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籽把大叔是雨亦奇这件事在脑子里反复倒腾了数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连大叔对自己心怀不轨都考虑进去了，竟然忘了雨亦奇会使用人皮面具这茬。
失策了。
他望着跳动的篝火说：“你从通衢机场下飞机起，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准确说，还是你给了我灵感，让我怀疑起他的身份。”游客笑容款款。
习籽不解：“我？”
“嗯。”游客点头，“他确实行为可疑，路上、无人区、甚至是黑客栈，他有太多机会可以铲除掉我们，却没有下手。证明他不是暗夜阁的人。你不是也好奇，为什么我察觉出大叔的身份有异，却一直隐瞒吗？”
“我就是觉得好奇，为什么雨亦奇要戴人皮面具见我们？”习籽问。
雨亦奇：“他想掩人耳目，黑店杀了这么多通衢商会的人藏尸在暗格，想来我们这一路上也有不少通衢商会的人在盯哨。秋苒苒在雅鲁布地区小住，雨亦奇应该是不想让她卷入这场纷争。以假身份示人，他就能最大程度确保秋苒苒的安全，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习籽：“把秋苒苒带在身边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她。一见钟情，还闪婚，还能做到这样，好浪漫。”
“我也是。”游客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习籽一懵：“什么？”
“……”游客道，“没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华哥我不知道，但我在马厩认出了秋苒苒。当时雨亦奇拦住我和华哥，片刻之间苒苒就消失不见，雨亦奇应该不想让我们识破苒苒的身份。我们这些人在暗夜阁眼里就是眼中钉，凡是跟我们扯上关系的，非死即伤。”
这一路太多的危险，让习籽甚至都感觉自己产生了某种自我免疫。
自从自己被牵扯进乱局中，连自己都能有再活一次的机会，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还有什么事又不是不可能的？
“说说吧。”习籽突然目光一定，游客一阵凉意袭来。
游客目光闪躲，不敢对上他，这是习籽第一次从他冷静的眸子里读到了慌张，不等他行动，习籽直接先下手为强——一手压住他的大腿，自己单腿撑地，侧身往他左肩膀处一挪。
两人靠得很近，感觉呼吸都要扑在脸上。
习籽在游客恍惚之间，忽然镇住他的手腕，把衣袖往上一撸。
游客呼吸凝滞了，想上手去压，却被习籽快手拍开：“我都看到了，撒手！”
直到他修长却肌肉紧实的臂膀完全暴露在习籽的目光下——
小臂处被环割了一道很深的刀痕，有结痂的迹象，但显然因为之前那番高难度的跳马动作，伤口已经开裂，血被内衣糊在胳膊上，还能看清伤口里的血肉。
习籽鼻尖一酸，喉咙像被什么梗了一下，他红着眼，吹了吹他的伤口：“疼不疼？”
“没事，小伤。”游客轻声安慰。
“还小伤！都裂开了！”习籽呵斥完，就从储物器里取出绷带帮他缠手，“忍着点啊，受了伤也不包扎，裸着被衣服摩擦，伤口容易发炎的。”
他一只手抵着游客的小臂，另外一手缠绕绷带时，只觉指尖冒出一股细微的寒气，习籽手指微蜷，定睛观察那寒气的出处——手臂的伤口。
他不可思议地愣了下，像要印证什么似的，不等游客阻止，手指就已经覆了上去。
果然，寒气从伤口散发出来的。
“诶……”游客的打断声在他的一记眼刀下，最终还是含在嘴里。
习籽冷声问：“不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就……”游客还想找个借口糊弄，但他留意到此时习籽的眼里都要挤出血了，他才于心不忍地解释，“温度太低了，所以伤口不太容易结痂。”
“气温再低，刚包裹在衣服里的伤口还能散发寒气？是霜破吧？”习籽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点破了他的支支吾吾，“那天晚上你出门扔垃圾，重组联盟又找你麻烦？”
“嗯。”游客点头，他知道自己骗不了他。
