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朱子曦顶着浑身伤痛苏醒时，余光瞧见玄晖危坐在侧，正直勾勾盯向自己。
她昨晚没喝酒啊，为什么对这人完全没有印象了？
不是和狄玖、乔悦澄闹掰，然后她就流落街头，一命呜呼升入天堂吗？
那天使还抱住她轻声安慰她来着……
难道其实是玄晖带她回来的？
可是玄晖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周身圣光环绕，令她不再有痛觉？
玄晖熬了一晚，发觉朱子曦醒来愣神地望自己，喜不自胜：“映霜，你伤口可还疼？”
他手中依旧维持着疗愈的法术，兼具安眠忘忧的效果，使得女孩一夜好梦。
朱子曦扶栏坐起，依然心有警觉，不许玄晖碰她半分。
昨日她主要是内伤严重，有灵丹妙药和玄晖的彻夜守护，今早确实是基本痊愈。
肩头的剑伤只是简单上药，玄晖看那伤势不算太深，便没有进一步处理。毕竟偷吻已是失控之举，他岂敢再恬不知耻地去褪她的衣衫。
少年偏头的一刻，朱子曦瞧见他脸上鲜红的巴掌印。五指清晰，尺寸熟悉。
“你的脸？”她伸手偷偷比较一番，忽然想起一些东西，唰的一下就脸红了。
“是我打的？痛不痛？”
她焦急的关怀消解了玄晖守夜的辛苦，甚至让他尝到一点甜头。
什么巴掌，这是对他的嘉奖！
不过叫人自责内疚还是不好，玄晖立马笑呵呵地宽慰朱子曦，道他一切安好，只愿女孩身子无恙。
“你……昨夜的事记得多少？”
他的告白她可否听见？
朱子曦摇头说头疼全忘光了。
这便是不知了。玄晖有些纠结，他是该庆幸她未察觉自己的轻薄之举，二人仍能维持先前的关系；或者应当懊悔，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次，对方竟然全然没有印象了！
少年轻描淡写讲述花迟冬传讯通知他来给人喂药送回客栈的一系列经过。
不用多想，他干的坏事只字未提。
因而朱子曦对他连连道谢之际，玄晖感觉无地自容。
分明是他占人家便宜。
听闻朱子曦的倒霉遭遇，玄晖不再意乱情迷，蹙眉问到：“你回朱家了？之前不是约好与我同去的吗？”
朱子曦蜷缩在角落，刻意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小声嘀咕：“我见你与一位女子相谈甚欢，你侬我侬的，不好打扰……”
“什么时候？我怎可能和他人**！”玄晖赶忙证明清白，急得满脸通红。
“我看见了。她拿着赫华剑，朝你笑，你也很高兴的样子。”
“是肖诗翎，我、我暂时借她一用，不过是尽同门之谊，绝对没有相谈甚欢、没有你侬我侬！”
活了十六年，与他最亲密的异性仅朱子曦一个，天降黑锅他不背。
“与我何干？”朱子曦鼻头一酸，“你不必和我解释这些，也没有义务帮我，不该陪我深陷险境。”
“因为我意属于你，怕你误会。”玄晖沉声道。
“为心爱之人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都是我自愿的。”
朱子曦一惊，顿时心跳加速。
她缓缓抬头看向少年缱绻的眼眸，难以置信。
这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令她恍如置身梦境的是，表白者是她曾朝思暮想的少年。
如果朱子曦对人无感，拒绝不难。
但这次与以往全然不同，她是心动过的。
思量片刻，她缓缓吐出一句：“我不信。”
她的本意是说她不信爱情，并非不信任玄晖。
毕竟朱子曦非常清楚，眼前之人身为男二，对女主当真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
以前看书便喜欢温柔深情的人设，她敢在梦里肖想，却不敢在现实里奢望。
换而言之，她可以相信玄晖对连笙一往情深，但绝对不信这种事会降落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
“你杀了我吧。”
朱子曦靠在墙侧，用手抠挖肩头的痂皮，通过自虐使自己清醒。她手上重新沾满鲜血，额头沁出冷汗。
镇痛的伤药失效，她能清晰感受到疼痛从伤口传递至全身，最终聚集在心口一处。
有一个声音呼唤她，还有一群杂音咒骂她。
