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拙和程月白在逃命。
虽然此处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是危险的神经一直在鹿拙脑海里猛烈跳动。
寂静的一丝声音也无的密林，只能听到她们粗重的喘息和干枯的树叶被他们踩碎的沙沙声。可是伴随着鹿拙心中不详的预感却越来越浓，两人脚步越来越急促，终于还是跑了起来。
此刻那瞧不见的暗处，有数道散发着滔天恶意的生物嗅到了人类鲜美的血气。还有无数黑影倏忽闪过，向两个小姑娘那里掠去。
鹿拙腿上断掉的骨头已经刺透了皮肤，森白的骨茬随着鹿拙剧烈的动作更加突出。鲜血止不住的淌下，终于在心中预警达到极点的时候，鹿拙果断把程月白向前一摔，转身瞬间撑起防御法术，对着程月白大喊：“快跑！”
轰的一声，一股黑色的气冲到了鹿拙身前，恰好与她阵法相撞。法术破碎，她亦被撞的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倒树上，又落了下来。她不由喷出了一口血。
“阿拙！”
摔倒地上之后几乎是立刻她又撑起一个防护罩。
鹿拙咬牙把血吞了回去，她一字一顿道：“我让你走！”
鲜血从她头上淌下，模糊了她的视线。朦胧中那黑影似乎又撞了过来，然而一起扑来的还有一个纤瘦的人影。
在黑气撞击的屏障欲碎之时，一股熟悉的同源之气迅速加固了整个防护罩，是程月白，她过来了。
“可恶啊！！”向来精致可爱的程月白狼狈非常的大喊，“我下辈子一定要做个体修！！”
她们只是刚引气入体的小弟子，灵力杯水车薪根本撑不了太久。
黑影蓄力的间隙，两人把储物袋中所有东西全部拿了出来，补气血的，补灵力的。也不管药性如何只管大口往嘴里塞。
一息、两息、三息……
居然被猎物用这样的东西防住了，那黑气显然发了怒。锐利的尖啸不知从何处传来，越来越多的黑气出现在他们面前。冲撞她们的黑影暂停了动作，它开始无限膨胀，吞噬起一旁来不及躲避的更小的黑影。
同时密林之中还弥漫起一股令人作呕的黑气。这些黑气无视了鹿拙她们的阵法防御，借机缓慢的如附骨之疽一般侵入了她们的经脉。
两个小姑娘也几乎被庞大的又来不及炼化的药力撑成了血人。
此刻灵力干涸，经脉寸断。鹿拙强撑着摸了摸储物袋，里头空空如也。她一时愣住，想回头看自己的好友却发现自己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她只能靠着巨树叹气：“……何苦来哉。”
身旁的程月白虚弱的反驳：“不许说我。”
“单凭我一个人能在这里活多久呢？还不如我们在一起，哪怕死在一块儿……到时候……师门长老收尸……也……方……便……”
渐渐地程月白没了声音。
一股陌生的痛苦和不甘从鹿拙心里升腾。像潮水一样，快速又汹涌的淹没了她。
这至极的情绪里还夹杂着愧疚、悲伤……还有愤怒。
混沌的思绪里，她满心都是对好友的歉意。假如，假如她再厉害一点，或许结局就能不一样呢？
她的双眼被鲜血浸透，在一片模糊的血色里正与那黑色的影子视线相对。一瞬间那黑影似乎看到了眼前这个食物身上燃起了一种什么。它看着她毫无恐惧之意的眼神，一种愤怒油然而生，黑影大声又凶戾的叫了一声，召唤群魔，朝这那摇摇欲坠的防护罩蜂拥冲去。
罩子那头的食物仍未有怯意，那双赤红的眼眸中甚至升腾起了更凶狠更炙热的恨。
……可恶！可恶！明明只是蝼蚁！！
那黑影因被蝼蚁挑衅而燃起怒火几乎冲破了自己的皮囊，它放弃了眼前这美味的食物，誓要将这个东西碾个粉碎！
……知道死亡将临，鹿拙却不愿闭上眼睛。她靠着大树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让我看看，”她执拗的想。“让我看看你们是什么东西，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刹那，防御罩在她眼中四散成碎片，晶莹剔透的力量被层层侵染成浓重的墨色，一切都像是被放慢了速度一般，在那冰冷刺骨的黑气快要包裹住鹿拙的时，她却感受到了另一股力量。
……
诡谲森林中无数双看不见的兽瞳竖了起来，这些方才还凶残无比的黑气居然掉头就想跑，然而没飞多远，一道剑光划破天际。
这煌煌烨烨的光芒如要劈开天地一般，裹挟着让万物战栗的力量，穿过数十股黑气的身体，一剑劈在了地面上。
万籁静默，群魔寂灭。
随后有一种从更低沉的声音从地下最深处传来，伴着一阵地动山摇，暗红的地面上，有一块裂隙逐渐蔓延——大地居然被这一剑劈开了！
鹿拙只觉身下一空，她掉了下去，却又很快被什么接住。
在一片血色中，她眼睛里倒影出一个人影。
白发，玄衣和和一张将脸完全包裹住的纯白覆面。
她分明看不到来人的面容，却在那个人充满血腥味又冰冷的怀抱中感受到了宁静。于是她只来得及拽住那人一缕白发，就陷入昏迷。
白发人：“……？”
掌门和月采薇一路赶至无咎山的主峰外。