“果然。”习籽叹了口气，帮他小心缠绕伤口，“我就知道，那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你不说，是因为全程都有华哥和宋一一对吧？在飞机上，我搂你的时候，你这条胳膊就一直在避让。刚才你搂我跳马，两只手的力量也不同，我早看出来了。怎么不和我说？”
游客喉咙一滚，吞了口唾沫。
他嘴唇微开，习籽看出他要用客套话来搪塞，用手掌封住了他的唇：“下不为例，受伤了要和我说。”
手掌内包裹着温热的呼吸，游客面部肌肉微微扯动。
习籽抬眼一看，橙色的火光下，游客半张被染红的脸露出一弯浅浅的笑，他嘴角一扬，努嘴吻了吻他的掌心。
那是湿润的、带着体温的吻，像一丝细微的电流悄然从掌心注入，顺着全身血液直达四肢百骸，通体都在颤抖。
习籽心尖猛地一跳，顷刻间脸上爬了绯色。
“我刚捡了干柴，手脏。”习籽心慌意乱地侧过头，急忙想把手抽回来。
但不知什么时候，游客那只没受伤的手却已经扣住了他的手背。
指尖摩挲，五指交叉地扣着。
游客的手心，叠着他的手背，五指紧扣。
火光四射，丛林深处传来细微的吹动草动声，习籽被火里的噼啪一声爆炸声惊得回了神，快速把手缩了回去。
他搜肠刮肚了一番，找了话头：“联盟的人找到你，他们想让你帮他们完成什么任务吗？还是联盟也已经投奔了暗夜阁，打算招安你？”
“师妹重伤，师傅被我断了几根骨头，我也中了一刀霜破。从那天晚上起，我就和联盟桥归桥路归路了。”他还是没说自己为了完成联盟任务，在高新区亲眼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这时。
他艰难地抬起手，试了试习籽包扎的成果。
还不错，裹得挺严实，还不影响活动。
“联盟那些人眼高手低，都知道暗夜阁势力强悍，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游客道，“他们都觉得，暗夜阁能这么厉害，都是靠异能。而他们才是靠自己。个个心比天高，巴不得世界大乱，然后联盟横插一脚，一改世界的秩序。怎么可能会投靠暗夜阁？”
习籽一顿。
游客突然声音软下来：“所以，以后我没有组织了，也没有经济来源，可真是孤身一人闯荡了。小郎君，愿不愿意收留我一下？”
“这个倒是没问题，孤身一人……那你爸爸妈妈呢？”习籽这话脱口而出时，火光刚好照在游客那略有不悦的脸上，习籽心里把自己暗骂了一遍。
习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他们都死了。”游客答。
习籽一惊。
“很小的时候，我爸被联盟处死，我妈随他而去，跳崖自尽了。”游客看出习籽脸上写满了愧疚，就牵起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怀里，轻言安慰，“别自责，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
游客凑在他耳边呢喃：“如果你实在觉得刚才的话过意不去，那以后就把愧疚转换成对我的关心，多爱一爱你的男朋友。我不介意这种爱越多越好。”
习籽侧过头，凑到他的唇边，吻了吻。
千言万语都汇成了一个动作。
习籽浅尝辄止地碰了碰他的唇，挑逗般伸出舌头在他的唇边舔了舔：“嘴巴都干了，喝点水。”
下一秒，呼吸一紧。
对方直接张口，牙关轻轻地咬住了他的舌尖。
“呜……”
两人吻了很久，习籽喘不上气来，憋红脸了，才在他的脸上揉了揉。
游客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水。
清水入喉，习籽清澈的嗓音给了他答案：“好。”
“嗯？”
习籽红着脸，眼睛不去看他：“我说，以后，由我来照顾你，关心你，爱你，好吗？”
心脏在某个瞬间，停止了几秒。
接着，心跳像是个顽皮的孩童要找补回来什么似的，悸动了很罕见的高频率。
在心跳加速的砰砰声中，他听到了对方同样坚定的回答——“好。”
两人相视而笑了一会儿，周围的雾气变得稀薄了。
缓过神来时，已经天光熹微，习籽问：“都这么久了，他们怎么还没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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