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华哥一惊，左看看右看看，“刚还在这儿聊得好好的。”
习籽觑了觑周遭，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巽风是暗夜阁的人，向来神秘，他问名字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摘下他的面具，看清过他的脸。
耳边只有他的声音一直在打转。
不过细细一想，这么神秘的人指不定连发出的声音都是假的，是不是连那张脸也都不是真实的呢？
这样想起来，与其记得一张假脸，还不如就像这样带着一份神秘感，也挺好的。
“我之前在新能源园区地下一层碰到过他。”游客三两下重新蹬上了母貔貅的后背后，摆正姿势，张开双臂，把习籽搂在怀里，能让习籽舒舒服服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们在秘密实验基地看到的黑影真是他？”习籽惊讶，“我只是感觉像，但真碰上了又认不出。”
当时，他和游客在地下一层寻找新能源转换器时，刚好在控制台附近看到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人影消失的位置就在高新园区的秘密实验基地。
两人还急忙追上去想一探究竟呢，可最后，还是给跟丢了。
跟丢了？
不对。
习籽扭过头，望着游客：“当时，那个从背后暗算我们的蒙面男就是巽风吧？”
“声音能变，但身形变不了。”游客道，“我从水帘洞一路找进来时，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时你找新能源转换池，我去追他，是他告诉我孤山计划的内幕和实情，我才有了之后的打算和计划。他从那时起，就没想过要杀我们。”
从地下工厂那会开始，巽风就在帮他们，这次也是因为他才能安全找到暗道。从头至尾，巽风看似神秘，没有露过面，但实则都在暗自协助他们，摆平一切的麻烦。
“你认为暗夜阁的人为什么要帮我们？”习籽缩在他怀里，小声地问。
“弟弟，你这叫当局者迷。”华哥虽然没有全程参与整件事，但他好歹是被巽风救下来的人，多少有点向着救命恩人说话，“不是暗夜阁的人帮咱们，是巽风帮咱们。想都不用想，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复杂着呢，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黑衣人的话确实有这种感觉。”金二爷也附和，“暗夜阁向来不插手琐事，自然也不会随便出手帮忙。但刚才那位既把高新区的孤山计划的阴谋告诉你们，又给了弟弟一个信物去找线索，这是多大的个人恩惠。”
“有理。”华哥鼓了鼓掌，“传说中暗夜的人个个冷血无情，杀人如麻，但这位巽风不同，仅凭他救过我一命，我就觉得这人肯定是个好人。”
周围嘘声一片。
“嗯。”游客点了点头，把手臂微微一抬，手表就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过了阻隔石的位置后，异能就能正常使用了。
游客在手表上一点：“他帮我们，八成也是因为我们的手表。”
“也是因为闻妆吗？”习籽嘴里说出闻妆这个名字时，还是会下意识地抽了一下。
闻妆的记忆都伴随着母亲。
儿时，他们三人总是在窗边闲聊，偶尔有了兴致还会喝点下午茶。习籽那时候还是个爱四处逗猫走狗的娃娃，老爱坐在地上让她们陪自己堆乐高玩。
他不敢回忆那段关于母亲的过往。
“在你的记忆里，她很喜欢你。”游客握紧住他的手，指纹在手背间来回摩挲着，触感酥麻，带着点舒爽，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还让你叫她姐姐。”
“我儿时的记忆太微弱了，但我能感觉出来，我妈在她面前很拘束。”习籽突然抬头望着游客，“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妈妈怎么认识闻妆的，而闻妆从高新区拿出来的手表又是怎么到我爸手上变成生日礼物送给我的。”
“这事儿啊等你回了名宁，问你爸就真相大白了。”华哥乐呵着做拉伸。
他之前以一个固定的姿势昏迷，差点落枕。这会儿好不容易能活动筋骨，自然是要热气洋溢地做运动。
一会儿蹦来蹦去的，一会儿又抓着母貔貅的鳞片做引体向上。
“就是可惜了。”华哥运动完，把脸上的汗一抹。习籽好久没看他这么激动，八成感觉是马上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心里舒坦吧。
不过说起来也是，刚进来之前，每个人都摩拳擦掌的，就想来好好一睹风采。
但真的踏足之后，可谓是九死一生。这一行人里，张爷、孙爷死了，胡爷下落不明，雨亦奇和小鬼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反正，华哥现在只盼望着能安全离开，就万事大吉了。
“事都办成了，可惜什么？”金二爷瞥了一眼自己的断臂，“虽然断了条胳膊，但也算捡了条命，比起胡爷至今下落不明，挣了。”
说起五大家族，金二爷就感慨起来，没忍住长叹一口气：“咱们五大家族在千域岛叱咤风云，混得牛逼的时候，谁见到都得绕道走。没想到在这儿高新区里走一遭，直接给一锅端了，就剩下我一个了。”
金二爷扭头望着正搂着习籽的游客，搜肠刮肚了好半会儿，问了一句：“老大，咱们五大家族走的走，散的散，如今像模像样的也就我一个了，你就给我兜个底儿吧。”
习籽靠在他怀里，听着金二爷发自肺腑的话，没出声。他是局外人，这事儿是游客和五大家族的私事，他无权插手，唯一能做的就是竖起耳朵听着，连插嘴的份都没有。
耳边，他听到一个细微的舒气声，像是游客斩钉截铁做出的选择。
“你也觉得，我是想重组联盟吗？”游客发出的声音很轻，明显是不想太大声，惊扰到习籽。
