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巨大的魟鱼飘过,习籽看得入迷。
他依稀记得,母亲在世时,学校放假就会带他去名宁的海洋馆。那时他还是个半大小子,懵懂无知。别说魟鱼,连鲨鱼和白鲸都能混淆。
也就是那会儿,母亲就半蹲身子,点着他的额头,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你啊,以后就不是个读书的材料。”
应了她的话,母亲去世后,习籽真就成绩一塌糊涂,稳居年级倒数,都没有过波动。他倒数第二,宋一一倒数第一。两人罚站,逃课,揍老师成双入对,老师同学们把他俩都当毒瘤,主任恨不得立马办退学。
高考前,他和宋一一俩人傻逼地听了一个校外高级名师的课程,只要有钱就不用参加高考,直接录取上大学。
俩人眼珠子骨碌一转,决定干票大的。
宋一一家开的是造纸厂,老爸在上层圈子混得如鱼得水。习籽的富豪爹私人银行遍地,原本这个法子是水到渠成的。哪成想,高考前一天,宋一一的爹宋子其被人举报非法排污,且造纸设备常年没有报备检修,检测不合格。习均和宋子其两人私交甚好,原本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花点钱都能解决,可就在警署调查的当晚,造纸厂突发重大命案。
宋氏造纸厂的沉浆池常年未用,密闭情况下产生大量毒气。五名员工在完成清理作业时,吸入毒气,当场死亡,宋子其因此作为公司的法人,直接入狱。
宋一一和习籽两人不参加高考,直接上重点大学的梦彻底破灭。
“你俩有这种投机倒把的本事,不如把心思放在刷题上,指不定还能蒙出规律来,多对几道题!”习均那两眼喷火,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表情又一次出现在脑海里。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
“这只能怪你。”习籽在自己和母亲的老房子里背靠沙发,“这世上有什么是钱搞不定吗?如果有,那就是你钱不够多找出来的借口。”
习均气得差点喷血,往后再也没进过老房子看过他。
有时候,习籽夜深人静时就在想,习均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容他,愿意为他的错误买单,是看在自己死去的母亲的面子上吧。
“在想什么?”游客的话把他从无尽的回忆深渊里拽出来。
声音清澈,乍一听像是敲击玉石般,脆生生的,但落在耳边却多了种岁月的沉淀感。这种既有28岁的成熟感,又有18岁的少年感的声音,很罕见。
习籽冲他比了个笑脸,自己的过往他想埋在心里,便重新挑了个话头:“你为什么要去高新技术区?”
那话很轻,很慢,但却印在了游客的心里。
游客把方向盘的手抖了几下,随后用一种玩意的笑容望着习籽:“嗯?”
“高新技术区,有你想要达成的目标,对吗?”习籽没有躲避他的眼神,而是从容地迎了上去,“雨亦奇说,那四个在岸边车上候着的,要和我们一起去高新技术区的,是五大家族的人吧?”
游客欲言又止,一只手哒哒敲着方向盘,一只手悠然地稳定方向盘。
习籽一直盯着他,脑门上就像写着“你要是不说,我就盯到你说为止。”
“还有什么要问的?”游客终于在这一场拉锯战中败下阵来。
他白色手表一扬,低头在淡蓝色光线包裹的屏幕上点了几下。
刹那间,车厢被急速射出的光迎所覆盖。
淡蓝光就好像有了粘性一般,光屏横亘在了前后排中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挡板,将前后排分割成两个空间。
习籽扭头看到华哥嘴巴巴拉巴拉动个不停,就是没有声音,全被阻隔在外。
游客道:“看来,你对我成见挺深的。想问什么就问吧,他们听不见。”
“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习籽对他这之前死活不说,现在不打自招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存疑。
也许是因为海底玻璃隧道下风景美不胜收的原因,他竟然对游客这种长期答非所问的状态硬生生给看顺眼了。
果然,环境优美有利于沟通。
这时,一本正经的游客突然把脑袋一斜,往他耳边凑。那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习籽一激灵,往车门上一靠,离他远远的。
“你……你干什么?”习籽故作淡定,心里暗骂自己,为什么这么怂。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怂?为什么要躲?要躲也应该是他躲才对!
于是,习籽又把脑袋自行掰正,双手交叉,在副驾驶上正襟危坐。
“为什么你要冲在最前面去劫车?”游客道,“雨亦奇,小鬼,他们身手都比你厉害。有他们在,你完全不用……”
“那我就该躲在他们身后,让他们保护吗?”习籽盯着他,“我和华哥下车没拿装备,俩犯的错就得我俩来承担后果。如果因为我俩的过世,导致其他任何人伤亡,我都会自责。”
游客觉得目前的少年变得像从未见过一般陌生。
“我不连累别人。”习籽斩钉截铁地道,“如果有一天,我真做了什么错事,让我自己承担,别帮我,好吗?”
游客曾经答应过,会让他活下去。
习籽相信,游客会时时刻刻地护着他,如果都是些小场面,他能应付得来。万一是死亡无数的浩劫呢?游客也要帮他吗?