青年手捏成诀打了过去，守山阵法蓦地亮起，一个人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是一个潦草又邋遢的老头，他眼眶中空无一物，是个瞎子。
“公孙长老。”年轻的掌门立刻拱手行礼。
老人眉毛一竖：“何事这么急？”
柳湛极立刻道：“今日溯求境试炼，有弟子跌出引灵路。还请长老探查一下，这两个孩子掉到哪了。”
老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了，他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卷轴，向空中一甩。
巨大的卷轴铺开，他纵身一跃居然像跳到水里一般跳了进去。
卷轴表面如同水波一样漾起层层纹路，伴随着奇异的光芒，须臾之间老者的声音带着古怪的语气从卷轴里传来：“……这两个小家伙掉到绝机境了。”
月采薇一个踉跄，年轻的掌门眉头拧在了一起。
“不过……峰主在绝机境闭关已有月余了。”
“你们快些去接人吧，”老人有些牙疼似的说，他跳了出来把秘境之钥丢给两人，“迟了没被魔物吃掉，恐怕也要被峰主吓死了。”
不在多言，柳湛极和月采薇手持秘境之钥，顾不得几欲将人剔骨的凌冽风雪，御器飞行来到无咎山脉侧峰，这里是绝机境的入口之一。
将钥匙抛向空中，一股诡异的血线从空中裂开，与此同时乌云蔽日、地动山摇。突如其来的狂风卷着的雪花如同一把锐利的刀。两人熟知风霜，并未运功相抗衡，划过皮肤的片片雪花仿佛次次割在了神魂里。令人不住战栗。
随着缝隙越来越大，一股极为霸道几欲毁天灭地的力量从里头喷涌而出。月采薇立刻掐诀，经脉之中的灵力却霎时被消耗了一半。
青年掌门几乎是同时甩出手上拂尘，那经由拂尘甩出的气散发着璀璨的金光，霎时将他们包裹在里头。他拉紧月采薇两人闪身而入，随后将极度不稳定的秘境入口关闭。
当他们立于秘境半空时，却被眼前的景色震惊至无言。
绝机境内一望无际的赤血林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眼血气弥漫的巨大深渊。炙热又沸腾的气息从那深渊之中冲天而起，与肉眼不可见的魔气交织。若非有上古仙阵镇压，几乎要撕破时空。尤其此处天幕也已倾倒，紫红色的天幕中，耀眼的星辰如流火下坠，重重的砸在地面上扬起一股又一股万米高的无法熄灭的蓝色火焰。
月采薇喃喃道：“师兄，绝机境原本是长这样吗？”
柳湛极没有回答，因为在可燃尽一切的不灭之火中，有一个身影逐渐清晰，最终来到了他们面前。
月采薇不堪承受似的后退了一步，她几乎是无法克制的打着冷战——那个人身上传来的气息仿佛要冻住她浑身的血液。她的退却并非因为冰冷，而是因为……恐惧。
如蝼蚁窥巨物，蜉蝣望仙人。
瞧身形来人是位女子。她脸上带着一张奇怪的面具，手持一柄通体黝黑的长剑。白发亦被血染的鲜红。她肩上扛了一个血人，手里拎了一个血人。只一个照面，她抬手就把两个小弟子丢了过来。
瞧她动作就知两位弟子性命无碍，柳湛极轻缓的接住她们。
……只是，几百年未见，再见居然是今日、居然是这种状况之下。年轻的掌门眼底情绪翻涌，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静静等了片刻没听见这两人说话，那女子一挥手，强大的排斥力瞬间将二人挤出了秘境。
等两人站稳时，已经在秘境之外了。
看着周围自己熟悉又安心的景色，月采薇心有余悸的小声询问：“是……她吗？”
柳湛极点头。
山上冰冷的风吹起他的衣袍，青年回眸望向绝机境的石碑。他分明什么表情都没有，月采薇却觉察到了一丝怅然之意。
纵然面容一如往昔，可时间总会改变很多东西。已然执掌道门多年的年轻掌门轻声道：“无需那么怕她，至少此刻，她仍是你们师姐。”
掌门的语气让月采薇想起过去。
大战之后道门弟子十不存一，那时大师兄一边管理道门，一边又要抚养师弟师妹。面对过分年幼的师弟师妹们犯的错误，他也是用这种极有耐心的语气去纠正。
这让已经有六百多岁的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大惊小怪了……这两位弟子如何？”
“我方才探查过，魔气已被拔除。经脉虽然碎裂，但想来陆知应该有办法。”掌门用自己更为温和精纯的灵力持续不断的温养安抚着两个孩子的神魂。“将她们送去千瑞峰，一切等她们醒来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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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际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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