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懂的。”她转回来看他，“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
“什么？”方艺白不理解，问出这句话后，他在她眼里看到清晰可见的失落和哀伤。
“那天在江边，你问我有没有想过要组建自己的家，你说父母不是陪伴我们走到人生旅途尽头的人，伴侣才是。”
天花板的雪亮的灯光映照在她漆黑的眼眸里，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失落难过，她淡淡地笑了笑，耸了耸肩膀，状似十分不在意，“我以为那天你是在表白。”
张口才发现声音嘶哑，她立即住了嘴，低下头，没有再继续。
方艺白感觉心脏一阵微疼，一把将她搂了回来，让她的脸紧紧贴在自己胸前。
看不见他的脸，简希反而自在了些，喉头的干涩感淡了很多，也能正常说话了。
“你知道，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几乎颠覆了我的世界，可以说一度曾经将我打入深渊，我是什么人，我的父母是谁，我要到哪里去，我存在的意义在哪里？这些问题无时无刻不困扰我，我在家里觉得自己是闯入者，在学校成绩倒数，引以为傲的才艺不被人认可，处处不得志，郁郁寡欢。”
“我怀疑自己，找不到自己的价值，像躲在一个密闭的箱子里，周边全是黑暗，整日孤独彷徨，迷惘不安。”
“然后那一天，你在这个箱子上凿了一个洞，让亮光进来，告诉我这条路可以试试看。”
“我一开始是踌躇，犹豫不决，缺少信念和勇气。”
“那天你返回深林公园找我，我终于下定决心，我要不顾一切地追寻这道光。”
简希从方艺白怀里出来，看向他的眼睛，眼神无比专注，像深邃的海，“你问我是不是女朋友，可是决定权从来都不在我。”她掉了一滴眼泪，“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她无奈地笑了笑，眼泪从嘴角滑落，“具体是哪个时刻，我自己也不清楚。”
“所以……”她顿了顿，重重呼出一口气，“你刚刚那个问题，其实有点伤到我。”
“对不起。”他开口，嗓子发干，眼神很是不知所措，视线紧紧盯着她，里头满是歉意。
“没事。”简希摇摇头，“虽然是你先表白，我反正认为那是表白，但你没有我想得清楚。我的一切都是向你敞开的，我的家庭，我的痛苦，我的一切，对你没有任何隐瞒，但我知道你没有，你做不到，所以女朋友这个身份你先保管着，什么时候可以给了，你再说一声。”
“我等你。”这一句她说得很轻，几不可闻，但是方艺白听得很清楚。
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胀满，他没有回答，有点冰冷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凑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浅淡的吻。
冬日里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给他们周身镀上一层温暖的柔光，高层建筑外加隔音效果好，几乎听不到外头的声音，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紧紧地拥抱许久，彼此都没有说话。
“不会让你等很久的。”最后，他说了这句话。
上次来的时候，简希吃过方艺白做的一碗面条，那碗面虽然味道不错，但没能充分体现出他的厨艺，今天的菜给了他很好的发挥的机会。
在煮的时候，香味飘出来，简希已经垂涎欲滴，等到菜端上桌，她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顿时眼睛发亮，瞪得直直的，原地跺了跺脚，连连冲他竖起大拇指，嘟囔着道：“好好吃，超好吃。”
咕嘟一声，她咽下嘴巴里的排骨肉，重复道：“特别好吃。”
方艺白无奈笑道：“你是个捧场王吧。”
只是家常菜而已，她都快把他吹成五星级餐厅大厨的水准了。
“我说真的。”她说着，又去夹了一块辣子鸡，看也不看就放进嘴里，方艺白想要提醒都来不及，随后，可想而知她被辣得直哈气，没一会儿就流出眼泪。
方艺白哭笑不得，赶紧给她倒了一杯凉水，“感谢你的夸赞，但吃东西要慢点。”
“没想到这么辣。”简希边喝水，边可爱地吐舌头，“不过味道其实还不错。”
她又每个菜都尝试了一遍，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真的很不错，酱香排骨炖得酥烂，酱汁浓郁，清蒸鲈鱼一点腥味也没有，味道很鲜，辣子鸡又香又辣，让人欲罢不能，番茄炒蛋酸酸甜甜，很是开胃，青菜很嫩，蘑菇很爽口，汤比较清淡，但配这些菜正好合适。
她胃口大开，化身饕餮，大朵快颐，吃到最后太饱了，趁他不注意时还悄悄打了个饱隔。
