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金属敲击石头的声音，偶尔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的声响。
姜岁琦和沈安穿行在甬道之中，他们的脚步声与时不时传来的敲击声在洞内交错回荡。
“我一开始认为埃迪是被某种诅咒灵夺取了意识。”姜岁琦左手还捏着光照术，照亮了被遗弃的矿坑和散落一地的矿石。
“但如果我们一直接触的埃迪才是诅咒灵呢？”姜岁琦打量着矿坑周围，旁边“注意安全”的标识已经被腐蚀，只能勉强辨认出字迹，“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针对诅咒灵的封印生效了，但埃迪却没有恢复意识。”
“但为什么诅咒灵会主动委托调查？”沈安站在姜岁琦的右侧，“通常的诅咒灵不会具有这么强的自主意识。”
两人的声音并不大，光照术映照出岩壁上的裂缝，下井用的车早已废弃，他们已经在矿洞里走了约二十分钟的样子，但敲击声的大小与频率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每一声从矿洞深处传来的声响都在诱惑着他们进一步深入。
“学院里的那个埃迪，”姜岁琦想起晚宴上那个腼腆的青年，“我在想，他是否已经意识到了。”姜岁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自己是诅咒灵。”
他们现在所处的矿洞已经被盗采得十分严重，姜岁琦在路标处刻下了一个标记。
沈安的话中也带上了一些不解，“诅咒灵与诅咒的本体通常都是寄生的关系。”
“二者之间也会相互排斥。”
姜岁琦接过了沈安的话。
“可埃迪与诅咒灵之间更像是合作的关系。”
魅影。姜岁琦想起了第二章的名称。
她先入为主，一直认为学院里的埃迪才是本体，魅影指的是埃迪口中的“另一个自己”。
现在看来，魅影指的，恐怕是埃迪本人。
从晚宴上的委托，到进入矿洞前疑似指路的尸体，都在引导他们调查蓝月矿场。
姜岁琦有预感，“魅影”埃迪一定会再次出现。
“我们去下一个矿坑吧。”姜岁琦看向更深处的甬道。
随着二人的深入，敲击声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催促他们前进，又像是在警告他们不要继续。或许是矿工的幽灵在继续他们未完成的工作，又或许是其他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安这次走在姜岁琦的前方，如果埃迪再一次出现，他能迅速地察觉周围的异常。
终于，道路开始变得宽敞一些，姜岁琦看了看旁边的指示牌：三号矿坑。
走到尽头，前方就是下矿坑的梯子，沈安停下了脚步，放大了光照术的范围。
“怎么了？”姜岁琦问道，敲击声的来源，就在下方。
沈安往旁边移了一步，示意姜岁琦上前。
姜岁琦预想过很多景象，但眼前的情形显然也超出了她的预料。
几十个人影在矿坑中若隐若现，他们分散在巨大矿坑的各个角落，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他们的动作僵硬而单调，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就像是被操控的木偶。
矿坑内的空气异常沉闷，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这里没有风，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只有那些挖掘者不断重复的动作和工具的敲击声。
沈安语气冰冷，“下去看看。”
*
二人并没有解除脸上的伪装，当他们来到坑底，看上去倒是与正重复着挖矿的人们并无不同。
姜岁琦在矿坑中看到了刚刚在东城区打牌的其他几位矿工。
这些挖掘者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也不知道自己挖掘的目的。他们只是不停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仿佛这是他们存在的唯一意义。铁镐撞击在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昏暗之中，他们的眼睛亮的惊人。
姜岁琦拾起脚边的一块石头，试探性地将一名矿工手中的铁镐击落。失去工具的矿工怔愣了一下，并没有去寻找自己丢失的工具，直接用双手在方才敲击的地方挖掘起来。
矿石锋利的棱角划破他的皮肤，鲜血缓缓渗出，矿工却仿佛没有知觉，任由血液滴落在矿石上。
沈安刚准备给这个家伙丢一个昏睡咒，就看见姜岁琦上前一个手刃从后颈处劈晕了这个矿工。
察觉到背后沈安的视线，姜岁琦轻咳了两声，说道：“习惯了。”
接着，姜岁琦从兜里拿出一幅手套，将占有血液的蓝银矿捡了起来。
“有什么发现？”沈安走到昏迷的矿工边上，将他移到一边开始检查这个矿工的身体。
姜岁琦皱着眉，翻看着手中的矿石，“矿石里的能量在逸散。”
这或许就是蓝月矿场蓝银矿杂质增多的原因。
“这个逸散的速度，未免有一些太快了。”
