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停在平房外，宋一一拉开后排车门。
他眯着一对熊猫眼，两只手勾着习籽的脖颈，整个人跟猴子似的吊在他身后。
“小宋？”华哥在巷口的拐角处，离着大老远就跟他打招呼。
宋一一昨晚一夜没睡，还在寻龙山听了一夜的游客故事会。这故事对习籽来说，好歹能改变命运，于他完全无关痒痛。睡意疯狂袭来他又不敢睡，生怕睡死了被人遗弃在荒郊野岭，全程恨不得用牙签棍撑眼皮，给他一张床他立马能睡到天荒地老。
有人叫他，他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哦了一声，攀着习籽进门。
华哥在婚宴上被雨亦奇抓去挡酒，后半夜喝得肠子都快吐出来，好在苒苒是个体贴人，给所有喝得烂醉的人都准备了醒酒汤。
于是，华哥和宋一一两位难兄难弟搂着对方一起霸占了习籽的卧室。
习籽往沙发上一缩，顺便招呼宋一一别睡得太死，多注意着点身边的华哥，别让他吐在喉咙里呛死了。
游客一进门就在厨房忙活，十五分钟后他端了碗葱油面出来，盯着习籽吃的一根不剩才回了书房，八成是去补觉。
客厅晨光熹微，落地窗的纱帘只拉了一小半，透射进来的阳光十分有限，没开灯的客厅有种唯美而模糊的梦幻感。
中午习籽在厨房煮海鱼味的泡面，中途他还去敲了自己的卧室门，但房内两人睡得昏天暗地，完全没动静，他才重新折回了厨房下调料包。
习均插空打了个电话：“睡醒了？”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上头的海鱼味，习籽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差点把鼻孔里塞的纸巾喷到锅里。
“昨晚吹风感冒了？”习均听出了不对劲，“需要给你送点药吗？”
习籽把鼻孔里的纸团堵严实了，寻着他的话茬往下接：“没有，也不需要。你怎么知道我昨晚上吹了风？游客给你打的小报告？”
“你别多想。”习均道。
“给我打电话是想试探我的选择结果呢，还是干扰我的想法？”习籽把面从锅里捞出来时，想起了这碗面是给游客这个间谍做的，又气哄哄地在面里挤了一圈魔鬼椒辣酱。
辣死你。
“爸爸跟你说，吉云坊不是善茬，你千万要守住本心，别被他们三言两语所诱惑了。”习均苦口婆心地解释完，就开始打感情牌，“你要相信爸爸。”
“我知道了。”
手表里习均还在逼逼赖赖说个不停，习籽压根不想听他说话，于是他耐着性子，把手表放在嘴边，义正言辞地道：“虽然你把所有资产都转到了我的名下，我也不会感激你，你也别拿这个当筹码来威胁我搞什么父慈子孝，这是你欠我的，也是欠我妈的！”
说罢，他怒冲冲地摁灭了智能手表。
推开书房门之前，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太激动了，话跟机关枪一样突突地往外冒。
修正一下，是欠我妈妈的，而不是欠我妈的。
书房内光线明亮，游客背对着他趴在书桌上小憩，气息柔和，手掌下压了一本古典音乐书，此情此景跟画一样恬静自然，他都不忍心打搅。
于是，他只是把碗小心地放置在书桌一侧，收手离开时，他的手背被压在桌上。
“想好了吗？选暗夜阁还是青龙洞？”扭头时，刚好对上了游客那张冷峻的脸。
游客把他的手攥在掌心里，戏谑地捏着他的指节把玩。
两人全程一言不发，习籽知道游客在等他的答案。
自打回家后，游客就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习籽明白他在刻意给自己时间做思考，下判断。而现在，他那猎豹一般捕猎的姿势和眼色无一不在暗示：现在倒计时结束，他需要一个答案。
习籽心乱如麻，指着桌上那碗热腾腾的面：“吃面吧，别坨了。”
“早上我给你下了面，中午你还回来一碗，你是想告诉我，让我别多管闲事？”游客清亮的嗓音在他耳畔飘着。
习籽应声顿下脚步。
游客端起面，嗅了嗅：“海鱼口味的泡面，你是在见人下菜碟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习籽愣了半刻，头也不回就要走，“让我再想想。”
“想什么？”游客不等他踏出房门，快步赶上，挡在他跟前，反手把书房门锁上。
他目光如隼般在试探，更在质问：“想成为吉云坊坊主统领整个吉云坊？然后呢？对暗夜阁俯首称臣？让整个世界的秩序都牢牢掌握在暗夜阁的手上？这就是你心里所谓的想法？”
“没有。”习籽冷冷地低下眼。
“还是说你放不下你的人工智能无形体？失去他，你就没有了选择的方向？以前它会让你做出按部就班的选择，能确保你不出错，能安然无恙地活着。一旦没有了它，你会变成了无头苍蝇，你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游客一字一句直击心扉，让习籽躲无可躲，“你害怕做选择？”
游客握紧他的肩膀，厉声喝道：“回答我！”
那一刻，他不敢和游客对视，他心虚了。
不得不说，游客看人极准，他知道习籽从出生到现在，无时无刻都和人工智能无形体捆绑在一起。多年的依赖感让他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人工智能做的一切规划。
一旦没有引路人，就像暗夜里熄灭了最后的灯塔，只余下茫然和无措。
