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露鱼白
简今安浑身浴血,身上被咬伤的伤口不断滴着血,整个人几乎是泡在血水里,
这一幕叫门房吓得浑身疲软,转头冲里面喊道,“快,快去禀告郡……”
“顾知亦在哪里?!”简今安单手扼住门房的衣领,截了他的话,逼问道。
“我,我……”浓厚的血腥味扑鼻,小厮只觉得面前的姑娘,如同地狱的爬上来的恶鬼,“顾太傅还在席间饮酒。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您放过小人吧,小人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有人拦,却一路畅通无阻。
简今安不去想这些人为何不下死手,直到她看到了宴席上端坐的顾知亦。
即使是知道顾知亦是个冷情的人,尤其是发生那么激烈的争吵后,她仍无法想象他可以像没事人一般在席间自在饮酒。
简今安的双眼仿佛被灼伤,“铮~”的一声,她单手抽出护卫的刀具。
寒光乍现,所有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一道身影如鬼魅般腾的掠过。
简今安一跃跳至酒案上,以刀尖挑起顾知亦的下颌,“你为何要这么做!”
“啊,这这……”
“快去救顾太傅!”席上众人猛然清醒。
“不必。”顾知亦淡然,他轻轻举手,示意身边护卫不用上前。
然而此举更加惹怒了简今安,他的下巴被刀尖更粗暴的抬起,被逼得不得不仰头直视她。
简今安双目紧缩,杀意毕露,“你是不是我杀不了你,还是认为我不会杀你!”
“呵~”顾知亦轻喝一声,似是自嘲,“我又岂敢这般自重。”
也不知这宴席上众人到底饮了多少酒,周遭凝结出来的酒气熏的都快叫人溺亡在其中。
顾知亦忽的一笑,笑比不笑还要冷漠,“简姑娘多厉害啊,你有那么多人要去关怀,要去保护。某又岂敢质疑姑娘的武艺。”
简今安:“狡辩,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顾知亦不顾脖间的刀刃,身子逼近简今安,喝道,“我是不是曾说过让你不要出府,你为什么不听!”
“我们之间如此,不就是因为你不肯听我的。”
“住嘴!”简今安莫名其妙,情绪来的激昂,“是听你的在顾府做个聋子,看你为了权势和别人成亲。还是听你的,在外面当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还要倍感荣幸?”
“顾知亦,你以为你是谁!”
话音落地,在场之人一个接一个挨排倒下,简今安环顾四周,只消片刻便想明白了,“你又下药了?有什么话是不能给别人听见的,难道我们的事情就这么见不得人?”
简今安没领会顾知亦的意思。
药是顾知亦所下,但却是为了保护她。
天下之分,分为三股。除了已经倒台的太后党,世家大族里也只有顾府才能与祁王抗衡。
祁王强势又自负,眼里根本容不得沙子。姻亲一事即是为了结百年之好,更是为了利益互换。
顾知亦投名状已交,哪能在此时暴露出自己有异心,或者是身边有软肋。
若说祈王宠爱女儿是不假,但也未必有那么宠爱。祈王在边地勾结外邦,与鞑靼族称兄道弟。
私下是连龙袍都准备好了的。
鞑靼族将祁王哄骗的很好,一旦祈王造反,边地无人驻守之时便是他们突袭之际。
只祁王自己却不知,还美滋滋的听从了人家真龙天子一说。
顾知亦做他的女婿是可以,他羽翼未丰,又过于年轻。就算扶持登上帝位,掌权之人还是他祁王。
若是不能,那登顶之位他也未尝不可。
这一点顾知亦自然是知晓的,与虎谋皮,总要舍下什么。他本想让简今安呆在家中,等事情了结在解释一切。
可顾知亦又低估了简今安的倔强,低估了容乐这一个意外。更低估了他自己的醋意……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的,哪怕简今安跟了他人又何妨,只要她最终愿意回到他的身边就好了。
但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仍忍不住用言语去刺伤她,可……刺伤他的又何尝不是自己。
他恨自己为何贪恋权势,为何要与华桑桑纠缠不休,非要拼个输赢不可。
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停不下来了。朝中掌权几经变迁,贪官污吏却不曾罢手,每个人几乎是绞尽脑汁的从这里面榨干最后的利益。
京城的天早就变了,其实无论谁接手,都只能得到一个满目疮痍的天下罢了。
皇权对人来说,就像是会上瘾的毒药,权势腐蚀了众人的内心。
但顾知亦又不能退缩,华桑桑母族恨不得饮他骨血,早就不能当作自己的后盾。
甚至只要露怯,他们便能踩着他脊梁骨上去。
