徒弟在山下收获匪浅,学会藏锋敛锐,也算是成长了。
问朱子曦的感想,她可能遗憾:“修仙背景下,世人仍免不了教条礼法的束缚。”
她原以为,修仙是为了挣脱枷锁,使人与人之间更加平等。
然而并没有。
万大壮没能替父报仇;贾义和贾仁童年的不幸,无法获得补偿;吴岁蓉葬送一生,依旧不会忤逆丈夫。
不论他们修习法术与否,对所遭遇的不公仅有顺从、接受。而昭国像被钳制住了手脚,对魔教的肆意妄为无能为力。
当然,朱子曦不能这么回答,她得站在映霜的角度阐述。鉴于对书中此人了解甚浅,她参考璎的答案。
“贾家人虽血脉相通,思想与行为却是大相径庭。认识一个人,不可被其外表迷惑,这世上道貌岸然、口蜜腹剑的人太多了。”
“因此你们必须擦亮双眼,明辨是非。”
“弟子佩服贾义和万大壮,他们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即使他们的报仇计划失败了。”
朱子曦没有显露出半点敬佩之情,反而带了些许无奈。毕竟璎原话过于严肃,杀气略重,她说不出口。
师父从连笙的来信中知晓山下事情来龙去脉,淡淡道:“情与义并非一定要倚仗杀伐来表现。为师记得映霜伤势未痊愈,这几日便继续钻研心法,将剑术暂且搁置几日吧。”
阅川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依然平静如水。
似乎是逃过一劫了。朱子曦向师父师姐道别,一溜烟跑回住所。
两人目送小师妹离开,察觉她的改变。
“看样子映霜在山下玩得挺高兴。也好,愿她早日摆脱旧时阴影,莫要困于心魔。”
“师妹她……有心魔?”连笙警觉到。
担心师妹安危的同时,她记起一件事。
心魔因内心执着、贪欲、妄念而生,需要修炼至一定阶段。至少她目前连影子都没见到。
心魔作祟,会使人或暴躁、或怯懦,或偏执、或颓丧,总归是不利的。但攻克心魔后,此人修为大涨,离飞升成仙又进一步。
连笙护在身后的小姑娘远比她想象中强。
她该高兴还是担忧?
“映霜年轻气盛,尚有转圜余地,是个好苗子,会记住他人的善,只是不懂表达。笙儿身为师姐,尽量多担待些,别同她过多计较。”
这位年近半百的宗主叹了叹气。他状态堪忧,以后的事终究心有余而力不足,唯有寄期望于几个徒弟互相扶持。
“是。”
连笙听过映霜的事。
两年前,掌门携弟子参加昭都相玉台比武,带回一批无家可归的新人,映霜也在此列。
她较年长且有基础,武艺高强,刚入门便击败大师兄夏期,拜入鸣鹿宗。
师妹不曾提起往事,从来清高自傲,一幅生人勿近的姿态,与众人疏离。
每个人都有藏在心底不愿示人的小秘密,连笙理解。
不过听师父的意思,师妹或许能释怀,甚至敞开心扉,融入整个宗门大团体。
她做师姐的当然高兴。
不论如何,她希望师妹越来越好。
阅川颔首,让连笙回去休息。
他胡诌小徒弟心魔一事,是因为朱子曦在贾家遭魔物垂涎,怕连笙看出破绽,帮着隐瞒一些秘事罢了。
他自是知道百日仙的。
映霜拜入师门年仅十三,凭她的本事和脾性,若被歹人利用,指不定酿成什么大患。倒不如好生引导,至少映霜心思纯良,有意向善。
*
“哇,好舒服。”朱子曦刚踏进房间,立马关门扑向床榻。
她抱着只有几日之缘的被子和枕头,闭眼躺下。
这两天夜夜不得安生,动不动担心受怕,好在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她终于能松一口气。
而且有师父的命令,她不用练剑,少了一点暴露的危险。
现在已是傍晚,朱子曦稍微休整一番,随意吃点东西垫肚子。
但有人不允许她放松。
“你不总结下山历练的得失吗?面对贾宿安这等泛泛之辈,竟吓得不敢动,你都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吗?”
“璎,有一个成语叫拔苗助长。我们要顺应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你即使算压榨我所有时间精力,我也不能一步登天,变成绝世高手。学习讲究循序渐进,急功近利最后往往是一场空。”
朱子曦肚子饿了,爬起身削桃,与人争论依然头头是道。
不管怎么说,贾宿安就是她的手下败将,她很知足。
第一次用小刀削皮,万幸没伤到手,最终成果卖相差了点,不过不影响口感。
“能力是一回事,态度是另一回事。你不是怕死吗?今后再陷入陷境,我若不在,又想等谁来救?或者你觉得人人都会同贾仁那样,让你帮忙找个东西,然后感恩戴德?你要清楚,这个世界谁都靠不住,你能依靠的仅有自己。”
朱子曦吃完桃子,接着擦嘴洗手,才慢悠悠回复:“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再说。”
她喜欢逃避。
在璎的软磨硬泡下,她打消睡觉的念头,翻阅映霜留下的《劫天渡业**抄》。
这本修炼指导手册为昭都重霄门姚远颐所著,虽不知这人是谁,但朱子曦倒是逐渐对映霜生起兴趣。
不论是服用禁药或是沦为傀儡,可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映霜呐映霜,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暗处的璎:“子曦准备篡夺皇位?这……不如我们先学最基本的法诀吧?”
朱子曦正浏览书中的示意图呢,听到璎的话语不免发笑。
“不了不了,我肯定是得跟着璎走,把这本学霸笔记啃完呀。”
书上内容简洁明了,想来是有专人为初学者整理的。朱子曦继承大佬的天资,各种咒语和手印使用起来得心应手,如同早已镌刻脑中。
心有所思,法咒便立刻浮现眼前。身体反应迅速,动作标准利落,细节处理得当。
熬了会儿夜,通过结业考核的修仙新人朱子曦如释重负。
洗漱完毕,她躺回床上休息。
璎难得夸奖朱子曦,说她的水平已经远高于归云门大多数低阶弟子。至于剑术,只要勤学苦练,不愁出头之日。
相信再过不久她即可出师,脱离璎独自灿烂。
这天夜里,朱子曦躺在床上盘算着,现在已知:玄晖略逊连笙一筹,映霜又胜连笙一成。
所以一旦她认真修习,达到原身的境界,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不成问题。
念及此处,女孩躲进被窝里偷笑。
要翻身做主人了!
上辈子她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无法掌控生死。
今生她拥有力量,不求大富大贵,唯愿平安度此余生。
笙是曦坚实的后盾,但是思维方式和曦有点不对付。
曦崽很努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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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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