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客不慌不忙地帮习籽把嘴角边沾上的芝麻粒擦掉时,刻意在习籽的耳边轻吻了一口,呢喃了一声:“千万别说话。”
耳根霎时红了,习籽只觉面前一阵微风抚过,一抬眼,游客已经绕到自己跟前,平静地望着络腮胡的男人。
男人头发凌乱的都能卷成鸡窝了,他像是注意到面前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发型上,于是尴尬地在脑袋上抓了一把:“你们是哪人?!”
络腮胡转瞬间狠厉地瞪着游客:“身份卡拿出来我检查!”
游客笑而不语,完全把那人的话当放屁,逍遥自在地挽着习籽,大摇大摆地从正道上离开甜水铺。
“给我抓起来!”络腮胡察觉形式不妙,示意周围的弟兄火速行动。
街道两侧突然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五六个摩拳擦掌的彪形壮汉拦住他们的去处,习籽刚要挥拳头,就被游客拽住一路往偏远的反方向跑。
忽然街角窜出一个黑皮,咧嘴冲他们笑:“两位去哪儿啊?这么着急,跟我唠唠?”
游客快速反应,连忙拉着习籽转头,可这次没怎么好运,身后早已经被这群人堵得彻彻底底。
余光扫视到角落,一个神情猥琐的男人正佝偻着背瑟瑟发抖,生怕被人看到脸。
习籽认得那人就是须蝈店的老板。
怎么办?!没有退路了。
习籽不敢开口,只能目光在游客脸上流转,向他求助。习籽是名宁人,一张口被他们听出口音肯定要被逮回去问话。
他脸上的慌张被游客一览无余,他只是抬手把习籽护在怀中,眼神阴鸷地盯着一行六人。
“我他妈跟你们说话呢!”黑皮火爆脾气抡起拳头吓唬他们,“哑巴了?!”
黑皮是这群人里的老大,说话颐指气使的,身边还跟了两个瘦的跟筷子精一样的小啰啰。左边那个有口吃,说起话来感觉舌头都要打结:“这……这……这……俩,不……不……不会是……哑……哑巴……吧?”
“长得人模狗样的,不能说话?!”右边那人是只独眼龙,他寻摸出问题后,便摸了摸鼻子,大着胆子往前一步。
觑了觑习籽后,点了点头,随后又看了看游客,跟相面似的。
“就是你了!”独眼龙突然就伸出手掐习籽的脖子。
习籽速度够快,一呼吸之间直接抬手,一个手刀砍在那人的尺骨上。
独眼龙吃痛,把手一缩,气得面目狰狞,想要报仇雪恨,可力没使出来,就对上了游客那张冷酷决绝的脸,只得硬生生把那口气憋了回去。
“给我上!”黑皮一吆喝,“弄死他们,一个不留!”
几人同时出手,刀斧棍棒样式齐全。习籽见势不能示弱,冷眼一扫,霎时气场全开。
反观他身侧的游客丝毫没有要施展拳脚的模样,他刚吃了冰粉解渴,这会儿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犯困了。
这类平日里在街上横行无忌的“螃蟹”哪里经得住被这样鄙视?怒焰蹭蹭暴涨,龇牙咧嘴地挥兵器。
习籽也想去试试身手,卸几条胳膊玩玩,可他手刚举起来,就被拦了。
游客打完哈欠后,眼睛偏红,跟杀了红似的,他挑逗了一句:“他们这些人还犯不着我俩一起动手。”
习籽僵在原地,与他一起呆愣住的还有这群喊打喊杀的街混子。
习籽脑袋一侧,脑袋顶上缓缓冒出了疑问的灯泡,游客跟闹着玩似的把他脑袋顶上的顾虑清扫干净,冲他扬了扬脑袋:“小哥哥还是在在这儿呆着,别脏了你的手。”
“什么”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习籽就自己意识到问题,忙捂住嘴。
差点就开口露馅了。
他为自己的高速反应窃喜时,一个念头悄然而逝。
不对,游客刚刚也说话了,而且……
他说的好像不是名宁话?而是——
通衢的官话!
震惊浮上脸,游客刚帮他们每人卸了一条胳膊。这群街混子们个个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哼哼唧唧,鼻青脸肿的连句正常话都说不清楚。
绕过古街后,是一个人流密集的集市,为了防止有人穷追不舍,两人钻入了如织的人群中。
游客单手牵着习籽,掌心温热,共同在街上漫步。
准确说是小跑,可小跑这种小体力的事情对他们而言跟漫步差不了多少。
习籽历经纠结之后,做了番心理准备,可嘴里吐出第一个字的气声时,游客就抢先打断了。
游客用通衢的官话说:“我不是名宁人,但为了方便,我小时候在联盟学了五个不同地区的官话,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纠结了半天没问出口的话,他一口气说了个遍,习籽只觉一拳头砸在棉花上,只得摇了摇头,放弃抵抗。
没等到对方任何的回复,游客反而满面春风,顺手在小摊上买了两个小玩意:“现在在通衢地界,你不会官话,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免得跟刚才一样被人举报。”
以前都是自己叭叭个不停,今天却破天荒反了过来,向来惜字如金的游客居然今天话这么多,还主动跟自己搭话,太反常了。
行人如过江之鲫,你推我赶,三三两两议论着什么“纸葬”。
习籽兴头正盛,可又不能主动跟人搭讪问话,只得竖起耳朵,随着大流。别人说什么,他听什么。
“肖家少爷的纸葬,听说找了大师给他糊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姑娘呢。”
“纸糊的新娘,长得跟真人似的,再不赶紧的,那纸人封了棺,可就见不着了。”
“快!快!快!”