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跟随已久的幕僚,他们将身家性命皆托付于他,他又怎么能放弃。
成王败寇说着轻巧,但掩盖在底下的是却是无数人的生命。
这条路,其实从一开始便没有退路……
顾知亦一颗心冷了又冷,在睁开眼时,则毫不掩饰其冷漠,“你说的不错,你我之事就是不能见光。”
天渐渐亮了,周围吹来的风舒缓又温凉,仿佛并不因为人们的冷漠,而影响它的步伐。
简今安掌心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手心里黏腻的不像个样子,一如她此刻的的内心。
忽然,她紧握刀把用力朝前送去,“你在羞辱我,还是羞辱我们的曾经。”
“扑哧”一声,简今安到底没下的死手,刀尖擦过顾知亦的喉结,砍到了他的肩膀。
但这也足够让顾知亦感到痛了,他刚想开口,余光冷不丁的瞥到一抹寒光。
那是祁王的人……
那日之事到底让祁王起了疑心,机缘巧合下不知怎的,竟打听到了天命之女可能会是简今安。
祁王今日派人前来便是要杀简今安,若是顾知亦阻拦,那便验证了他的猜想。
若是不曾,那杀了也就杀了。
此时顾知亦尚不知情,只凭多年来的敏锐认为不能拦截。
既然不能拦,那么……
不得不说顾知亦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在简今安还未察觉之际,他便夺了她手中的刀。
银色的刀光袭来时,简今安不禁睁大了双眼,“为什么……”
伤口避开要害半厘,足够唬弄旁人。但杀手却仍不退去。
顾知亦心底微沉,他冷下声,“要怨就怨你来错了地方,看错了我。你以为我会任由你活下去当个威胁?还是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手上的利刃如有千金般重,顾知亦的手掩在宽袍下止不住的颤抖。
地上的血,简今安受伤发出的痛呼声。
让顾知亦动都不敢动,他深怕看到简今安此时的模样,会忍不住功亏一篑。
好在杀手并未多做停留,在看到这一幕后便转身退去。
简今安今夜情绪大起大落,在受此一击后已经快撑不住了,只是在她倒下前,她还有件事要做……
简今安松开头上发髻,乌黑的头发在空中散开,她以手为刃削去其中一缕,“识人不清,我认了。”
“我早该知道的,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更没有一成不变的人。无论你是不是我当初喜欢过那个人,或者是我当初坚持要来找你的那颗心。
“如今,我都不要了。”
“你不必在担心你我之间的事情会曝光,因为我比你更怕,我怕这世上人知道曾有一个姑娘那么傻,那么蠢的去爱一个人。”
“顾知亦,我不爱你了,也不喜欢你了。”
拦腰斩断的发丝空中打着旋,缓缓的落了下来,看起来颇有重量。
两人相好时,顾知亦还曾调侃过她:矜矜这头发一看就不是寻常女子。这发丝又粗又硬,可见这脾气是个倔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却这么倔……
简今安说完,便捂着伤口决绝的走了。临走前一个眼风都不曾落到顾知亦这边。
顾知亦心里蓦地疼了起来,生疼的厉害。仿佛心尖尖上一块肉被挖走了,挖下的时候还连着他的骨血。
顾知亦哑着声想开口,却发现他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啊,啊……”想嘶吼,又无力。
顾知亦手捂着脖颈,拼近全力,嗓子里也只发出两声无能为力的怒吼。
是他错了……
大滴大滴的泪珠,自顾知亦的眼眶争先恐后的流出,流到最后呈现出淡淡的血色。
常理醒来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触目惊心,他慌不迭的爬起去搀扶自家公子,“公子,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然而下一秒,常理的手便被挥开,他看着公子如着了魔般在地上梳拢着什么。
在定睛一瞧,竟然是发丝。
常理心疼不已,用衣摆去擦顾知亦脸上的血泪,“公子,简姑娘到底将您怎么了?!”
到底是怎么样将一个曾高高在上,从骨子里冷漠的郎君,弄到此刻边哭边笑,捧着丝断发跟得了个宝贝似得……
冬至的最后一个夜里,顾知亦心痛的厉害,陌生又强烈的情感让他几欲肝肠寸断。
众人醒来后,只见顾知亦不断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谁也不敢承担这责任,纷纷逃窜的出了府。
一场以欢乐开头的宴会,最终无比沉重的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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