大抵所有下厨房的人都有一种‘做完菜已经饱了’的感觉，方艺白并没吃多少东西，只略略吃了几筷子就停下来，全程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吃。
吃完以后，简希有点不好意思，红了脸，“我来收拾吧？”
“不用，你去沙发上坐着休息一会儿。”
他做饭，她收拾残局，这才叫分工合作，简希向来有这种平等意识，站起身来，“没事，我来弄，你做饭很辛苦了。”
方艺白仍是阻止她，“听话，你休息一下，马上要复习了。”
他的语气仿佛在诱哄一个调皮的小孩，简希的脸更红了，微微发烫，只好老实到沙发上坐着休息。
方艺白简单收拾两下，把碗碟都端进了厨房，乒乒乓乓一顿操作，好一会儿便响起洗碗机工作的声响，接着是水龙头流水的声音，又一会儿他拿了块清洁布出来擦桌子，随后又进去了。
简希在沙发上坐着，听着声音大致猜测他工作的步骤，百无聊赖，视线随处乱晃，一抹蓝色闪过，她定睛一看，是上次看到那本《步履不停》，它还是放在茶几上。
她拿起来看了一看，比上次不同，这次有一个折页，显然是他最近看到的地方。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厨房那头传来脚步声，她不动声色地放了回去。
她转身看向他，“你洗好了？”
“嗯。”方艺白点头，又道：“要再休息一会儿吗？”
“不用，再休息又要犯困了。”
“那我们去书房吧，下午可不能再偷懒了。”他装作很严厉的样子。
“遵命，方老师。”她耍活宝，顿了顿脚立正。
方艺白捏了捏她的鼻子，牵着她的手进了书房。
她今天要复习的是综合英语，这门功课是专业课，也是她最容易挂的科目，周老师说过，出题难度会尽量往专四专八靠拢，往专四靠拢是为了保证及格率，往专八靠拢是为了筛选出优秀学生。作为一个学渣，一个专四没通过的人，她是如履薄冰，半点都不敢大意。
根据往年的考试题目，她猜测大概会有阅读理解，词汇与语法结构，完形填空，翻译，作文等五类题型，跟专四专八的题型差不多，只是少了听力部分。
两个人坐在书桌前，简希把自己的书本拿出来，“周老师说，题目几乎都从上过的课文里出，但是我有好多知识点上完了还是一知半解，我打算从头梳理一遍，你看这样行吗？”
“嗯。”方艺白沉吟了一会儿，“可以，我们一起过一遍课文，中途如果你有不懂的地方，你就提出来，我给你讲解。”
“好。”她点点头，笑了笑。
于是两个人便从本学期的第一篇课文开始阅读并拆解知识点，清亮的女声和低沉喑哑的男声交织在房间里响起。女声有时丝滑流畅，仿若流水淙淙，有时断断续续，磕磕绊绊，这是简希遇到了不会的知识点，这时候方艺白低沉的男声就会响起，缓慢耐心地给她讲解。
时钟滴滴答，一分一秒地过去，冬天日短昼长，太阳很快从东边移到西边，大地的余热褪去，一股无形无色的凉意从天空降落下来，大地的储存热气抵不过寒气的袭击，于是空中的水汽便凝成了霜，覆盖在高耸的建筑上，披撒在枯黄的植被上，铺陈在草地上，落在归心似箭的人们身上，苍凉与荒芜渐渐地盖过了热闹与繁华。
“你觉得这里要填一个什么词性的词？”阅读完一篇课文，方艺白给她讲解课后练习题。
“形容词……”她小心翼翼地说着，眼看他眼神不对，立刻改口，“……副词，是副词。”
方艺白没再为难她，“那这四个选项，除掉不是副词的B和D，联系上下文语意，A和C要选哪个？”
“选第一个A。”
“你确定？”方艺白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怎么了，不回答我？”
方艺白的话唤回简希的思绪，她刚刚没控制住微微怔了一会儿，连忙摇头，“没事，就是选A，你别想再给我挖坑了。”
今天复习，大部分时间他都会认认真真地讲解，少数时候他会故意一再地反问她，试图给她造成一种压力，让她对自己原本十分肯定的答案产生怀疑，犹犹豫豫不敢下决定，甚至改掉答案，最后犯错，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借着要惩罚的名义捏捏她的鼻子耳朵，有一次还很过分地给了她一记暴栗。
之前还说什么复习的时候，她一定有办法躲过他的惩罚，根本没有那个机会嘛。
“这回变聪明了。”他笑。
“当然！”她咬牙切齿，“羊来了的故事听多了，谁还会上当？我又不傻。”
他伸手来揉揉她的脑袋，动作十分轻柔，像抚摸一只可爱的小猫，摸完感觉特别舒适，特别放松。他今天是越发过分了，只想对她动手动脚，仿佛不这样，心里胀满的喜爱之情就无处安放。她在他眼里是越发可爱了。
“刚刚有一瞬间，不，不是刚刚，是很多时候，我觉得你跟我网课老师挺像的，也不是像，是就是我的网课老师。”简希忽然道。
方艺白停下了抚摸她脑袋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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