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是可怜了启元宗,堂堂一个名门正派,这些年真是不知要被他畜牲败坏了多少门风,也就是仙长们心善,至今还愿意出来给他擦这屁股。”
往来听着这番言论的食客也是五一不应,本来就是凑着这会热闹,霎时,人人都免不了充当那侠义之士。
说上一嘴,讨得周边诸人纷纷仰首大赞,“好!”
说的好!
“真是冤孽!”
心绪起伏间,沈程泠听到了一旁陆霜华的话语,于是下意识偏头。
就见这个师侄在听了楼下大堂的一番高谈阔论后抬手,愤恨地锤了一拳楼道木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能看到她那被众人围困在中间的师尊。
花翎捏着茶杯的手略微用力,陆霜华看到心头便很是不悦。
大抵是觉得受我牵连。
沈程泠瞧了一眼便了然于心,至少对此,他这个魔头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因而垂眸,难得的有些回忆从前。
说来他与花翎熟,可与花翎门下后收的这个弟子可是不太熟。
他是胎穿来这个世界的,本不想与这里的任何人有多牵扯。
可是初入师门那一年,他天赋不佳,总受欺凌。
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事实的确就是这样,启元宗道场,那时早课后有师兄抢了他的灵石,还丢给他一把扫帚。
“半年了都不能引起物体的废物,都不知道你还舔着那个大脸留着师门做什么?”
在沈程泠记忆中,当时那群欺负他的人的面孔已然模糊。
只记得好像是一个姓陈的麻子。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笑闹打趣:“还能扫地啊。”
沈程泠手指扣着扫帚柄,低头看脚,那个时候只觉得尴尬。
欺负他的人看他那样就是没意思,于是大摇大摆,一个个的撞开他的右肩离去了。
身后回荡着的笑声无比猖狂,可他一个连灵气都感受不到的弟子却也是实在没必要让师长们出手相助。
不值得,没天分,会亏本。
沈程泠叹气,然后拿起扫帚认命的打扫,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后来那个样。
虽然是天道一定要他来到这,虽然是天道一定要他留下来,虽然天道说他必须收个徒,虽然天道一定要按着他的头去走一条他根本就不想走的路。
身后咔哒一声,是晚走的弟子返回放剑的声音。
沈程泠左一下,右一下的扫着地面的落叶,直到眼前的黑影逐渐落到他的扫帚上,他才抬眼。
“今日,值班扫这的人好像不是你吧?”
沈程泠抬眼,看见一个束发的少女,然后低头:“师姐,您记错了,今日负责打扫道场的弟子就是我。”
“……”花翎沉默,看着面前那个低头干活,没一会就绕着她走开师弟,抱起手来询问:“那这一月扫道场的弟子都是你吗?”
因为已经见了好几次,这话说到就连沈程泠本人都停下,回头,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师姐。
在外门弟子还没有师尊,不是亲传前,花翎还是第一个会见到不公,还不当瞎子的师姐。
很特别,所以沈程泠记得那一天,宽阔的道场上,他们一人一边,风吹起刚扫成小堆的落叶,花翎好像很是无可奈何的放手叉腰叹了口气。
“好吧,那我跟你一起扫。”
花翎是看的出沈程泠的天分,只是她和门中的一些长老都一样,不理解为什么沈程泠有天分却迟迟不可入道。
可又和许多人不同,身为过来人,花翎会始终认为,一个人的一生,个人总有个人自己想走,而不是别人要他走的那条道路,所以就算沈程泠拿着绝佳的天分当废材,她这个做师姐的也表示,“师弟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反正那个道场不是每天都要一个人去扫。
“反正我已经来到这里……”
从那天之后,沈程泠就想通了。
他先前之所以仙途不顺,只因他没有道心,感觉不到灵气,所以何必修行?
他在排斥这个世界,因为他怕,他是害怕自己万一有一天,真的接受了这个世界就再也回不到从前,在从前的那个现代他还有父母,和谐的家庭环境和外部一些不错的社交圈子。
他的根不在这里,这件事以至于他睁眼闭眼间也从未有一刻忘怀。
他有家。
不是什么没人要的流浪狗。
但是……
“为什么就那么认定呢?”
心头的回忆与眼前的现实重叠,破碎。
开口的人是许星河,三人同时从二楼的房间走下来,立于阶梯上时,陆霜华和沈程泠能听到的,许星河也是一字不落。
不过他没回头,也没有看见待在最后,沈程泠刚刚垂下眼眸的模样。
这人打心底里就未必有多么的相信他师尊,毕竟沈程泠这人,劣迹斑斑,无出其右。
这辈子,就算是沈程泠本人都要承认,别人对他的指控可能有假。
但唯独只有许星河,这逆徒对别人告的每一个歪状,沈程泠不用深思,几乎立马点头。
对,没错,就是他干的。
所以在百里城中发生如上的恶**件后,就算是新的污名,沈程泠心底也门清,没有人会反驳,也没有人会为一个声名狼藉的恶人反驳,毕竟恶人嘛,如果在这世界上出了什么坏事,不是他们干的那是谁?
