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泉谷。
上方三尺瀑布,下方幽谷小潭,四周有天然石块将眼前这一汪潭水围成一圈。
岸上,竹林繁茂,几株兰草沿着石缝冒头。
“沈程泠,你要不是我师尊,我要不是撞上!”
许星河背对着水潭,坐在一处杂草丛中,愤恨的咬断手中缝补衣物的丝线,打结,留针完美的将剩下线头隐藏,边骂骂咧咧。
风声似乎也将人声传远了,微凉的流水打在面容上,潭中一人影绰绰,沈程泠抬手抹了一把那些水珠,不再仰头,而后转身后退一步。
看向岸边的时候皱起一双好看的眉眼:“许星河?”
让他补个衣服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沈程泠顺手捋了把身后已经冲净泡沫的长发。
扑扑洒洒落在水面上,在他起身的瞬间也贴着身躯遮到大腿根。
“是!”
谁知简单的称呼刚出口,在背后语人是非的许星河当时心头就漏了一拍。
指尖一疼,多冒出一个血珠,他皱眉,几乎条件反射的起身,然后血点被他抹在身上。
突然从草丛里冒出来一个身影,沈程泠见了晃晃脑袋这才淌水上前,正打算拿回自己的外衣。
谁想许星河答完一句是后本能回头,于是他们也就这样赤|裸裸的撞了个四面相对。
“……”
沈程泠沉默一瞬后伸手:“把我衣……”
哪知许星河反应似乎有点过大,手拿着他的外衣,就突然挡到自己眼前,回头,下蹲,接着这一连贯动作一气呵成。
不远处的鸟却被他惊得飞起两只,沈程泠因此呆愣在原地,举起的右手在此刻突然间就变得好生尴尬。
沈程泠闭眼,向上的掌心逐渐收紧。
额角的青筋直跳,骂人的话语没有出,许星河开口,“你,你做什么不穿好再叫我?”
还知道他是停下来洗澡的,沈程泠在心头不断告诫自己要忍住,半晌,不带一丝情感的声线传递开:“你瞧瞧你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什么?”
沈程泠的衣服?
依言终于放手发现了这点的许星河面上热气上扬,逐渐蔓到耳朵尖,他怕不是疯了才觉刚刚那一眼。
沈程泠他白的像个发面馒头成精。
然后手腕上的那个红色手链就想是馒头上的那种红点,“你,你可以先擦。”
什么蠢话?沈程泠走到岸边觉得自己的耐性到极点,抓了河岸上那块没用完的皂角就往远处的杂草丛中用力一丢。
“啊呀!”
随着一个脑瓜碰皂角,许星河捂头就听着身后的沈程泠发飙:“我叫你帮我把你给我刮破的衣服补了,你把我整个盆都搬走!棉布都在你手上,你现在让我用什么去擦?”
水潭边上的草叶吗?
自知理亏,许星河终于闭嘴,然后慢吞吞的起身向后,退着前行。
沈程泠见状,很是不满又极度无可奈何的抱着双臂向下一眼,叹气:“快点。”
真是人在屋檐下。
直到布料入手绵柔,沈程泠至少庆幸许星河是个傻子。
感谢他的道德崇高吧。
说到底这世上有好人坏人还有许星河这种极品的蠢人,过往恩怨,在他和沈程泠重逢的那日他就说,“一码归一码,你既然已经受过惩罚,那我们各不相干。”
于是他还要捡起那一丝丝的相识之情,不就是在春满楼那晚睡了一觉?出门在外,多大点事,却被许星河扯上,“这是我的过错,你放心,我会负责。”的标签。
尤其是当他知道那个水灵的事情后……
半刻钟,潭边空地上升起了篝火,沈程泠只着一身月白外衣做在火堆外围的石块上,湿漉漉的头发包裹在一层干爽的布料之中,水分被那块绵布一点点拭去,他无聊拨弄着手中草团。
“不回宗门也可以。”许星河苦恼,三天前沈程泠拒绝了他说回家的建议,并朝他投出一个暴栗。
少自说自话了逆徒!
许星河了然,一定是因为沈程泠这个坏人终于良心发现,于是心有介怀,不回师门……那:“你必须重修。”
水灵找到水系灵根的宿主,但沈程泠没有修为,那么灵物早晚反客为主,生出灵识,沈程泠就真的不是沈程泠。
不过这么危险的事情,许星河不懂为什么沈程泠这个当事人并不上心。
所以他抢来了沈程泠的绵布,他上心就行。
“许星河。”沈程泠弹着手中的草团,眼里有倒映远处的篝火:“真搞不懂,你对每个仇人都这样?”
“什么仇人?”许星河不懂,湿答答的头发总是会打结,所以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个木梳,然后皱眉,他没有养头发的精油了。
“我啊。”沈程泠回忆:“从你七岁开始入宗门,灵根给你掰了四次,山崖下去两次,不可能的任务无数次。”
往昔的画面一幕幕闪现,沈程泠终于意识到什么停下回头,对上许星河逐渐难看的脸色像是终于恍然,这竟是个令人惊讶的问题:“对啊,说来你可真命大。”
都已经那样还不死,是对这个世界有什么留恋吗?
许星河抓紧了手中绵布,感受到心底有股无名怒火,然后伸手,沈程泠就觉自己的脑袋被无情掰回背对身后的模样。
沈程泠无言,感觉自己惹人嫌了,低头,继续掰扯着手中草团道:“难怪你师妹说你大度,你不知道一般人都明白什么叫先下手为强?异地而处,按我说当日在春满楼时你就该……”弄死他。
但是这回话未说完,沈程泠张口,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怎么说话都没了声音,手中的草团子滑落,他突然抬手摸了摸喉结,终于回头。
“别弄了。”许星河擦干了他的头发,将剩余东西收回,然后转身,坐到一边,拿着火堆盘的木棍拨碳块,就给沈程泠留了个令他气愤的侧影,舔油,“没事少说话,没一句是中听的。”
许星河!
