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绍棠倏地打了个寒颤，醒了过来。
卧室的窗没有关，有风吹进屋里。
沈绍棠盯着飘荡的窗帘，尚且恍惚着。
那年生日宴后，他隐秘地期待过霍祁的联络。
但一直没有等到。
他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多，还偷偷生过气。但后来就不再放在心上了。
今天才知道，当初也许并非他会错意。
是因为霍家出了事，霍祁根本没有时间来找他了。
躺得骨头发酸，沈绍棠慢慢坐起身。
看了看时间，刚过下午四点半，离吃饭还早。沈绍棠挪着身体，拿过搁在床边的拐杖，下床走出房间。
他还不习惯用拐杖，走得慢吞吞的，好一会儿才到了沈少瑜房间外。
他敲了敲门：“二哥。”
沈少瑜很快来开了门：“怎么自己走过来了？”
“睡了一觉，起来活动一下。”沈绍棠笑着进屋，“而且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沈少瑜关上门，跟沈绍棠在沙发并排坐下：“什么事？”
沈绍棠缓缓眨了几下眼睛：“二哥，你怎么找到霍祁来的啊？”
沈少瑜眉尾轻挑：“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嘛。”沈绍棠语气软软的，“说说嘛。”
沈少瑜揉一把他的头发，不再卖关子：“你之前不就说想招个助理么。上个礼拜周总请我去皇雅吃饭，霍祁在那儿做服务生。”
皇雅是当地一家会员制商务会所，许多老板都喜欢去那儿谈生意。
“我一开始还没认出来呢，还是周总和我说，我才发现的。”沈少瑜轻咳一声，“我想吧，他就算家里落魄了，好歹也是个高学历人才，做服务生也太可惜了，走之前就给了他名片，问他要不要来做助理。”
沈绍棠喃喃：“皇雅的服务生工资很高。”
“我给他开的数难道会比他做服务生低吗？还没有业绩压力。”沈少瑜笑道，“前两天他联系我了，但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商量，你就受了伤，我干脆直接叫他过来了。”
沈绍棠想到什么：“那他现在既做助理，又要照顾我，得开双份工资。”
“我天，小棠你也太向着霍祁了？”沈少瑜夸张地瞪大眼睛，“好了，这你就别担心了。合同还没签呢，会让人安排的。”
沈绍棠又抓到一个重点：“合同还没签，就让他来工作了？”
沈少瑜哭笑不得：“这不是你突然受伤，情急之下先叫他来吗？钱不会少他的。正好我也问问你，今天一天下来，还算满意吗？不满意我就换人。”
“满意的，换也换不到更好的。就像二哥你说的，他高学历，还经营过家里的企业。”沈绍棠捏着手指，“可他之前为什么在做服务生？明明能有更合适的工作。”
而且不只是服务生，按霍祁的说法，他做过很多体力活。
凭他的能力，找一份企业里的高薪工作，应该不难。
“听周总说，霍家得罪的人，家里关系网比他们厉害得多，搞垮霍氏以后，还散了消息，谁雇用霍祁就会成为下一个霍家。”沈少瑜啧啧两声，“虽然周总说他也是听的传闻，不过看霍祁在做服务生，多半是真的了。”
“怪不得……”
沈绍棠垂下眼，叹了口气，心中总觉得憋闷。
如果是他经历这一切，可能早就崩溃了吧。
沈少瑜公事还没处理完，沈绍棠不多打扰他，走出了房间。
想了想，沈绍棠朝着另一侧的客卧走去。
客卧的门没有关，沈绍棠一眼就看见霍祁坐在床沿，侧身伏在床头柜上写着什么。
“霍祁。”沈绍棠轻轻喊了一声。
霍祁立刻放下了笔，回过头。
看见沈绍棠拄着拐杖站在门口，他愣了愣，继而飞快地走了过来：“小沈总，怎么不电话叫我？”
沈绍棠微笑道：“我想走一走，一直坐着躺着不舒服。你陪我去院子走走吧。”
“好。”
下楼梯时因为有些危险，沈绍棠仍然是被霍祁抱下去的。
沈绍棠盯着霍祁瘦削的侧脸。
如果他三年前没有赌气，而是选择主动联系霍祁，是不是就能注意到霍祁的情况，让霍祁早一点来沈氏呢……
两人从客厅侧门走去庭院。天还亮着，有蝉鸣和偶尔的鸟叫声，风里透着热意。
沈绍棠轻轻地说：“夏天到了。”
他拄着拐杖，慢慢地在庭院里走了一圈，霍祁一直跟在身后。
庭院角落有一小块地，赵姨拿来种了些菜。沈绍棠笑眯眯地看着已经红了的辣椒，很是期许：“都可以吃啦。”
但想到脚伤，又有点低落地说：“我还得忌口一段时间呢……”
霍祁问：“您喜欢吃辣？”