上一世、这一世，她不断在让人失望。
“玄晖，我好累。这个世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别——”
目睹心上人自残不是什么乐事。左思右想，玄晖欺身上前，经过朱子曦躺下休养的地方，又沾染血迹，弄得满身狼藉。
衣服脏了也没关系。
他一把握住朱子曦的手，将她按在怀里柔声安慰，并重新展开治疗。
荧火缭绕在二人身躯，苍白而绚丽。
在玄晖的操纵下，荧火无法伤朱子曦一分一毫。火光慢慢吞噬掉血水，百日仙对她的影响渐渐减弱。
待女孩情绪稳定，没有继续自暴自弃后，玄晖才逐渐松手，正声道：“千万不要自暴自弃。这世间很大，总有一方属于你的天地。”
倘若人间找不到，他带她去魔域。
*
“呼。”
朱子曦泡在浴桶中，内心忐忑不安。
“为什么要拒绝呢？玄晖长得帅，脾气好，还舍得花钱，和他在一起我又不亏。”
上头了。杀千刀的百日仙。
“好像在做梦。”
氤氲的水汽蒸得朱子曦面颊涨红，头脑有些发晕。
先前玄晖嘱咐她伤口不能碰水，不然她一定整个人浸入水中，抛掉那些烦恼事，舒舒服服享受片刻安宁。
耗费近一个时辰梳洗打扮后，朱子曦动作磨磨蹭蹭，终于穿戴完毕，更换好伤药和纱布。这下外人倒是无法看出她伤势未愈。
接下来就该去找狄玖拿回她的东西。佩剑无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不差那点钱。但归云门的玉牌还挺重要的，不能丢。
至重霄门相玉台，她本打算去紫萍宫的观赛位点堵人，玄晖已经提剑找上门。
写着“映霜”二字的归云门玉牌在眼前虚晃而过，朱子曦两手抓空，不明所以地望向对方。
“答应我一件事。”玄晖神情淡然。
朱子曦却看出他表面从容不迫下的局促不安。
“今后不许伤害自己，也不能让别人、尤其是让我伤害你。”
他将玉牌塞进女孩手中，不经意间露出袖角的红点。
“你杀了狄玖？”朱子曦满脸震惊。
不至于做到这份上吧？
其实她和狄玖有点互相利用的意味。昨夜那人没有下死手，否则砍的地方不会是她的肩膀。
玄晖卷起一截衣袖藏起血迹，辩解到：“没有。我只是给了他一些教训。但是你希望他死的话，我不介意……”
朱子曦踮脚捂住他的嘴：“我介意。”
狄玖是名门望族诶。他身后有显赫的家族和强劲的师门撑腰，玄晖你小子不要命啦！
“可有受伤？”
朱子曦未收起玉牌，拿着玉牌径直捉住他的手检查，眼底显露出浓浓的关切与担忧。
这便足矣。玄晖扬眉浅笑：“我没事。你也要保重身体。”
他抬手抚上女孩的面庞，不料女孩下意识退缩躲避、有些失措。
是他过界了。
“抱歉。”他迅速保持距离，向朱子曦拱手作揖。
“哪里的话，你救了我，我应该道谢。”
说实话，朱子曦原以为玄晖用玉牌要挟，能提出一点过分的要求。
比如……趁火打劫，逼她以身相许，省得她担心今天的拒绝会令玄晖就此放弃、疏远她。
可是那几句不着调的叮嘱才符合玄晖的性格。她不正是喜欢这样的他吗？
人是贪婪的。
一开始朱子曦不想巴结谁，仅求保住一条小命。后来生了情愫，她渴盼对方也有情，却因害怕失望而不愿付出。到如今，玄晖已表明心意，她不领情，又盼着对方再主动一步。
真是得寸进尺！
她有点厌恶这样的自己。
坐享其成固然安逸，但朱子曦清楚，一段感情须要双方努力经营，同舟共济，方能长久。
瞧见玄晖笑得勉强，她眼睛忽然酸涩，声音细微，唯一人能听清：“请给我一点时间。”
她会设法克服心里那道坚实的屏障，以实际行动证明她的心意。
可惜玄晖不知朱子曦心中所思所念。
见她失落，他只是遗憾道：“你不是说我们是生死之交吗？不必这般客气的。”
朱子曦轻轻点头，勇敢正视面前少年炽热、含情脉脉的眼眸。
她看见，灿阳之下，他同样注视着她，无需再掩饰爱意。
曦是懂怎么拿捏玄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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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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