沈程泠腾的起身,四下搜寻一番无果后却只能拾起先前的草团子丢了出去。
草团子飘飘落落,许星河抬手就给他烧了,留出一个火星在动手的人眼前转了一圈后扬扬而上。
对人根本没有攻击性。
我说我的!你不爱听就憋着,你凭什么不让我说!
他沈程泠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再呆在许星河这个逆徒身边了!还有天道那狗屁契约,这一切的一切都叫他能立刻原地炸毛。
远处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连着三两个生人谈论的话语。
有人?
许星河抬眼,瞧他也僵在了原地,停下动作,仔细辨别,倾听。
隔着一片灌木丛,期间三三两两走近,是一群低阶修士,看起来是不同宗门的弟子下山历练。
“不过真晦气,百里城那事啊。”
原本沈程泠对外的兴趣可以说很低,谁知那为首蓝衣服,手上拎着铁绣球,还边甩边蹦哒的女弟子一开口就说出了重点。
“可不是?”
一时间,沈程泠的心都发毛了,没忍住就屏息凝神,一双亮堂的眸子直直看向草丛外。
“谁知最后大家都是一场空?没个机缘的,还差点惹麻烦。”
“是是是,听说那个恶灵生前真是个魔修!”
于是,沈程泠也从外头无意间经过的那群少男少女处得知,原来那日客栈,花翎最终是平了这桩祸事。
只不过后来,魔宗的人也在那百里城中,众人寻了一圈都没找到所谓机缘的下落,于是细细一深思啊。
魔宗护法就和他师姐交涉,他要看看那个死去的弟子,到底也是他们门中的。
只这事呢,花翎本来可以拒绝,但那日在客栈中的修士本来也不少,认出了那死灵用了谁的脸的同道也不多。
区区九成罢了。
再经不住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也只是用三天传遍半个修真界的速度实在不足挂齿。
花翎无奈,迫着,“你们启元宗难不成是想独吞机缘?”的说法,只能和颜澜各退一步。
只是原本是该出现机缘的百里城中无机缘,来了个已成恶灵的魔修到顶了张沈程泠的脸……
“哎,不过你们说,这机缘到底是不是被他捷足先登了?可他不是被天道惩戒废了修为?”
七年了,一群弟子打打闹闹,走过了还说:“没了修为,那不是还能重修嘛?”
机缘?反正现在是谁也没瞧见。
沈程泠他最好就能躲上一辈子,不然出门就秒,出门就杀。
这是修真界,怎么少得了杀人夺宝,怀璧其罪的道理。
反正魔宗已经下了通缉令,以沈程泠疑是杀害他魔宗弟子的由头。
“都在找他呢,不过他要出现我也行!”男弟子总比女弟子嘴上更能逞英雄。
“到时候我一个打他俩,那泼天的机缘指不定就是我的。”
“噗呲——”
一群人闻言笑到肚子疼,纷纷打趣身旁的同伴,随意推着:“得了你吧,怎么叫,大仙?”
风吹过树梢,沈程泠觉着在外只穿一件衣裳终究单薄。
怎么突然之间有些冷?
“你没事吧?”
许星河回头,看他这模样于是想想就走近了些。
声音回来了,可沈程泠遥遥看着远方,直至那几抹身影最终消失,才很是无所谓的摇头:“没事,多正常。”
如果他的修为还在,如果他屹立于世界之巅,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沈程泠转身回到火堆旁,不知为何,许星河觉着心头不悦,怪怪的感觉。
“弱者没有话语权。”
火光照在他的脸上。
许星河皱眉,“其实,也有撑不下去的时候。”
“啊?”
许星河的话有时没头没尾,但在沈程泠眼中就是这人突然走了过来,蹲下,从他手里抢过树枝扒火堆,然后自己就那自顾自,“先前,其实有撑不下去的时候。”
在启元宗还是师徒那七年,许星河表示有一个时刻喜欢刁难他的师尊确实很苦恼。
“但是,我有一个哥哥。”
沈程泠指尖一抖,蓦地睁大眼,心头预感不妙。
然而这份异常好像并没有打动突然沉溺在从前回忆中的傻子,“他先前总是救我,真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呢。”
只是,他和恩人哥哥自上一次见面好像已经是七年之前,许星河不解,难道是因为他后来的人生旅途太顺,所以哥哥才一直不再出现?
哈哈,沈程泠不自然的干笑两声终是别过头,“没准是人家烦了你。”
“不对!”许星河摇头,只对这件事情他很郑重:“他一定是时时刻刻看着我成长。”
不然就不能在他每次遇到危机就出现。
“不过沈程泠,你认不认识啊?”许星河的脑子好像被炮打,突然抓住他的手,让沈程泠想礼貌挣脱。
“就是,这里。”许星河指了指后颈,“我记得他脖子后面有朵红色的花型的胎记。”
天道的禁锢,神特么的胎记!
沈程泠冷下脸后霍的起身,“没有!什么胎记?见鬼去吧许星河!”
胳膊一甩,许星河手中骤然一空,没了支撑整个人还向前扑腾半秒。
然后他也生气了。
愣了三秒,什么鬼!许星河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灰道:“沈程泠,你为什么总是那么阴晴不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