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斯远不会指责白伊来的错误,寻求解决的办法远比责骂重要得多。如果说只是为了瞒过父母,实属是撞在安斯远擅长的领域。
她本就走在叛逆最前沿,只要是违反规则的,忤逆上级的,安斯远都竭尽所能倒反天罡。
她们花了一个晚上制定游玩路线,从高校参观到古建筑观光,从文旅局访问到博物馆研讨,把白伊来的寒假包装地真的像研学那么回事。
唯一与正式研学不同的是,没有时间与结课汇总的压力。
睡眠时间,出门时间,用餐时间绝对自由,若是父母问起,安斯远特地给白伊来找了几个理由搪塞,诸如开会学习,旁听讲座,攥写报告,实地勘察,但凡是和工作搭边的,都成为堵父母碎嘴的理由。
这本就是一场虚无的学习,全都是假的,用来欺骗父母的迷障。
犹如小孩背着父母假装学习,实则偷偷看电视的时刻,这种隐瞒父母独自享乐的行为令得白伊来异常上瘾。
压抑许久的逆反心理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尝到点甜头,白伊来变得越发圆滑机敏,甚至能够秒回杜撰起不存在的工作事项。
新年的景区人很多,为了保护古建筑群,同时系统化盈利景区,设立了专门的收费景区公园。
园区外人声鼎沸,算不上拥挤,人头攒动似流水仿佛置身于校园。
她们原本不打算来关顾,怕父母起疑,迫不得已找了个景区“实地勘察”,游玩兴致缺缺。
景区门口,二维码扫码购票。白伊来从随身带的单跨斜背包里拿出手机,安斯远不经意瞟了眼,似发现什么,不解问:“出来玩还带一个平板电脑?”
白伊来淡淡道,“连同报告一起写了,我习惯性边学习边记录,来都来了,倒不如先学一点。”她又顾自幽默,“说不准这个之后还能直接顶替学校作业。”
昨天刚下过一场小雪,积累在路边的草坪,飘零在干枯的枝桠上。在宽广的园区里,皑皑白雪相伴凛冽寒风,衬托出旷野的寂寥感。
“那你想这样吗?仅仅是因为应付父母,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白伊来侧过脸,小声呢喃,“我不清楚,也可能是我习惯了。我以前去某个地方,父母都会要求我总结当日所见所闻。从一些无法理解的事物中参悟晦涩的道理,用空泛而不知其意的语言描绘阐述其中的精神。”
“你爸妈好像是大学教授,和你同专业的吗?”安斯远没背包,不轻不重拍了拍白伊来的肩膀,把她的挎包抽离背在自己身上。
“不是,他们是社会学专家……就是网络上经常提议这提议那的人,被很多人骂的那种……”
“嗷,就是前段时间建议年轻人不要进入体制内,说是要有挑战精神?结果他们给你铺路就是希望你进体制内。”安斯远凝视白伊来的脸,见她神情消沉,不由拧起眉。
白伊来穿着白色羊毛西装,打底是厚实的黑色包臀长裙。较之以往的清丽,多了些女性成熟的风韵。她眉梢尽是冷意,眼底却是空洞的迷茫。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也为了我好。”白伊来低语,人的本性就是护短,即便父母苛待她,她仍为父母维持脸面,“阿远,他们也是自己打拼过来的,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
安斯远垂眸,笑了笑,挽起白伊来的胳膊。
又恨又爱,这是不少中国孩子对父母的情感,安斯远没打算评价。
那人又开始吊儿郎当地嬉笑,萌生出几分玩味,“既然不是一个专业,那么他们也不懂业内的情况。说是汇报,不如用AI来写,反正你这么听话,父母肯定不会怀疑你。”
趁着没人注意,安斯远偷亲白伊来的脸蛋,声音低沉蛊惑,“自己的宝贝女儿怎么会偷懒呢。”
白伊来微红了脸,心跳加速,寒冷中吐出一串白雾,“万一……”
“最多骂你学习偷懒,发现不了其他,信我的,你讲话态度端正些。”安斯远撇了撇嘴,“反正你已经听话二十多年了,他们不会怀疑的。”
说罢,她往白伊来身上靠了靠,隔着厚实保暖的大衣,依旧能清晰感受那团棉花般柔软的存在。白伊来绷直了背,转头顿然感到温热的气息蔓延在她的耳畔,熏得她眼周发烫。
“来来,我们来赚钱玩玩好不好?”
同初见时一样,安斯远如此出其不意,自由不羁。
安斯远一直带白伊来走她没走过的路,见识她没见识过的风景。
白伊来不免怀疑,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呢?