习籽侧头瞥了一眼金二爷，眼睁睁看着金二爷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游客抓了抓习籽的手掌，不想多做争辩：“联盟名存实亡，我不会拿五大家族当筹码。”
金二爷吸了口气，像这么多年来积郁已久的愤怒都在这一刻全都歇斯底里地爆发出来似的：“当年，如果不是老大一手把五大家族扶起来，也不会有我们风风光光的今天。我很感激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可是……现在五大家族的人接二连三都死了，没一个好下场，我害怕。”
“你怕？怕你和他们的下场一样？”游客声音冷得像结了冰。
“怕，怎么不怕。”金二爷扫了一眼华哥后，目光回到了游客的脸上，他抬头仰视着游客，喋喋不休地说，“老大，我们五大家族和你的关系并没有像华哥和习籽弟弟那样单纯，他们能相互信任，能出生入死，能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后背交付出去。因为他们能为对方两肋插刀。可我们呢，内斗！除了相互猜忌，相互厮杀，就是千方百计地想吞并其他家族的产业，恨不得一家独大。而你，从来不管这些，你就像在岸上看着鹬蚌相争的渔翁，好冷的眼神！”
习籽的手掌被指甲狠狠地刺了进去，他感觉自己流血了，但他忍住了。
他猜到此时游客的心里很复杂，甚至是思绪万千，剪不断理还乱的那种，他不好打岔。
“我之前说过，有些东西是底线，碰不得。”游客眼皮一撩，“你跟了我怎么久，我以为你明白。”
“我明白，明白……”金二爷深深地吐了口浊气，“裴爷勾搭上了异能，死有余辜。张爷做了这么多年的内鬼同样该死，孙爷和胡爷也不过是当了替死鬼。我知道这些和老大没有关系。我明白，我都懂！可心里怕，我怕极了，我怕哪天，我也因为什么事死得不明不白。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让我心惊胆战。”
游客在习籽的肩膀上捏了捏，让他一个人坐稳，自己却翻身下了貔貅。
金二爷应该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会让平时一言不发的老大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之间还有些愣住。游客只是扫了一眼华哥，眼神示意他带着习籽两人先行一步。
母貔貅被拉着，走得很慢，习籽也是频繁地回头，生怕两人打起来。
五大家族内部看上去稳定，实则早就各怀私心。只不过是话说到这个份上，有了个引子，收不回去了，索性就全都说透彻些。
反正，五大家族里也就只有金二爷这个独臂侠了。
“你想说什么，你可以接着说。”游客这话的意思是，没有外人，让他畅所欲言。
金二爷扫了一眼远去的貔貅，红着泪眼，指着断臂，语重心长地道：“老大，当初你说让我们跟你一起去高新区找新能源转换器，我们几个二话不说跟你来了。但也因为找这些，我们的人全没了，你可以不在乎，但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就算平日里掐架闹事，那也都是处出了感情的。就算他们做了错事，但情谊还是在的。现在，他们死了，而活着的我，这条胳膊，就算是陪你进高新区付出的代价吧。”
“想说什么？”游客也没抬眼看他。
“你和习籽弟弟，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吗？”他问。
空气中很久没有声音，只有你来我往的眼神和呼吸声。
“呵。”金二爷冷笑，瞥着游客，“我知道了。既然你俩已经确定关系了，那你自己护着他不行吗？闻妆说过，你会保护他，可以，这是你的自由，但你为什么要用我们五大家族的命来给他保驾护航？你喜欢的人的命是命，我们这些你看不上的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们就应该为了他去死吗？”
“我没想过你们会死。”游客还是没看他。
“是。”金二爷捂着断臂，“进来之前谁会想着死？但你在黑市遇到雨亦奇和小鬼他们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这儿有多危险，不是吗？你和习籽都是有异能护体的人，你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这些都是活生生的**凡胎！我们扛不住，老大，你能明白吗？”
游客微微闭了眼，还是没有答话。
“五大家族里，我跟着你的世界最长，从小到大，我就一直跟在你屁股后头，是你救了我一条命，就算是替你去死，我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可是，我一直觉得从五大家族建立之后，你就成熟稳重了，没有那么不顾后果了。你以为你知道该怎么做。”金二爷捏了捏游客的肩膀，“但你遇到了习籽之后，做事还是一样莽撞。”
金二爷侧着头，低声对游客冷声说：“我是无依无靠的人，可您不一样。有些情，有些爱，该斩还是得斩。这条胳膊我会一直摆在这儿，只要你看到我这段断臂，就能时时刻刻地警醒着您，别因为这些所谓的爱，而坏了大计。否则，就算我不出手，也会有人杀了他。”
金二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巽风，包括整个暗夜阁，他们的脸是怎么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您应该记住！树欲静而风不止，往往天不遂人愿，您若是再一意孤行下去，他会有危险的，您应该不希望他因为您而死吧。”
游客眸光冰冷。
“您之前喜欢了这么多人，又有谁能活着？”金二爷的笑容渐渐阴鸷，“又有谁能够承受得了您的爱呢？联盟需要的是一个运筹帷幄，冷冰冰的你，而不是一个被世间情爱牵绊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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