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路上的闲谈,朱子曦得知贾夫人本名吴岁蓉,今年不过二十四岁,与少爷贾淳育有一子。
谈起孩子,吴岁蓉满眼温柔,又隐约夹杂些忧虑。
贾家小少爷贾纨六岁,打小病症不断,近几日尤为严重,甚至一整天高烧不退,意识模糊。
眼见孩子饱受病痛侵扰,她做母亲的心如刀割,夙夜忧叹,日日诵经祈福盼着孩子病愈。
即使找过许多名医偏方一试,贾纨的病症仍不得好转。
“前两日一位江湖散人到访,声称能够治好小儿。”吴岁蓉遣散随侍仆人,细声同二人讲述,“之后纨儿的病确实舒缓些许了,可老爷得知此事后震怒,斥责我勾结外男,谋害子嗣。”
反复观察周围无人后,她才继续道:“十几年前,贾家淹死过一个孩子,我怀疑是那小孩的鬼魂缠着我家纨儿,让纨儿从小多病。可怜我的儿啊,为何要受这等折磨。”
吴岁蓉掩面而泣:“求二位姑娘救救我的孩儿。”
见连笙神色淡然,她扑通一声跪下,扯住连笙的袖子,低声哭喊:“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老爷禁止修士进门,相公嫌我多事,整日出去寻欢作乐。我深居宅院,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实在是没辙了。”
“今日遇到二位姑娘,是上天垂怜,我儿命不该绝。望姑娘千万要抓住邪祟,还我儿健康!事成之后,岁蓉必有重谢!”
并非以贾家的名义委托,而是以吴岁蓉个人。
三人处在一方偏院,仆人皆不在身旁,连笙心思敏锐,注意到有人暗中观察。
她收回目光,伸手扶起吴岁蓉。
吴岁蓉却跪地不起,倔强道:“若是姑娘不答应,我儿好不了,岁蓉便长跪不起。”
“除妖降魔是我们的责任,即使夫人不说,我们依然义不容辞。”
话毕,吴岁蓉才缓缓起身:“我、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女人眼眶中含着泪光,一颗悬着的心却是暂且放下了。
哪怕初识连笙与朱子曦,对二人根本不了解,她仍选择孤注一掷。
她相信归云门,那可是峻州最大的仙门。
万一,万一她的孩子能得救呢?
她的人生总不能得偿所愿,婚姻、家庭不顺遂,她可以忍。
若是要她的孩子同她一般屈服于命运,她不甘心。她宁可为其一争,争个长命喜乐、无灾无疾。
朱子曦望向女人的眼神充满怜悯。她不认为吴岁蓉是坏人。
跟随女主人的步伐,朱子曦与连笙穿过狭长游廊,停于一间厢房。
今日二人在此歇息,吴岁蓉命人晚些时候送来饭菜。
正打算讲更多有关贾家的情况,一个婢女匆忙赶来,通知贾少爷归家一事。
并且听说吴岁蓉邀请陌生人入宅,大发雷霆。
女人镇静安排下客人的吃住,吩咐随侍婢女几句便匆匆离开。
待贾家人走后,连笙在屋内试着调动灵力,发现此地犹如冬日枯木,灵气稀疏。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朱子曦不明所以,低头摆弄罗盘。
说来奇怪,自打进了贾家,这罗盘一直指着她们房间的反方向。
那是主人的屋子。
瞧吴岁蓉的模样,只有日夜忧虑的倦态,并不像是受魔物烦扰。
可假如魔物和吴岁蓉夫妇是一伙的,它不伤害他们,吴岁蓉冒着风险又何必求助于陌生人呢?
半晌,两个小厮敲门入内,端上热腾腾的饭菜。
连笙夹起一筷子,俯身闻过味道,真诚感谢后支走小厮,把被人下药的饭菜全倒进花盆里。
之后她也不继续待在屋内,反而领着朱子曦爬上屋顶。
非是为了赏星星看月亮,也不聊风花雪月。两个人飞檐走壁,细心留意宅中异样。
连笙武艺高强,在瓦片上如履平地,好不威风。朱子曦没那本事炫技,就跟在连笙屁股后边小心翼翼保持平衡。
似乎是有了发现,连笙忽然停下脚步,从瓦缝里撕下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面绘有红色符文。
“锁灵符。”连笙面无表情,眼下之物应证了她的猜想。
“贾家有鬼。”
“什么?”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朱子曦对此难以置信。
“他们在做些见不光的事,需要凭符咒掩盖罪证。”连笙见朱子曦惊慌,解释道,“他们心里有鬼。”
此鬼非彼鬼。
“锁灵符常用以阻隔灵气,掩盖灵迹,让妖魔无法察觉,但很少用在有人居住的宅院里。他们在隐藏什么?”
连笙一把焚去手中符纸,起身继续解决剩下的锁灵符。
朱子曦没有闲坐着,立马上前帮忙。
她们手中掌起灵火,感应丝缕法术痕迹,然后撕符毁符,效率极高。
头顶一阵啼鸣,朱子曦猛然抬头,发觉一群红眼紫翼绿鸟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黑鸟冲刺而下,向女孩突袭来。
连笙迅速反应,拔剑挥出两道剑光,一举斩杀魔鸟。
“果然。”
这下连笙认定,贾家内部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鸩鸟。师妹当心,它的唾沫有毒。”
朱子曦同样拔剑出鞘,却只有拎着武器在一旁赞叹连笙身手矫健的份。
有借口的,啊不,是医嘱,她伤势仍未痊愈,不可随意动刀剑,以防伤口撕裂。
好在连笙足够优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进攻的魔鸟消失殆尽。
夜空恢复静默。
“师妹受伤否?”连笙关切问到,同时抓起朱子曦的手检查。
此行她负责师妹的安危,不容一点马虎。
“我没事。方才为何会有魔物?”朱子曦快速抽手。
原本她心惊胆战担忧死期不远,但一来到连笙身侧,她便觉安全感爆棚。
于是朱子曦很快冷静下来,思考先前连笙的话是何意。
贾家藏了什么?