是,习籽相信,如果可以,游客肯定会豁了命保护他。
可他自己不想,他不想欠别人的。
与其被人保护,自己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悔恨。那还不如,让自己承担该承担的,□□和心灵床上,他宁愿自己顶上。
游客的手在他柔顺的发丝上抚了抚,眼神里尽是温柔,他终究还是没有点头。
“别摸我头。”习籽扒拉开他的爪子,“我妈说,摸头容易傻。”
“你很聪明。”游客啧了一声,“真的。”
“承你吉言,我知道我聪明。”习籽顶嘴,他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风速和温度。
缓慢的车速下,游客故意把车往海底玻璃隧道的墙面上凑,恰好能让习籽触摸到玻璃幕墙。
冷飕飕的,这就是大海深处的温度,可他心里却萌生出一股暖意。
海洋的深邃,神秘,却也有莫大的包容感,仿佛在这里,他才和海洋生物般拥有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母亲离开后,他一度觉得自己毫无目标,亲生父亲打心底里看不起他,和其他家庭一家团圆。
只有自己一人守着母亲的平房,冷冷清清,无依无靠。
“我可以当你的家人。”游客说出这话时,习籽立马手一缩,收回了车厢。
高冷神秘,杀伐果断的游客,嘴里竟然说出了“家人”两个字!
若不是亲耳听见,他甚至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疯了。
习籽没忍住,噗嗤笑出来:“犯不着为了逗我,说违心的话。”
“你知道在破风苍号上,我为什么要找你吗?”游客突然话题一转,让习籽好不容易融入的情感瞬间扫荡一空。
游客点了点习籽手上的智能手表,手表霎时屏幕就亮了起来,白色的光线极为柔和。
目光重新汇聚在手表上。
“因为……我的表?”习籽脑袋瓜子转得很快,翻之前的旧账,“所以你在船上找我,压根不是因为让我救你?不是,你在船上,你就知道了,我不是一个能预测未来的预言家?”
游客:“……”
游客:“你是在侮辱谁的智商?”
习籽一惊,这事儿搁谁谁都不信吧。
“你身上的秘密我之后再问,为表诚意,我先说。”游客谨慎地瞥了一眼后排三人,确保没人听见他的话。游客做事谨慎惯了。
三人眼睛放光,华哥正指着海洋生物看得津津有味,笑得嘴巴都要裂开。
“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的表,我就意识到了问题。”游客道,“你知道我俩的手表都是出自高新技术区的同一研究所,属于同一批次的产品吗?”
习籽盯着手表看了看,又提起游客的手臂,仔细对比。
自己的是磨砂墨黑色,他的是烤漆纯白色。
“是……吗?”习籽疑惑,“那为什么你的表上有字母,我的没有?”
游客:“……”
游客:“我的是刻上去的。”
习籽:“……”
“防偷吗?”习籽揶揄,“YK,游客。这种操作跟我妈小时候在我校服上写我名,如出一辙。你妈也有这种癖好?”
游客呼了口气:“时尚,不行吗?”
习籽:“……”
时尚?神他妈时尚。
习籽差点被他这无厘头的操作笑岔气,他好歹给这位高冷的人留点面子,只得清清嗓子:“咱们言归正传,咱俩的表属于同一研究所,同一批次的产品,然后呢?”
“你之前在古丹尔酒店问我是不是暗夜的人,为什么会使用异能,你还记得吗?”游客问。
习籽答:“那当然,你当时因为我怀疑你,生了好几天闷气,跟小媳妇似的。”
游客侧头,不语。
“你现在还生我气吗?”习籽往他身上凑了过去。
扑腾的热气迎面而来,游客面色霎时红透,白皙的肌肤下血管清晰可见,他小心翼翼地别开习籽:“别闹,我开车。”
游客这一脸娇羞的模样瞬间让习籽情绪高涨,欢喜得不得了。
好冷如游客,一座高不可攀的冰山一般的人,竟然也会害羞?!
习籽哈哈笑了好几声:“又跑偏了是不是?谁叫你这么奇怪,老实交代不就行了,还在我面前玩高冷。”
突然,习籽只觉胸口一疼。
一个巴掌从侧面压来。
一个逆光的人影压在他的胸脯,两人面面相觑,四目相对,他的鼻尖凑得越来越近,下一刻两人就要吻上。
鼻尖喷出的火热气流在脖间萦绕。
瘙痒,敏感,酥麻……
像狗尾巴草在来回婆娑着,让人难受得紧。
鼻尖凑近,他甚至在游客琥珀色的眸子里看到了燃起的熊熊火焰。
后车厢的人突然同时侧倾!
习籽只觉身体往右一倒,他突然一懵,推开压在他身上的游客,出侧边握住方向盘一拧,硬生生地把车头掰正。
后排突然被车体猛力一带,又往另一侧倒下去。
华哥啪啪地敲着后背椅,嘴巴一张一合,就是没声音,都用不猜,他肯定在发泄怨气。
游客的手在他的下巴上捏了捏,勾了勾他的喉结,似笑非笑地打量完他一眼后,才重新回到了驾驶座。
方才的那一番激烈的动作,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举动太反常了。
“刚才……”习籽两手不知道放在何处,只好抠着越野车座位的皮革,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
“刚才车抖,不小心。”游客随口一说。
习籽:“……”
你看着我,你觉得我哪里看起来像个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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