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那年的业火烧光了主宅的家业,差点连着唯一的继承人都没留下,更不用提巨额的财产和老宅。
于是车就停在了一个小巷门口,里面杂七杂八地堆着不知道谁家的绿植和纸壳子,还停着一辆歪歪斜斜的电动车,似乎每一家的门后面都拥挤地塞了不少人。
天色已经算是有些晚了,巷子里塞不下路灯,干脆攀着谁家的墙壁挂了一盏又一盏,像是萤火虫的屁股一样依次亮起来,照亮了底下那一亩三分地。
魏殉道刚踩着石板下来,就瞅着远处一个麻溜的,跑地飞快的竹竿,那人还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小破三轮,一身白衬衫配了个薄外套,在北方深秋的寒风中拉出长长的影子。
“你给我站住!”身后有个戴着“幸福里街道办事处”红袖标的老大爷,在那个竹竿精的身后一步一喘地跟着:“我.....我说了多少次,呼......”
那老大爷估计目测了一下,觉得自己跟不上,站在原地喘了口气,举着不知道哪变出来的喇叭对他吼了一嗓子:“不准摆摊传播封建迷信!”
“刘爷爷,我这叫.......”那人也停下来,扶着车把手回了头:“传播传统文化!”
魏殉道本来是不感兴趣看追逐战的,听完那句“封建迷信”和“传统文化”之后,他略微扫了一眼那人小三轮框子里放的东西。
江湖骗子,这是他的第一想法。
看不出来源的桃木剑,一打不知道画了什么的真鬼画符,一打冥币,然后还有什么.....
剩下的一筐不知道是不是上周的铜钱。
不好说,毕竟看起来颜色像是被竹竿精变成了商周的。
假到一定程度,连魏殉道这种对这方面没有那么在行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扭头要带着魏棋走的时候,那个司机却在驾驶座上,把头探出来了。
“你怎么不下车?”魏殉道一愣:“我们没到地方?”
那司机明显是想和那个江湖骗子说话,被这么一打断,只能回头先来应付眼前这个爷:“不儿,您不知道,这地没法停车,我得再开会,估计等我个一二十分钟才能走回来。”
这话说完,没等魏殉道看着满大街到处停放的汽车,去理解一下的他的话。司机大爷就转头中气十足地对着那个竹竿精说着:“我说小翊!该回去吃饭了吧!别折腾你刘大爷了!”
又是一次暴击。
魏棋和魏殉道两个人同步转头看着那边那个招摇撞骗的竹竿精,那边人估计是跑累了,直接蹲下来缩成一团和扩音大喇叭对抗起来,戴着墨镜的脸在灯光下添了分看不清的柔和。
但是你跟我说这人是谁?
魏殉道脑子里就像是被开了特殊音效,空荡而又缥缈地回响着——
“小——立——羽——”
“立——羽——”
“羽——”
身后的司机大哥一声国粹新鲜出炉,在限速不知道多少反正很慢的街道上加了脚油门,出去和人抢街边的车位去了,空留两位在街道上看着那个缩着身子,暴露在灯光之下的青年。
魏殉道走上前,他应该是高一些,把那人都笼罩在了影子当中。
那人啧了一声,回过头,把墨镜勾到鼻尖,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就像是一只捕猎的猫一样看着他。
“哥们,您谁啊。”
“我姓魏,”魏殉道只是低下头,似乎真是的翻找了一下那个框里的东西:“想问一下,你是徐翊吗?”
“啊?”那人明显愣了一下:“.......您跟他有仇啊?”
“不,我只是曾经和他见过,我叫魏殉道。”
昏黄的路灯掩盖了墙角有只猫短暂竖起的瞳孔。
“诶,您好,我叫徐翊。”
于是那个年轻人站起身,吊儿郎当地笑起来,伸出一只病骨支离的手。
魏殉道在这种场合之下总是沉默地像个哑巴,往往是只负责开头那两句招呼之后就彻底退居二线,然后全权交给魏棋这个二把手。
于是魏棋就走在徐翊的背后,两个人的步速都被那个吱呀作响的三轮车压制着。一路碾过有些年头的地砖,徐翊指了个方向:“那边,有个很有逼格的红色大门就是了。”
“啊?”魏棋估计到底也是头一次看见迎宾导航半路把人丢下的:“您不跟我们一起吗?”
那边人早就在他啊出声来的那一刻潇洒转头,两指并拢,在太阳穴的位置上一挥:“不了,我得把车还进店里去。”
魏棋看着面前曲径通幽处的小巷子,咬咬牙跟了上去:“我们帮您把车推回去吧,一起走,一起。”
徐翊也不在意,跟个真大爷一样停下来,说了句谢谢就把那个推把塞魏棋手里了。转身落后两步让开位置,给魏棋一个相对自由的推车空间。
魏棋还没从那句自然至级的谢谢当众回过神来,就成了这一片打头阵的推车手,一身西装和这种小车碰撞出了现代时尚的火花,差点把他自己的脑瓜子给烧焦。
“啊?啊.....去您店里怎么走?”