树上的枯叶落了几片，被热风一吹，落在了书桌的一角。
习籽良久后抬眼，坚定地回答：“我本来就是一个连大学都考不起的废物，习均去参加商务宴会从来都不会公开承认他有我这个儿子。我不知道为什么预言中能改变世界的人会是我。”
习籽道：“什么人在什么阶段就该干什么事！这都是注定好的，我不想反抗，顺其自然也挺好。”
游客流露出的恨铁不成钢，习籽见多了。
老师、习均、邻居、甚至是亲戚，每次习籽和他们见面，在他们眼里就是这样的目光。
“觉得我懦弱，是个废物，简直不堪重用是吗？”习籽冷笑道，“我也觉得。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想的吗？那我告诉你，我……”
习籽脚下一软，抬头时，自己已经被游客压住肩膀，身体后移，后背紧紧地抵住了书桌。
游客滚烫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的后背彻底贴在桌面上。
那种炙热的目光像是能把周遭的一切烧成灰，游客抬手抵着他的下巴，嘴角压在他的脖间，那种姿势，完全在不顾一切地吮吸和汲取他身上的味道。
直到虎牙摩挲着他的脖间**的肌肤，唾液里热流翻涌，吻的每一个部位都像在过电，酥酥麻麻的。
“你在质疑我的判断？”游客抬手压着他的双臂，唇角挪到他的耳边，用像吻又像告诫的方式说，“还记得我在船上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会救你，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不过现在我变了，我郑重地告诉你，你必须，也只能加入青龙洞，没得挑。”
急促的吻压在他的唇角之上，呼吸交错。
好几次习籽想推开，可他的手脚被束缚，他只能被迫迎合，因为被亲吻而发出的喘息和低吟，都在给对方助兴。
唇分时，游客在他的额间印了一个湿润的唇印。
习籽把衣领合上，原本泛白的皮肤上还遗留着若干红印，那是刚才被吻过，被咬过的印记。
“你顾虑的无非是三点。第一，你加入青龙洞，你体内的人工智能会被设定为你背叛暗夜阁，你压根无路可走。第二，习均的安危。第三，整个世界的秩序都是暗夜阁制定的，一旦暗夜阁掌管的异能体系崩盘，五大主城区将陷入一片混乱。”
习籽把书里那片枯叶扔出窗外：“习均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嘴硬心软被完全看破，游客不置可否，轻笑道：“习均给你打的电话就证实了前两点不需要操心，人工智能可以被解除，而习均也能安全摆脱暗夜阁的掌控。这些，习均早就做到了，否则他也不会苦口婆心地告诉你让你远离吉云坊。”
他并排和习籽坐着，一手勾着他的肩膀，让习籽靠在自己肩头，一手摩挲着他的脸。
他说：“至于第三点，旧体制的废除就一定立马伴随着新体制的诞生吗？我看不一定，所有全新制度的建立都需要时间的沉淀，一口吃不成胖子。制度不会一开始就健全，需要修改和完善。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不破不立，不革除，就永远没有重建之日。”
习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沉吟了两秒后，才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习籽道：“我不是答应你，我是为了救雨亦奇，我不想看着他死。”
“我不是在逼你做选择，而是在指引你做正确的选择。”游客抚着他的脸，轻声细语地道，“没了人工智能的指引，别觉得自己损失了什么。你要想，你获得了什么。”
“我获得了什么？”习籽问。
游客指着自己：“你得到了一个我，不好吗？”
习籽：“……”
“挺好的。”习籽违心地应付，“闻妆阿姨给一个废物配了一个厉害的对象，也算是互补了。”
“吃泡面吗？”游客抄起桌角的碗，嗦了一大口，“嗯，手艺不错。”
“真这么好吃？”习籽狐疑地望了望泡面，又望了望他那干净的眼眸，确实没有闪着泪珠。
魔鬼椒辣酱过期了？
不对，辣酱过期了，辣度应该不会变。
习籽绕过书架：“我去叫他们起床，之后再商量该怎么做。这件事暗夜阁不会善罢甘休的。”
“等等。”游客一口气把面嗦完，又扯了张纸往嘴巴上随意一抹。
习籽：“？”
习籽：“干嘛？”
吧唧，一个唇印落在了他的脸上。
游客抱着他的腰，在他脖间蹭了蹭：“去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习籽推开门，一脚刚踏出去，游客突然又牵起他的手，握得很紧。
习籽：“？”
“下次可以多放点辣椒。”游客用很性感，很磁性的声音说。
呼……习籽舒了口气，终于能走了。
“对了……”声音又来了。
习籽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你能不能把话……”
“一次性说完”五个字到了嘴边，嘴唇就被游客亲了一口，霎时直接咽了回去，脸红扑扑的。
“去吧，有我呢。”
习籽心头一甜，走路心不在焉的，差点被垃圾桶绊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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