习籽便听便嘀咕,老家的名宁封建迷信很严重,什么冥婚、发棺、头七,他都有所耳闻,唯独这纸葬,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小哑巴。”边上一声吆喝,习籽晃过神来。
游客捏了捏他的手指,在他手上塞了一个冷冰冰的玩意。
习籽捂在掌心摩挲着,那玩意表面凹凸不平,还皱皱巴巴的,有点像核桃,但比核桃重,也没有核桃这么大。
什么东西?
他张开手,就被游客一把捂着了,他觑着习籽满是困惑的表情神秘兮兮地说:“好东西,等找个没人的地方你再看。”
习籽讷讷地点头答应。
这时,前方的人流突然停了,习籽被后面的人潮推搡着差点撞上前面人的后背。
周遭议论声越来越大,迷糊间,他听见有人在指挥着葬礼的进行。
“抬纸新娘!”
耳边声音越来越大,盖过了指挥的声音。
“真像啊!”
“这真是纸人吗?真人都没有这么好看吧?”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众说纷纭,七嘴八舌的,挠得习籽心里痒痒,他实在按捺不住了。
一个纸糊的玩意能有真人好看?他的好奇心被挑动了。
游客悠悠地扫了习籽一眼:“想看吗?”
游客问这话,明显是有戏!
前面挤得人满为患,连缝都插不进去,根本看不清里头纸葬的具体流程。
习籽点了点头,忽然耳边议论声减弱,习籽眼前一片模糊——
游客环视了一圈,目光定在了一个高楼。他拽着习籽,双脚点地,两人身体一轻,直接凌空而起。脚往屋檐上一垫,再一个弹跳,两人就落在了一个茶楼的外包间。
四周全是异样的目光。
“呲啦”一声,游客拽住拉门,把这些目光全都挡了回去。
登上高处后,街上的光景尽收眼底——
人群前头,一个围着袈裟的高僧敲着木鱼,臂弯上靠了根拂尘,偶尔抬手,在虚空中扫来扫去。
和尚身后就是一顶红色的喜轿,门帘两侧栓了两个金铃,两个抬轿的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的,铃铛叮当作响。
喜轿一侧的帘子被风掀开,露出一张绝美的脸蛋。
女人凤冠霞帔,只有左侧的脸上掩了红盖头,右边脸浓妆艳抹的,甚是风姿绰约。
“确实很漂亮……”习籽感慨完,喜轿里的新娘像是听到了他的话一般,竟然侧过脸冲他挤了个绝美的微笑。
习籽怔愣地恍惚了,呆呆地抬手跟她致意。
还是游客的手表在他跟前一晃,蓝光一闪,习籽眼前一片恍惚,差点被晃瞎了眼。
“醒了么?”游客问。
习籽恍惚自己刚才做了个漫长的梦被人吵醒般,他烦躁地望向那红色的喜轿——
一个干瘪的纸片人被一个支架立在里面,惨白的脸上摸得嘴红腮红,甚是吓人。
习籽后脊背一阵凉意袭来,他捏了捏脖子,发觉全被冷汗被浸湿了。
“那是幻觉……”习籽如梦初醒地舒了口气。
“金色铃铛就是致幻物体。”游客双手倚靠着面前的木栏杆,底下行人跟魔怔了似的把葬礼现场堵得水泄不通,“还记得在高新区那种致幻的金色反光材料吗?”
“守秩者!”习籽惊呼后,捂着嘴巴小声道。
游客点了点头。
“那些反光材料为什么要用来对付普通人?”习籽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使用了致幻材料,那这次的纸葬就肯定有见不得光的地方。”游客双手环抱在胸前,皱着眉分析着,“守秩者早就归于暗夜阁门下,我们来的时候看到通衢市区又有这么多通衢商会的人严加看守,确实很古怪,像是在严密的防守着什么。”
“想知道是什么吗?”习籽笑眯眯地往他胳膊上撞了撞。
“既然这次守秩者用纸婚来掩人耳目,那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游客道。
“打算怎么做?”习籽感觉又有一场大战即将爆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看看你手上的东西。”游客笑了笑,往包厢里一坐,他也顾不得什么,倒了杯茶喝了。
习籽把那凸起的小钢球都焐热了,肉眼看去,小球乌泱泱一片黑,甚至都不反光。
“这什么?”习籽抄了椅子尾随他坐下。
“黑铁核桃。”游客扬了扬自己手上的那颗,“刚在小摊顺手买了一对。”
习籽目不转睛地盯着两颗散发着高级气息的铁核桃,满脸殷切地问:“这是干什么用的?看起来就很厉害。”
“送你的定情信物。”游客喝了口茶。“喜欢吗?”
习籽:“……”
“喜欢。”习籽被他摆了一道,“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找个地儿供起来天天拜一拜。”
习籽耳朵还算灵敏,这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了,他屏声敛气地道:“等等,什么声音……”
两人对眼一望,习籽寻摸了一番,发现那声音是从游客的身上发出来的,顺着声音的来源去扒游客的外衣时,习籽终于在他胸口的位置确定了发声物。
是竹笼里的须蝈。
须蝈叫了,说明找到了目标人员。
习籽沉着地感叹:“看来,这次纸葬秘密有点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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