“锁灵符没了,那些魔物便被喜欢的味道吸引而来。”连笙垂眸,回忆起归云门所学知识。
“凛草,焚心花,百日仙……魔族。”
她慢悠悠地念叨。
身旁,朱子曦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百日仙?
刚刚魔物的目标分明是她,假使是百日仙吸引魔物,连笙是否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眼前之人踱步左右,朱子曦不禁头冒冷汗,谨慎观察师姐的表情变化。
幸好连笙对师妹极为信任,朱子曦从对方的眼里找不出半分猜忌。
贾家有替罪羊,暂时能松一口气。
说完话,她们接着干活,击退一波又一波的魔物,屋顶上大多数符纸也被清理干净。
她们仗着年轻,身体强健,一晚上折腾不休。
可再年轻气盛也扛不住冷风呼呼吹一宿。
尤其今早阳光明媚,晚上却温度骤降。温差过大,朱子曦短时内难以适应,时不时冻得双腿打颤。
她衣裳单薄,颇感不适。然为不拖后腿,她选择逞强不言。
恰好连笙一心留意宅院魔物动静,没注意到身旁瑟瑟发抖的师妹。
夜深人静时,所有房屋皆已熄灯,她们便放轻脚步,尽量不扰人清梦。
*
另一边,微生忧和也没闲着。同连笙等人分开后,他便去到贾全家找玄晖展开质问。
他开门见山:“贾家失踪的老管家去哪了?”
玄晖为对方倒一杯茶水,缓缓道:“与我何干?他行不义之事,遭报应是迟早的。”
“前几日唐生豫、云舟去贾家一趟,那贾老爷本是弥留之际,突然生龙活虎起来,与他们无关?之后管家万盈失踪,贾家不寻人不报官,又是为何?”
微生忧和没喝玄晖的茶,继续说:“奉劝你们收敛一点。贾宿安、万盈恐怕和息风教有来往,当心引火上身。”
“另外,不要牵扯无辜。”
玄晖沉吟片刻:“前辈如对立渊阁行事有不满之处,大可让文苑枫向阁主齐靖报告,何必明嘲暗讽阻拦我们复仇?”
微生忧和不悦:“你们的私人恩怨我不感兴趣。齐靖平日事务繁忙,你们少招惹事端。再奉劝一句,藏怒宿怨对人百害而无一利。”
那些陈年旧事他并不在意,有人耿耿于怀也轮不到他管。他关心其中无辜受难之人。
可是玄晖听来,微生忧和言下之意是:他与他的同伴活该,无权制裁恶人。
晏洲立渊阁、葵州飞燕楼,当属世间两大魔族势力之巅。只是多年来人间各地纷争不断,暂时未将矛头统一对准他们。
茂州息风教本非魔族全权管辖,却由于不少魔族子弟叛逃而往,同样冠以魔族之名。
又因其作恶多端,骂声不断,立渊阁及飞燕楼也跟着遭殃。
玄晖身为魔族,非常清楚他们不受世人接纳的艰难处境。
他思量许久,吐出一句:“所以你认为我们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天地之大,无所不容。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若是不损害他人,且行自己的求生之道。”男子话语平和,“我不愿看你们误入歧途。”
见玄晖闷闷不乐,微生忧和问到:“唐生豫让你来这照顾老人的?”
“不是。他委托我去给贾家那老头喂两颗持泰丹,压制体内的魔核。至于贾全,不过是顺路送个东西。”
玄晖低头盯着手中开裂的旧杯子。茶已凉透,水面平静无波,倒映着男子紧锁的眉头。
大概知晓来龙去脉,微生忧和叹息道:“他失误,为什么要你来善后?”
“唐生豫被反噬了,现在卧病在床。”
“反噬?”微生忧和有些惊讶,“怎么会?他不是常给人植魔核,经验挺丰富的吗?”
“不知道。”玄晖不自然挪开视线,表情有些伤感。
他当然知道。
“贾宿安曾为杜家效力,杜家曾经囚禁虐杀魔族,唐生豫受其迫害,因而心生怨愤不甘,是吗?”
“云舟死了。”玄晖没有正面回答。
闻言,微生忧和愣怔一秒。
云舟与唐生豫是至交,二人从同一个魔窟中逃出,交情深厚。
片刻,玄晖撇开话题:“明日。明早贾义去贾家,我会一同前往,如果贾宿安入魔,我会杀了他。”
“不行,今晚。”微生忧和不留余地。
“好。”玄晖答应得爽快,也利落动身了。
他换上一身适合夜间行动的衣服,翻墙溜进贾家。
其实他早几天造访过贾家,被这家人的奇怪家规拦住脚步。
之后玄晖通过贾全结识贾义。贾义是贾家亲戚,一番沟通后,表示愿意捎他去贾家瞧瞧。
这几日百松派忙于接待藏虚门的贵宾,贾义不得空,明日才有时间。
期间,受贾义所托,玄晖暂住贾全家,照顾贾义痴呆不记事的老父亲,同时暗中调查贾宿安和万盈。
这一调查才知,贾万二人伪装成善人,享尽荣华富贵,在昭国混得风生水起。
纵使玄晖深知他们的罪恶,却苦于没有证据,更找不到时机为故友报仇。
他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礼记·中庸》
互相尊重,互相理解,和谐发展,共同进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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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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