“嗯，这里的辣椒还是赵姨专门为我种的，她种的比外面买来的好吃。”沈绍棠道，“赵姨还会做油辣子和剁椒酱，特别香，之后你也尝尝。”
想了想，又补充：“等我脚好了再吃吧，或者别让我看到，不然我会馋得很痛苦。”
霍祁弯了弯嘴角，说好。
天边浮起晚霞，沈绍棠和霍祁回屋。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赵姨给沈绍棠盛了碗骨头汤，又夹了一大块筒骨：“小少爷，多补补。”
沈绍棠笑道：“谢谢赵姨，你们也去吃饭吧。”
“好好，小少爷要是有事就喊我。”
赵姨带着霍祁进了厨房边的小房间吃饭。
沈绍棠喝完了汤，沈少瑜才不紧不慢从楼上下来。
“哥，你明天带霍祁去公司办入职吧？”沈绍棠道，“我打算在家休息一礼拜。”
沈少瑜在对面坐下：“就休息一礼拜？医生不是说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好。”
“最近那么忙，一礼拜我都觉得久了。”沈绍棠叹气，“本来还想去拍摄场地看看的。”
“这么拼干什么。”沈少瑜挑了块没有刺的鱼肉给沈绍棠，“本来让你进公司，就只是想让你有点事儿做，别太无聊，结果你自己给自己安排那么多活。”
“我帮公司多赚钱还不好呀？再说了，咱们刚涉足娱乐业没多久，总要好好把关，不能影响了集团口碑。”
沈绍棠佯装不满，但面上还是带笑，没有真生气。
“那当然好，小棠上进又伶俐，为家里着想，我跟大哥爸妈都高兴。”沈少瑜连忙改口，“你别搞得太辛苦就是了。”
“二哥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沈绍棠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霍祁也正好从隔间里出来。
“吃好啦？”沈绍棠问霍祁。
霍祁点了点头：“是。”
正想让霍祁扶自己一把，沈绍棠手机响了。是柳如悦的来电。
沈绍棠接起：“如悦？”
“小棠，”柳如悦柔和的声音里带了内疚，“你还好吗？对不起，我今天一早就去了舞团彩排，没能抽出时间来看你。”
“我没什么大问题，休息几天就好了。而且是我自己没看清路摔了跤，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啊。”
柳如悦还是低落：“但你在我家受的伤……我等演出结束就去看你。”
沈绍棠劝：“不用特意来看我，你有空了来我家玩就好。”
柳如悦总算带了点笑意：“好，有空去找你玩。”
挂断电话，对面沈少瑜问：“如悦啊？”
“嗯。”沈绍棠道，“她性子太软了，我受伤和她也没关系，但她心里就是过意不去。”
“女孩子心思细嘛。”沈少瑜道。
霍祁离得近，隐约听见了柳如悦在电话中的声音。
他想，或许不只是因为心细而已。
第二天一早，沈绍棠被闹铃吵醒。是平时工作日的起床闹钟，一直设定着，忘了取消。
他按掉铃声，蹭蹭枕头，准备继续睡。但又忽然想到什么，坐起身，拨了霍祁的号码。
那边接得很快：“小沈总？”
“霍祁，你起来了吧？
得到肯定回答，沈绍棠继续道：“一会儿你来下我房间。不着急，你把出门准备都做好，再过来就行。”
嘱咐完后，沈绍棠下床去洗漱。动作比以往慢许多，从浴室里出来时，正好听见霍祁敲门。
沈绍棠过去开门，霍祁道：“小沈总，早上好。”
沈绍棠朝他笑：“早上好，时间刚刚好。”
收拾完毕的沈少瑜此时也出了房间，走了过来：“干什么呢小棠？”
“我让霍祁带我下楼，不然一会儿都下不去了。”
拄拐走楼梯实在危险了点，赵姨又背不动他，等霍祁跟着沈少瑜去了公司，就没人能帮他了。沈绍棠刚才想到这一点，便赶紧起了床。
沈少瑜笑：“知道你二哥帮你专门雇一个人来的好处了吧？”
本来没什么的，沈少瑜这样一说，沈绍棠莫名有点脸红。
沈绍棠嘟哝：“好嘛，二哥最有远见了。”
然后伸手让霍祁抱他下了楼。
揽住霍祁肩膀的时候，沈绍棠注意到，霍祁白衬衫的衣领上绣着一朵蓝色的蝴蝶。
他没忍住，用食指指腹蹭了一下刺绣：“好漂亮。”
霍祁道：“是我母亲绣的。她很喜欢做这些小手工。”
沈绍棠抬起头，看见霍祁嘴角勾着一个很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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