她认为自己应当想开一点。
就当是她的幸运吧,一切无法解释的事情,都交给天命来回答。
安斯远运势里有她。
听着那人的话,白伊来自然而然被牵着鼻子走,露出欣然的笑容,回答:“嗯,好啊。”
……
安斯远的亲戚朋友不少都是全国各地做生意,安斯远也认识不少同行。她给列表的人发去一条,随后叫了一单跑腿。
不过一会儿,跑腿小哥带着两个旅行包,里边硬邦邦的,装的满当。
白伊来好奇接过,摸了摸,硬的带棱角,似乎是个箱子。
“这是什么?安斯远,你要走私犯罪吗?”白伊来背过旅行包,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
安斯远眯起眼,勾了勾嘴角,得意洋洋笑起来,“当然不是。”
“大冬天卖冰棍,我们去把景区的物价打下来!”
白伊来睁大眼睛,跟着安斯远进入景区,瞬间明白那人的意图。
一般名胜古迹的安保相对宽松,更有不少背包客慕名前来,不需要接受安检。
安斯远的朋友是附近生鲜批发的小老板,手底下有员工专门背着包去景区零售。据说是安斯远前几年旅游的时候提议的,虽然这类钻空子的赚钱方式并不是她开创的,但偷卖的大多是独立户,像她这种搞产业化的几乎没有。
白伊来忐忑跟着安斯远进去,拉了拉安斯远的衣角,身旁是游动的人群,“这样不会被赶出来吗?而且要怎么吆喝?”
“写个牌子,站在人多的地方,景区里的物价动辄几十元,我们就‘低价’五块,十块这么卖。”
“箱子里是老北京冰棍,这玩意儿便宜得很,有没有几毛都不清楚。”
“你站前边一点,我站后边一点,你在箱子上写卖十块,我在后边写卖五块。这样游客会到我这边买,到时候我从你这边补货。”
安斯远扫视全场,挑了个合适的位置,从旅行包的边袋取出一根记号笔,竖立起箱子的挡板,爽利写下几个大字。
不远处,一个背着同款包的人看见安斯远,朝她比了个手势,便离开这块地方,前往其他人群聚集地。
等安斯远讲述完,白伊来静默许久,凝然望向安斯远漆黑狡黠的眸,颇为无可奈何,“你真是……掉到钱眼子里了。”
“本性如此。”安斯远不要脸地承认。
收款码在箱盖的背面,开盖都打印好。找个长椅坐着,不需多加吆喝,甚至在一旁玩手机都行。路过的游客看见箱子上的贩卖信息,有兴趣的自然会送钱上门。
冬天爱吃冰棍的人不多,小半天过去,安斯远卖了半箱子,白伊来约莫四分之一左右。
但是就赚这点,足够报销一天的食费路费游玩费用。
白伊来低头玩着手机,忽然看见安斯远给她发来消息,点开一看,是她和某个外国人的合影,两个人勾肩搭背的,笑颜明媚。
然后,安斯远给她发来长长的一段文字,白伊来浏览片刻,心口不禁躁动。
那人如是说:【旅行的意义不是你从中感悟到多少道理,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干着各种和旅行不相干的事情,你的快乐才是这场旅途真正意义。】
油嘴滑舌。
白伊来不禁埋汰那人,扬起的嘴角收不住。
只要和你在一起,每场旅途都意义非凡。
这会儿,一个打扮精致的小女孩走上前,笑吟吟问:“姐姐,冰棍怎么卖啊?”
白伊来闻声一愣,清澈的眼眸打转着,半晌,她弯起眼眸,指向景区更深处,亲切道,“嘘,偷偷告诉你,前边有更便宜的,我只和你说哦。”
明摆着是哄小孩,可那小女孩的眼睛亮得像是星星,甜甜朝白伊来一笑,嘀咕道:“姐姐,真的吗?”
“不骗你,前边也有一个漂亮的姐姐,你去找她买.”
“那谢谢姐姐!”小女孩微微欠身道谢,小跑着拉起父母的手往里边走。
白伊来笑意浓郁,冰寒的京城,不知何时让她的心里暖暖的。
手机震动几下,白伊来循声低头,是母亲发来的消息。白伊来垂眸沉思片刻,点开某款AI生成软件,拍摄景区内部的几张照片,一股脑全盘投喂给AI。
约莫三十秒后,AI吐出一坨堆砌冗杂的文章。
白伊来复制全文删减片段,打包成文件发送给母亲。思索了下,又极为严谨地补上一句:【妈妈,今天我受益匪浅,虽然目前的报告比较杂乱,但也是我对实地勘察的一些拙见。】
几分钟后,母亲干瘪地回复一句:【继续努力,还可以更好。】
看见消息,白伊来忍不住嗤笑出声,瞳中映射的是对前二十年唯唯诺诺生活的鄙夷。
原来她的母亲,根本就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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