从来都这样,可现在这个从来里出了一个意外,那个意外叫做许星河。
正直到让人觉着发蠢的性子,就他这么突然的一句,一下就让一层来往的百姓将那听故事的目光齐刷刷的全都往回跑。
至少几十道不同的目光落下来,就是站在许星河身后的沈程泠自己都觉着毛孔悚然。
可偏许星河这个当事人不觉,沈程泠站在阶梯之上就那样静静看着,许星河在众人的注视下从容的走完最后几层阶梯。
来到花翎身边,躬身:“师伯。”
花翎见他面色也好了许多,于是微微颔首。
一个礼貌的来回后,身边之前那个讲故事的食客那是最先坐不住了。
和听故事的不同,讲故事的被反驳,就跟许星河这厮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家伙怎么造谣?”那是一样的。
重点不在于故事的真实,而是在于许星河的这种举动真的很让人家没面子。
但食客见他和花翎作揖,知道他也是仙门中人,自觉自己可能惹不起仙长,所以质问的话语也显的并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只是微微提高了音量,重点在于煽动民意:“小仙长,您刚刚又是何出此言啊?”
这人尽皆知的恶事,乃是众人都这样走了,可就偏他一个不同,怎么?搞异端,这么特立独行,也不怕被人抓去架火烤了。
沈程泠对此感到深以为然,虽然许星河刚刚那番作为好像是在为他辩驳,但他此时还是停在了阶梯之上,双手抱臂,后腰就直直的靠在方才陆霜华锤过的那个木栏之上。
听回过神来,终于想起许星河之前是沈程泠徒弟这件事的陆霜华说:“师兄真大度。”
“可不是。”沈程泠点头表示赞同。
视线所及之处,许星河倒是不紧不慢的回复:“能这么说,当然是因我有依凭。”
说完这句话后他转头,然后愣住,光瞧见后头人山人海了,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沈程泠没有跟上来?为什么?
自大的逆徒!
终于,在沈程泠的视角中,发蠢的徒弟抬起他那高贵的头颅,四目相对,转换一个来回,这下可就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气半死。
许星河发现那原本就该跟在他身后的沈程泠,此刻却是远远的站于人群之外,立于阶梯之上。
看到他的目光扫过去,沈程泠也只是低头略微思索了片刻,“往后还在屋檐下,还是不要太得罪许星河这个傻子为妙。”
于是无比敷衍的用抱在身前的一只手朝许星河,动了动手指就当打招呼。
真真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于是沈程泠便成功瞧见许星河那逆徒顿了一下,叉腰,然后整个头都往右下方一撇,气笑了。
“因为他现在灵力全失,怎么杀人?”
“……”
嗯?口出狂言!
冷不防听到怎么一句,沈程泠呆了,许星河说完看他,沈程泠不知道下边的百姓心底怎么想,只是发现对方就是那个意思。
修士的灵台隐秘,其实只要现在见过他的人随意一番探查就能知道许星河所言非虚。
可偏偏沈程泠他自己现在就是心虚啊,脑子一偏,就非要纠结灵台,就会想到双修,就会想到再见,就会想到昨日!
所以许星河在讲他修为全失,别人听到的也是修为全失,而他!
眼前有画面,他听到的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的意思,逆徒脱了衣服在大街上宣传,“我们睡了!”
我们睡了!
我们睡了!
一时之间红晕爬上了耳根,他只觉浑身上下哪哪都充血,麻了,当下便就握紧了木栏,紧接着就是三步并做两步的下楼。
“哎。”陆霜华也没想到他突然之间就动了。
那么现在三个人,两个人都下去了,她也就不好再留在原地。
“奇怪。”
许星河那话出来后,在场的食客先是信了,但很快,又有人提出质疑:“小仙长,那魔头废不废这件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这也同样是花翎的疑惑,按理说他们这些人和沈程泠都有七年不见了。
七年前,饶是沈程泠被逐出师门时受天道惩戒,修为尽失,经脉尽断。
可如今七年已过,花翎思来想去,终于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一双微微撑大的眼眸都要下意识的往那楼上去,花翎怀疑了:“星河,难道你?”
正想问他近期是不是见过沈程泠,然后花翎就瞧见一道看似熟悉的身影越过人群,直朝他们来。
然后花翎猛然起身:“师……”
花翎:师弟?嗯?不是?
许星河以后的日子。
要在师伯怀疑的目光下藏好师尊。
在师伯快要确认的目光下勾搭师尊。
在师伯打算拔刀的目光下坦白,师伯,他是我媳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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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口出什么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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