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听说了吗?”
丛林渐远,黄土大道。
“启元宗和魔宗两家要结亲?”
两旁途经的人口逐渐繁茂,先前在百里城用过的那张面皮,早在清泉谷时就被沈程泠摘了。
是以此刻,他头戴锥帽,遮挡面容。
耳畔奇奇怪怪的言语不断入侵耳道。
“啧啧啧,七年前的事情了,你们都是这会才知道?”
事关宗门,许星河有些好奇,在进城之前拉着他们找了个城外茶摊,边排长队还边拉长耳朵听了一嘴。
清旖晃动着底下根须,坐在沈程泠肩头。
“哎呦!”只听隔壁桌几个凑在一起的修士嘀咕,其中,一褐色短衫,方脸矮胖的修士一胳膊肘放桌上才道:“这不是那魔宗宗主说了谁能知?”
沈程泠端起眼前一茶碗,茶碗老旧,看着延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于是他转了个方向,将碗捧上唇边。
“万万没想到,那青瑶仙尊居然和魔宗宗主有一腿!”
“噗——咳咳咳咳咳!”
什么!??
沈程泠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然后生理上本能的反应就让他再不及震惊。
一阵足够撕心裂肺的猛咳,把在场,任何人的目光都吸引。
事情发生的有一点突然,许星河手中打算掰碎喂给清旖的栗子都没有奉上。
就忽的听闻身后有此一句,然后随之而来,沈程泠就被茶水呛到半死。
茶碗从他手上半是滚落的砸向桌面,清旖坐在他肩头又随着他的身形不稳。
草根没有坐好,草精差点翻落,但好在清旖身手敏捷,一个圆盘形的叶子就那般死死的拽住了眼前人的衣襟,底下草根狂踹,上头草叶惊魂,最后好在挂在沈程泠的衣料之上,被后来一步的许星河拎起叶片,放在一旁,这才趴伏在桌,得到解救。
沈程泠一手捂着咽喉,难受到只能弯腰。
下一刻,但见身侧之人没有多想,许星河伸手凭借着本能,一步向前,离开原本的座椅,弯腰,搀扶,顺气,几乎是以一种慰问的姿态,将沈程泠半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下。
喉气管只剩一片火辣辣,但拦到眼前的胳膊,沈程泠抬手抓住了他。
“兄弟,你没事吧?”一旁的修士好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模样吓到不轻,纷纷起身,有的还围拢上前。
“假的!”沈程泠憋红了脸,哑声抬眼:“谣言。”
这是谣言!
对啊,反应过来的许星河也不明白外头哪来谣言,叫人一听就觉十分荒缪,“沈程泠和那陌百迁分明就是死敌。”许星河以他徒弟的身份帮腔起誓,并对周遭的人宣扬,“他们真的没关联。”
“啊?”
这怎么可能?
和所有人意见相左的澄清也只是叫周遭安静一瞬,然后就是茶摊四面,离得近的修士纷纷下意识对看一眼。
“噗呲,哈哈哈哈——”
没什么道理的笑声成了领头羊,而后再跟着接二连三,于是这般场面就变得越发难以抑制。
原来遇上犟种了,非要人能摆出证据才肯信,又来桌上半口茶,沈程泠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但听耳畔笑闹声起,他心有不妙,还带着侥幸强撑。
直到半盏茶后,意识就更加恍恍惚惚。
早知道能听到什么,他就是饿死,渴死,跑断了腿停不下来会摔死!
“人魔宗魔宗亲口承认的,连那青瑶仙尊身上几颗痣都知道,岂能有假?”
“是啊是啊!”
有了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人来佐证。
方脸散修话落了,身旁便冒出另一个,浑身上下都珠光宝气,举手投足仙门富二代,一看不是器修就是器修的家伙。
伸手从腰间取下一方八卦铜镜,也不知是什么法门,指尖在上轻触几个点,于是半空之中便浮现出几张看似是偷拍角度的,连沈程泠自己本人都完全没有印象的虚假影像!
“看!不瞒你们说啊诸位,在下修界百晓生。”高高瘦瘦的器修拱手朝周围敬了一圈。
只瞧见那原本未曾听过他姓名的散修们先是疑惑,而后纷纷回礼恭维。
于是,他面上的笑容就更加洋溢,言语也更加铿锵:“一手消息,想当年,那沈程泠还是仙尊的时候,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憎恨弟子?”
哦,为何?
此言一出便引起了茶棚中诸位看客的兴趣。
“莫不成?”
“不错!”只瞧那富贵器修张嘴上下皮子一碰间,沈程泠霍得起身,捏紧了拳。
“他徒弟啊,在他床上撞破了他和那魔宗宗主的奸情,于是为不声张,当师尊竟也是不要脸面,放下身段,百般勾引,可奈何那许星河就是块朽木!于是啊,沈程泠这才恼羞成怒,要他性命!”
“竟是这般?”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就听身旁的同伴摸索着下巴,煞有介事的认同。
“难怪,不然名门正派,怎会有师徒闹出如他们一般的离奇丑闻?”
所以沈程泠得手了吗?
不曾得手,怎会有徒弟似许星河一般被欺负成那样才忍无可忍?逃出揭发?
如此丧心病狂的仙门败类最后却偷得一命,怎么想都是令人不解?
