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的傍晚，姬迁罕见地在吴明面前多坐了一会，一动不动，目光沉沉。
吴明问：“你不走吗？”
这一声仿佛把他从梦中惊醒，他抬头，目光凝聚在对面人的身上又迅速收回。几句话在唇边挣扎，他犹豫不决，还是问了出来。
“师尊，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她回答道，“我怎么会恨你呢？”
“会讨厌我吗？”
“不会。”
姬迁倏地起身，椅子差点被他带翻。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他半张脸，吴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心神不宁，迟疑不定。
“怎么了？”她问。
“师尊……”他下定决心，“你会爱——不，你会喜欢我吗？”
吴明轻轻笑了笑，说：“为什么会这么问我？你是我的徒弟，我当然会。”
“不是师徒之间的，是夫妻的喜欢。”
“你想让我对你有夫妻间的喜欢，就应该做出让我喜欢你的事，明白吗？”她说得很温柔，内容却毫不留情，“你认为我会喜欢一个违背我意志限制我人身自由的人吗？阿迁，我不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我们是师徒，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姬迁呆呆立在原地，脸色苍白。
他冲出了密室。
房间内重归于静。
系统道：“你这样做真的不会让他发疯吗？”
吴明道：“不会。”
“为什么？”
“因为在这方面，他的忍耐力十分强。”
系统没听懂她的意思，想继续询问。吴明岔开话题，主动问起了它，“你什么时候回主世界？”
局中会给进入小世界工作的员工配置系统，适应之后，系统便会离开回去。吴明二次进入这个小世界，适应十分良好，已无需系统的帮助。
系统想了想，说：“等你出去后我就回。”
大约一刻钟后，姬迁回了密室，将她放了出去。
密室里有昼夜循环，与外界无甚差别，但脚踏在真实世界的地上时，吴明仍旧微微感慨。
姬迁：“师尊，你自由了。”
“没有。”兴许是给系统画的饼实现了，吴明说话的语气何在，连吴明都惊异于自己的平静，格外温柔，“樊笼依旧，何得自由？”
姬迁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将话倾吐出来，御剑离去。
系统不可思议：“他还真放了你啊！为什么啊！”
吴明让它等一等，自己扶着树盘着腿坐下，手撑着下巴发呆。
林中只有她一个人，她百无聊赖地听着鸟鸣振翅声，数面前生长的白色小花有几片花瓣，靠着树干等待。
忽而有破空声自远方传来，橙色的落日下，平越和冉元泽极速飞来，降落时卷起的气流吹乱了她的头发。
往往平越都不苟言笑，冷静自持，此时一看到吴明，眼睛里盈满泪水，冲过来抱住她。
吴明用力回抱，“师姐。”
冉元泽走到身前，拍拍平越的肩，红着眼眶朝吴明微微一笑，抬起手，掌心里是被她扔在地上的手镯。
“回来……回来就好！”平越激动得语无伦次，她身上浸染了冰凉如积雪的气味，一闻就知道整日整夜闭关修炼，不曾从洞府中出来。吴明还感觉师姐瘦了点，她摸着自己的脸，手上的茧子磨得脸上有些发痒。
抱完了平越，吴明又去短暂地抱了抱冉元泽。师兄身上一股油墨味，应该是整日处理宗门事务，终日伏案握笔所致。
回去的路上，平越给姬迁、唐梦柳、任唯都传了信息，通知她们赶紧回来。冉元泽则连忙令人准备吴明喜欢的菜品，下厨做饭。
吴明无所事事，站在厨房门口，和她们聊天。
她确实是把师姐师兄当成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甚至决定如果她们要问我为什么还能回来，就说出真相，不再欺瞒。
她会告诉她们，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科技高度发达，人们发现此世之下还有数个小世界，让小世界规律运行，可支撑主世界发展。
但平越和冉元泽没有问。
也许是吴明表现得太过明显，吃饭的时候，冉元泽放下筷子，说：“我和你师姐尊重你的选择，你那日离开，必有难言之隐，待你思绪清晰，再说不迟。”