“直走,”真正的车主没有任何导航的意识,只是笑嘻嘻地拍了拍突然变成牛马的魏棋:“您走着,转弯的时候我喊您,我跟后头这位聊聊天。”
聊天。
这事百八十年没在魏殉道身上出现过了。
牛马魏棋眉心突突地蹦跶,只觉得大事不好,毕竟连导航都懒得干的人很难指望他做出什么靠谱的事情。
“怎么称呼?”徐翊熟练地就像是在酒局里泡了八百年,第一句话就是熟练地搭讪,起承转合一概没有,他在这句话前做的准备工作,只是把头象征性地转了过去。
嗯,连目光都没真切地落在魏殉道脸上。
可是魏殉道把目光垂了下来。那人不算很高,在魏殉道刚刚够上一八五的身高面前矮了半个脑袋,微微垂眼就能把他整个笼罩在目光的阴影里。
“魏殉道,”他顿了顿,似乎是觉得有些生硬:“叫我魏殉道就好。”
徐翊张张嘴似乎喊不出那么连名带姓的称呼,思索了一下就戳了戳打工人魏棋的背部:“您平常管这位叫什么呀?”
“哦,叫二爷。”
“啊——”徐翊脚下不停直直地往前走,但是腔调拐了个十八弯:“成,二爷——”
“魏二爷。”
没说两句,徐翊在后面叫了声拐弯,随后就喊了停。他凑上来说了声“有劳”就给魏棋拐一边去了。撅着屁股蹲着,哗啦啦的钥匙碰撞响了半天,没打开锁,倒是逼出来一句娘诶。
“能行吗徐先生。”魏棋也想蹲着看看,徐翊略微蹲着蹦了一下错开些身位,蹲地远了些,满打满算给他留了点位置。
魏棋把自己卡进徐翊和墙之间,又问了一遍:“能行吗徐先生?”
“好像不成。”这实诚孩子就这么来了句令人两眼一黑的话。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一声长久的叹息。
地上蹲着的两个集体转头看着身后的魏殉道,那人估计忍了半天没拿脚踢魏棋的屁股,腿都抬起来了又放回去:“起来,我来。”
这会轮到徐翊“啊”了。
魏棋拍了拍他的肩膀:“来,给我们二爷挪个位置。”
徐翊往边上蹲着蹦了一下。
“不是,再起来点。”
他又蹦了一下。
身后传来一声几乎化成实体的叹息:“二位都起来吧。”
听着很像是身居高位的娘娘在请安时让妃子们起来。
徐翊和魏棋都站了起来,像是被教导主任罚站了一样立在一边 。
魏殉道伸了只手抵住门,以一个极其有逼格的态度打了个响指,那个锁应声而断,锁头甚至变得通红,像是被放在冶铁炉里面烤了一次一样化成液体。
后面的徐翊很给力地鼓掌,噼里啪吧像是过年小孩踩摔炮,随后弯下腰扣着卷帘门,喊了声“走你——”
把那小推车顺着半开的卷帘门滑了进去。
也不知道那店里头还有啥,叮铃哐啷一通乱响,只是徐老板本人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重新把卷帘门勾住拽下来。
魏棋也被这个人带偏了,跟着在他家徐翊后面噼里啪啦地鼓了鼓掌,反应过来不对以后又把手揣进了衣兜里:“那个锁好像不能用了。需要再去买一把吗?”
“不用了,”徐翊不在乎地潇洒摆手,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了土豪给人撒金票:“没人要我店里的破烂。”
魏棋表情崩了一下,似乎在说之前那把锁的意义何在?装饰物吗?只是多年素养让他还是憋出来一句:“那现在走吧徐先生,不然一会司机大哥都回来了,我们还没到。”
估计没什么人叫徐翊叫地如此正式过,他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啊...哦,好,走啊,都走。”
三个人“摩肩接踵”地从那巴掌大的地方走出去,两双定制皮鞋落在石板上的声音很清脆,一步一步都是金钱的回响。
反观明面上的东道主徐翊,倒是穿着一双有些发黄的白色运动鞋,身上的衬衣也看不出什么牌子的,裤子估计就是随便买的,反正全身上下加起来应该不超过三百块。
刚够买魏氏俩人的衣服边角料。
皇·魏殉道·后从刚刚开完锁就没说话,这会倒是冷不丁来了一句:“为什么要把店开在这里?”
问这话当然也不是没原因,这块来的大概率就两种人:住这里的,和迷路的。
紧接着两个人的目光都或带探究或带好奇地落在了徐翊身上,那人乐了一声,手插在兜里转过身来倒着走,面对着他们。
魏殉道以为会听到什么诸如:“这里方便做事”,或者“这里没什么人来打扰”的答案。最起码符合一个合格的烬司身份,还能留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
插播一条广告,魏二爷当年高考语文一百三十多,专长于阅读理解和过度解读。
很可惜,这次的作者是个活人。
“没有啊,”徐翊带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家烧没了没钱了,这地我爹留给的,不用交房租。”
......
沉默,震耳欲聋的沉默。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人不能理解自己认知之外的事情,就好比现在魏殉道作为一个有钱人,短暂还理解不了什么叫“因为不用交房租所以选了很差的地方开店”。
徐翊见那俩人都不说话了,还以为是被误解了,开始自我解答:“当然,要是你问我现在是二环以里,为什么不能把这地买了出去租一个更好的铺面.......”
“哈,因为出了二环谁搭理算命的?全是社畜。”
好冷的笑话。
比在大兴上大学,结果出了地铁站七点多,发现郊区线六点半停运,打车软件还有上一笔订单未支付的冬天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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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爷,魏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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