大量逸散的蓝银矿，加上其本身具有的“美梦”的魔法学意义，只需稍加引导，确实很方便实施大型的精神类法术。
“这人的指尖也已经开始发黑了。”半蹲着的沈安说道。
如果被影响的人不多，姜岁琦与沈安倒是可以悄悄地将矿工们转移，姜岁琦将矿石递给沈安查看，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其余的几十名矿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仍是重复着挖掘的动作。
突然，姜岁琦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西杰斯。
“埃迪有再出现吗？”姜岁琦询问道。
沈安摇了摇头。
姜岁琦指了指西杰斯的方向，“或许我们可以借助一下老朋友的力量。”
沈安顺着姜岁琦的手看过去，看见了和矿工们如出一辙地僵硬的西杰斯。
“你是说——”
姜岁琦点点头:"有些事情，果然还是当面问更清楚吧。"
*
亡灵法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划分为“诅咒魔法”。
曾经的魔法师们认为，请灵，会打扰已经死去之人的安息，是对已死之人的诅咒。
不过到了现代，一些年轻的魔法师们发现亡灵法术是真的好用，迷路了，招个还没消散的亡灵问问路；发生凶杀案，试着把死者的魂招出来问问。
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抗争，亡灵法术终于不再是人人讳莫如深的“诅咒”了。
但大部分魔法师都会避免使用亡灵法术，因为请灵容易送灵难。
能力越强大的“灵”，请灵所需要的代价就越高。
那么简单的问题往往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解决，而极为复杂的问题，魔法师往往无法承担请灵的代价。
因此，亡灵法师依然是很小众的魔法师，而且魔法师们对亡灵法师们的刻板印象就是一群阴暗的家伙。
沈安有些惊讶：“你是想借助矿坑里逸散的蓝银矿的能量，通过请灵让埃迪的本体短暂地附身到埃迪身上？”
姜岁琦终于有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绝佳的场所不是吗？而且西杰斯作为二阶魔法师，比起普通人而言，短暂的降灵也不会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
沈安神情严肃，“可行性很高，”他站起身，走到姜岁琦的身边，“但你打算怎么送灵？”
“我们遇到的是埃迪的本体只是我们猜测，有可能这个埃迪也已经被诅咒影响了。”
“‘灵’的愿望极易被扭曲，我——”沈安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般说出后半句话。
“我不希望我的同伴以身涉险。”
沈安的语速很快，“我知道魔法协会里肯定有他们的内应，这背后肯定有大势力的支撑。”
“但我在审判庭也有知道的信得过的人物。”
“让审判庭出面虽然调查进度会减慢，但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自从姜岁琦邀请沈安作为查案的助手，整个案件的调查与推进在绝大部分时间实际上都是由姜岁琦主导的，在姜岁琦的印象中，这还是沈安第一次与她意见相左，
但姜岁琦不可能告诉沈安游戏系统的存在，稍加思索，姜岁琦盯着沈安的眼睛。
“我们现在需要的正是时间。”
“如果埃迪能够直接出现，必然不会通过用‘尸体’指路这样怪诞的方式给我们提示。”
“再拖下去，埃迪恐怕真的会消失了。”
姜岁琦认真地解释道：“况且埃迪是我的委托人。”
“我会完美地完成每一份委托。”
语毕，姜岁琦又朝着沈安笑了笑，“放心吧，我有把握。”
沈安没有接话，良久，沈安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
“我经常无法理解你的决定。”
“我不会干涉你的行动，但——”沈安与姜岁琦对视，浅灰色的眼眸里蕴含着担忧。
“注意安全，小心为上。”
姜岁琦朝沈安眨了眨眼，“多谢。”
*
姜岁琦先让沈安在周围找了一些品质尚可的蓝银矿，自己在地上画好基础阵法，然后故技重施，打晕了正兢兢业业挖矿的西杰斯，将他移到刚刚画好的法阵中央。
接着，姜岁琦用一块轮廓稍微锋利一些的矿石划破了左手掌心。
握拳任由鲜血流淌而下，在西杰斯的周围将带有自己血液的蓝银矿摆在的阵法的各个角落。
沈安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手上已经准备好攻击法术，一旦找来的“灵”错误失控，他会第一时间帮姜岁琦排除危险。
放置好最后一块矿石，姜岁琦站到了法阵中“请灵者”的位置。
最后一步，就是请灵，对“灵”的描述必须精准，不然容易招来其他东西。
“我以我的名义，请求名为埃迪的魅影，降临此身。”
姜岁琦周围的蓝银矿发出幽幽蓝光，法阵中西杰斯的双眼猛然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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