吴明还没来得及感动，系统就在空间里蹿下跳，“她们不问，我要问！快说，到底为什么会放了你啊！”
她冷漠无情地屏蔽了系统。
*
夜里，拿着师姐师兄给的一大堆东西，吴明重新躺在自己原先的床铺上，放出了系统。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它控诉道。
“对不起，我错了。”吴明诚挚道歉，解释道：“当时在和师姐师兄聊天，再听你说话会分散我的注意力，你又很激动想听原因，我没办法一心二用，才屏蔽你的。”
系统的气好像消了一点，它别别扭扭地说：“既然你这么真诚，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吴明问系统：“你有没有注意到，刚回来的那几日，我每天都在出去散步？”
系统：“不是因为你吃太多要消化？”
吴明：“那你还有没有注意到，被囚禁那天出门的时候，我拿了一个镯子？”
系统：“不是因为你紧张所以随便拿了个东西？”
吴明：“最后那个镯子被我扔在了地上？”
系统：“不是因为你紧张到了手抖？”
室内寂静。
突如其来的沉默，使得吴明和系统大眼瞪小眼。系统十分纯真地看着她，眼神无比笃定，仿佛一切就是像它说的那样，它倒反过来疑惑为何一时语塞，为何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吴明翻了个身，把脸捂在枕头上，试图闷死自己以便逃避给系统解释，捂了三秒，又爬起来，开始给它逐条分析。
“你知道吧？现在这个地方，我住了很久。”
“知道。”
“你应该还知道，养徒弟的时候，我担心他们出乱子，在这里做了很多改动，布了阵法保护她们。”她接着说。
系统继续点头。
“那个时候徒弟还没引气入体，我去请教了善于阵法的长老，问有没有普通人也能使用的阵法？就算我不在，就算他们没有灵力，也可以使用。”
“等等，我好像懂了。”系统陷入思考，片刻后开口，“所以就算你现在是个凡人，也能使用那些阵法？”
吴明欣慰，夸它机智，鼓励系统继续猜下去。
“所以你出去散步，不是散步，是为了激活阵法。可是你为什么不一次性激活，要这么磨蹭？”
吴明耐心解释：“因为直接激活的话，需要去到阵法所在的位置。我去的话，太明显，阿迁会拦下我的。”
系统长长的哦了一声。
“那个镯子，你之前应该见过，是师姐送给我的。”吴明把放在柜子里的镯子拿到手上，细细查看，“师姐送给我的东西，都是好的。你看，上面还镶嵌了打磨过的灵石。”
“以你们的审美来说，是很好看。”系统应和我。
“好看是好看，但是很脆弱，是纯装饰品，轻轻一摔就会碎，嵌在上面的灵石也会坏。灵石一坏，灵气泄露，阵法不需要我手动激活，也会自动运转起来。师姐师兄感知到阵法运转，必然会前来查看，不论如何，我生活了几天，就会留下一点痕迹，凭借着那点痕迹，他们就可以找到我。”
“原来是这样。”系统恍然大悟，紧接着又发出新的疑问，“那为什么他不把你的痕迹消除？”
“人生活过，总有消除不了的痕迹。”
“他既然这么在意你，完全可能发现你在激活阵法，直接关掉，也可以在阵法激活后把你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没必要一直把你关在这里。”
“好问题，你真机智。”吴明赞叹道，“他应该是想的，可阵法激活就注定会惊动师姐师兄，他没机会关闭。至于为什么不转移我……”
“为什么？”
“也是因为来不及。自从师兄接任掌门，和师姐一起，除了有大秘境现世要去历练外，再不出门，我这里有什么异动，他们立刻就会发现。”
系统听完，好一会没说话。
困意涌上来，吴明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听到系统自言自语，好像在说什么你们人类好复杂之类的话。
她在心里笑了笑，翻了个身，立刻就睡着了。
*
夜已深，外面黑漆漆的。树影婆娑，正在风里窸窸窣窣地摇晃。
姬迁立在树下，遥遥地望过去，直到窗户内的灯熄灭。
师尊，我应该做什么？什么事会让你高兴？
怎么样你才会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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