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外围此时已是战火纷飞，尸横遍野。
习籽一脚踏出去，踩在了水坑里，一抬脚，水坑早已被血染红，这里离外围区域还有一段距离，空气里就弥漫着浓郁，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习籽不由地眉心紧锁，加快了步伐。
后背的游客双手攀着习籽的肩膀，脑袋耷拉地靠在习籽的脖间。
游客喘着微弱的气息，指了个方向：“往西走……”
往西？
习籽怔愣了，如今还没到外围呢，战局就已经惨烈成这样了。再往西走，那一片直接是暗夜阁异能军聚集的地方，岂不是更加……
“雨亦奇……和萧署长……，都在西部战……”游客因为胸口受伤，说话时伤口位置一阵一阵的疼，他不得不放慢速度说话，“我们去那边，能救一个是一个……”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习籽没接话，只是频频加快脚步。
西部敌军众多，势力庞大，让雨亦奇和萧署长带人去西部抗击，这哪里是抵抗，简直是送死！
很多次，习籽都想问游客西部战区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可好几次话到嘴边，他又收了回去。
习籽是个聪明人，他从游客表露出来的神情，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于是，习籽只得默不作声地背着游客前行，脚下如有千斤重。
习籽心里暗自盘算，这一切他全都要向暗夜阁如数讨回来。
“小习……”游客的气息越来越弱了，离西部战区越近，战斗的嘈杂声就越大，游客的声音甚至都快被淹没了。
他这样喊了几声，习籽没有回应。
游客察觉出了古怪，刻意扭动了几下身体，因为虚弱无力，身体直接后仰下去，这一巨大幅度的动作立马让习籽回了神。
习籽动作灵敏地回搂着游客的后背，就说了一句靠好，依旧没了后话。
游客温声说：“我们……回苏格里尔吧？”
习籽胸口早就窝了一把火，怎么可能轻易退缩？要不是游客身上有伤，他不想让游客情绪太过激动，他早就……
习籽舒了口气，目光一斜，不去看他。
游客又喊他的名字：“小习……”
“我要亲手杀了他们！”习籽终于吼出声来。
游客注意到，习籽早已眼睛通红，眼眶含泪，仿佛能渗出血。
巨大的怒火上涌时，习籽体内的异能也随之翻滚。
极强的暴戾之气直抵胸口，感觉下一秒就要冲出体外，大杀四方了。
直到，一只手缓缓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习籽才徐徐抬眼。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感觉体内翻滚的热浪被一股清爽的气流所压制，习籽目视着跟前游客那双琥珀色的眸子。
灵动且柔情。
游客手腕间的白色异能光完美包裹住了习籽的身躯，帮他镇压住从身体内乱窜的暴戾气息。
白色异能光收敛，游客才一只手轻搭在习籽的腰上。
“好些了么？”
“联盟军这么多条人命，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么？”习籽嘴唇都在发抖，“可他们……他们是因为我，才……”
泪水从眼眶里滚下来，某一瞬间，压制不住的绝望和无力传遍了周身。
习籽第一次从心底里萌生出这么庞大的罪恶感，如果不是因为要救自己，这数百条人命也不会陨落。
活生生的命……
游客忍着痛，扯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他一边拍着习籽的后背，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跟哄小孩似的：“好啦，能答应我一个条件么？”
“什么？”
“大局为重，做任何事情之前，先保住自己，好么？”
“既然你不想让我去，一开始为什么要让我带你一起去西部战区……”习籽没搞明白。
“我想让你去救人，而不是去杀人。”游客解释时，还猛地咳嗽了几声。
“这两者难道不同么？”习籽给游客递水，“要救自己人就一定要杀暗夜阁的人，这不冲突。”
游客喝了口水之后，对此长叹了一口气。
他抬头望着被黑森林遮蔽的天空，放眼望去，那是一眼都望不到边际的黯淡无光：“我当初和萧署长做了这个艰难的决定，并非只是我的一己私欲。我是想救你，哪怕用我的命去换你的命，我也会救。可大敌当前，我身后是一个组织的人，我不能只考虑你，我得为整个联盟军着想。一旦你被阁主当成傀儡，被阁主操控，对于整个青龙洞而言，就是一场巨大的浩劫！所以，别说用六百人，就算六千、六万我们也会做！因为救醒你，才能避免更大的伤亡。”
“我知道……这一切的错，在我。”习籽呢喃。
“你去战场是救人，我当然愿意。可如果是去杀人，那就不必去了。”
“为什么？！”习籽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次不是决战，我们内部向暗夜阁发起的局部战争只是想救醒你，再让琥珀湖底下的青龙洞所有人带着异能载体转移出来。现如今，你醒了，而转移……算时间已经快接近尾声，我们的这次计划成功了……”
“那他们……就白白牺牲了？”
游客沉吟：“他们是英雄。”
惊雷一般，习籽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用六百条人命换回来的计划，可他不接受又能怎么样？木已成舟，他只能让自己下意识地镇定下来，强行接纳。
既然选择了这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划，运筹帷幄的游客当初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时遇到了怎样的谷底，才做出这个抉择的？
“我去救人。”习籽咬紧嘴唇，根本来不及多想，“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看出了游客的迟疑，为了让他宽心，习籽还温柔地回搂他。
“放心，我心里有数。”
接下来的一幕，习籽在往后的每次回忆里都觉得很模糊，也许是战场的残酷血腥，残肢断臂让他产生了应激性自我保护。
他依稀记得，那日的黑森林，天空都像是染了血一般，红彤彤的。
习籽像上完发条的机器人，救了一个又一个，只要还有呼吸，他就不遗余力地救。
他在填补内心的愧疚，对于这六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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