于是众人得出结论,“想必,他那徒弟亦是他芙蓉帐下的入幕之宾吧?”
岂有此理!话落,原先还只是被呛到的当事人已经转身快走向城门口的人群十步远。
沈程泠气急,甩袖,留下身后,许星河先是跨出了长椅张口,又在一个沈字出口后堪堪闭嘴,不想引起他人注意。
许星河从腰间掏出银锭往茶摊上一放,然后拎起还完全不了解在这世间,人与人之间双修是什么意思的清旖快步追去。
“沈程泠。”到了近前,许星河压低声音才敢拉,“你要干嘛?”
“我去魔宗杀了他!”结果可想而知,是意料之内的答案。
被身后的人扯住胳膊,倒退半步,许星河一眼瞧见眼前师尊气到完全丧失理智的模样。
“沈程泠,你现在打不过他。”
“那我也要弄死他!”谁知沈程泠提高了音量,这下怒火迁移,回头,隔着一层白纱,许星河有种沈程泠也想抬手把他顺便掐死的冲动。
于是他赶忙动手,赶在沈程泠之前就率先控住了他的双手,努力安抚:“你冷静一点。”
许星河很想说那么没有道理的事情这天下之人怎么会信呢?
可事实证明,那么没有道理的事情,只要有人说了,那么更没有道理的证据就会如雨后春笋。
一茬高过一茬!
流言传着传着就变味,让先前原本就是寥寥数语的东西在唇齿之上加工,添上了不同人的喜好,偏见,截取,劲点。
弄死许星河!
被沈程泠一眼瞪到咽了口唾沫的徒弟,真的不会安慰人的许星河也只好慢慢放开沈程泠的双手,又若即若离的拉着,皱眉:“好嘛,那既然你实在难以忍受,那你慢点,我和你一起,我们去魔宗找他们麻烦?”
没有想象中的大力打压,沈程泠愣了一瞬,看终于缓过劲来的清旖重新沿着许星河牵他的手中爬回。
“人,是不是被坏蛋欺负?草帮你揍他!”
“你。”两句话的时间,沈程泠的理智回笼,似乎是因为自己向前冲的时候,从来孤身一人的他身边多了几个同行者。
并且同行者比他冲的还猛,于是,他平和。
甚至是停下脚步,拉下同伴。
重新规规矩矩排队进城,沈程泠好奇,又不好意思直问,人生第一次一个你字完是那么难出口的半句话。
可偏偏许星河像是个真蠢的,半点好奇的心理都没有,见他停下就停下。
搞了半天,还是沈程泠把自己憋到气闷,才看像远方问,“许星河,我说去杀人,你不觉得我坏了?”
“开什么玩笑?”许星河疑惑,在城防处登好入城记录,头也不抬的时候诉说:“错的又不是你,沈程泠,人总不能无耻到那种地步吧?”
提笔写下墨迹:“当事人都没有放下,旁观者就要慷他人之慨,用别人的妥协去成全自己的良善,子非鱼,便知鲤鱼戏水,何等欢愉,不见身后猛禽,逆水直追,既不能以尊重自己的立场去尊重他人,又要以打压的方式,世俗的枷锁裹挟世人宽和,大度为上,如此虚伪。”
写好了,许星河放下笔,对守城的兵士点头,然后才回身,结论就是:“此乃非人之所为也,走吧,我们进城。”
啪啪啪——
耳畔,清旖拍打着草叶,没什么见识的草精显然是被眼前人族的一番发言所震慑。
直觉:“人,星星好有文化,我要跟他学习。”
蠢徒弟就这样把没什么脑子的穿心草给拿下了?沈程泠回神,略过许星河进城的时候评价,“还行吧。”唇角微勾,这回就算他还有点脑子。
延城。
这是一座古朴的城池,从他们踏入城中那刻起,入目的青石板一时便没叫沈程泠觉察出有哪里不对。
在城门口只是一支小插曲,收纳入城名单的兵士也没注意到。
前方二人入延城后突然凭空消失,便如同踏入了另一方独立存在的空间一般。
这延城已经连日来皆发生如此怪事,只是无人可知,因为行错路的过客还未有一人走出——凤凰城。
启元宗,命灯闪烁三秒后逐渐暗淡。
花翎从外间进入,吓的里面的人立马下意识将东西藏于身后。
“师弟。”花翎皱眉,余光似乎瞥见一角,因而心头有些微妙:“你手里藏的是什么?”
“没有。”柳苍枝摇头。
但不料花翎突然出手,前后不到两个来回,“是沈师弟的命灯?”
当下,花翎面色大变:“他回凤凰城了?”
他怎么能回凤凰城呢?
凤凰城,那是一座曾经的死城,清旖到了人间总觉新奇,于是便叫许星河想法子帮他化出人形。
长街之上人群张弛有度,沈程泠置身其中,浑身上下终是难有的松快,只觉好久没同今日一般如此坦荡的行走于世。
于是也就抛去了在城门口的那一点点不痛快,慢行于这世路中。
忽的微风吹拂,高墙之上一道清影,发出压抑又癫狂的笑。
“你终于回来了,二十多年,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凤凰城副本开启。
预告,是沈程泠从清澈大学生到呲牙猫咪的悲惨转生童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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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谣言说他有一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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