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晏,姨妈那边说,表弟假期想来我们家借住一个月。正好我也要出差一段时间,你眼睛不方便,让他帮忙好好照顾你,好吗?”
我乖顺地点点头,感受到丈夫亲昵地捧着我的脸,紧接着一个湿润的吻落在我脸颊。
“那……我走了?”
“老公,早点回来,我在家等着你。”
听到大门阖上的声音,我卸下了伪装。无神的双眼紧紧盯着玄关的方向,恨恨地将手边的抱枕砸过去。
我是一个瞎子。
当然,这是最近的事了。
刚刚离开的是我相伴三年的丈夫,许显裴。
他很爱我。
但我出轨了。
没别的原因,只因为我受不了婚后无聊的生活,也受不了无聊的丈夫。我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瞎了眼的答应他的求婚,但我现在后悔了。
我要离婚。
我打电话叫律师拟好了离婚协议,共同财产我只要百分之四十,剩下的全部留给我的丈夫。律师劝我再多争取一下,毕竟另一方是那么家大业大的人,哪怕多谈下来一成,都是下半辈子挥霍不完的财富。
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毕竟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这份基业,可以说是我们一起打拼下来的。
但我等不了了,就算让我净身出户,我也要离婚。
拿到离婚协议的那天,我高兴地浑身颤抖,这是我这三年间最痛快的一天。
我仿佛看到了脱离苦海的自己在向我招手,他是那么的洒脱,那么的快乐。
在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中,我带上离婚协议赶往丈夫的公司。
接下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再睁眼,我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周围有人在说话,声音压得极低,换做平时,我肯定听不清。但那一刻,我却清晰地听到了。
“许先生,我只能说,目前的一切都要继续观察,视神经受损的程度比预想中要严重,暂时没有办法轻易下定论。”
“医生,请你一定帮帮我们,无论要花多少钱,我只想让他能看见。”
什么意思?他们在说什么?
旁边的人是谁?
“老公……你们在说什么……”我想开口,可喉咙开合的瞬间却好像被硬生生撕开的树皮,粗糙,沙哑。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随即而来的是全身上下的剧痛,放在以前,我想得肯定是没死就行。
但现在我快30了,经不起这样折腾。
痛!
真的好痛!
我到底是怎么了?
呼吸因为疼痛变得急促起来,连带着身体也跟着控制不住地颤抖。我下意识向前伸手,胡乱地想抓住什么。
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接住了我,他轻轻地揉捏着我不断颤动的指尖,尽力安抚我的情绪。
“小晏,我在这儿,不要害怕。”
房间里变得安静下来,我听到一个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紧接着是门被轻轻带上的声音。那房间里现在只剩下我的丈夫。
他在哪?
“老公?你在哪?我怎么看不见你?”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我,这让我不敢承认那个事实。
温热的液体不断从眼眶中滑落,不知道是血还是泪。我疯了一样地挣扎,想抽出手去找我的眼睛。
“老公……我的眼睛好痛,我到底怎么了?!”
“小晏,会好的,不要害怕,我会永远保护你。”
我哭了,眼睛更痛了。
从医院回来后我的眼睛一直缠着纱布,而丈夫拒绝了大部分工作,改成线上办公,留出更多时间在家陪我。
他每天帮我更换纱布,比以前多出了大把时间来照顾我,精准到我的三餐、起居,甚至我的休息活动都要定时。我又过上了从前最讨厌的生活,那种被牢牢操控,像娃娃一样被摆布的日子。
但这次我不再厌恶,反而感到安心。
我的心里甚至希望丈夫能一直这样细致的照顾我,但同时,另一个我在歇斯底里地大喊,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生活。
无所谓了。
我现在是个瞎子,我需要人照顾,而我的丈夫就是最好的人选。
看不见的这段时间,我开始变得患得患失,脾气也逐渐古怪起来。
我对丈夫的行为产生了操控欲。
每天睁眼,必须是丈夫的声音将我唤醒。只要他在家,就必须时刻发出声音,证明给我看他在我身旁,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必须陪在我身边。
我渐渐变了,我开始像以前的丈夫一样,而现在的丈夫,好像变成了以前的我。
他开始对我敷衍,开始忽视我的情绪。
为此我和他大吵一架,摔碎了手边一切能打碎的东西,名贵的花瓶,稀有的茶壶。极度愤怒下,我用蛮力拽下了墙上的挂像就要往地上摔。
却被丈夫连人带画死死抱在怀里,我心里嗤笑一声,现在一个破画都比我重要了。
可冷静下来,我先道了歉。
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很无奈,我现在变成这副样子,我必须要保证丈夫不会抛弃我。
我很确定自己不具备在视力受损下独立生活的能力,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这也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
“叮—老公发来一条消息。”
“小晏,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要忘记吃药。药在我们床头的抽屉里,等我回来,爱你。”
我沉默地听完了手机的信息播报,起身摸索着朝房间走去,指尖小心地的划过墙壁,门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药是一定要吃的,毕竟我还没有蠢到这么快放弃自己。
药片很苦,我倒了两片在嘴里慢慢地嚼,心头也莫名涌起一股苦涩。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丈夫没有看到那份离婚协议。
没给我太多时间整理情绪,大门口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皱了皱眉,自从失明以后,我就厌恶这种很吵闹的声音。
应该是丈夫的表弟,我心里有些抵触,双手下意识地搅动起来。
当初我们结婚时,闹得很不愉快。丈夫家里人并不认可我,还记得在订婚宴结束后,丈夫的母亲在餐桌上讥讽我,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娴静的性格,更甚至长了一副妖里妖气的样子。
总之就是哪里都不好,丈夫因此和家里渐渐疏远,自己成立公司做到现在,也算是小有成就。
现在丈夫的表弟来了,那么我失明的消息肯定也要被那边知道,那些看不惯我的,指不定又要怎么幸灾乐祸地挖苦我。
虽然不情愿,但这段时间我还是需要人照顾。
我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向门口,路上不慎撞到了椅子,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门被敲得越来越响,可见门外的人愈发不耐。
“马上来,等一下。”
我扬起声音对门外喊,谨慎地把门推开了一条小缝。
“嫂子,你怎么才开门,我都等你半天了!”说话间门外那人伸手把门拽开,拉得我往前一个踉跄扑到他身上。
我心下涌起一股诡异的感觉,姨妈家的表弟,身材有这么壮吗?
“啊,对不起嫂子,你看不见吧。哥前两天跟我说过,不好意思啊嫂子。”
“没事。”我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没再多想,掰开他扶在我后腰的胳膊,要退回屋里。
“嫂子你别逞强,哥都叮嘱我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咳咳…我没……”我皱眉捂着鼻子,伸手在眼前不断扇着,“你身上好臭,快放开我!”
说完我扭头逃也似的退回屋里,还不小心踢到了门口的抱枕,这算是自食恶果吗,我在心里暗暗咒骂着。
“哪有啊?”
我听到他在后面跟着我进来了,一路上嘟嘟囔囔地给自己辩解,还舔着脸抱怨,“切,我哥不抽烟啊。”
哼。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你哥可从来不会抽烟。虽然一直觉得丈夫无趣,但生活习惯这方面真的没得挑。
“嫂子,我住哪啊?” 许宸的声音从身后凑上来,带着呼吸的热气,叫我下意识地偏头躲避。
烦死了,小声点说话。
“厨房左手边第一个房间,是阿姨昨天刚收拾出来的客卧。”
“嫂子,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当然,你们一家人的名字我都不会忘,当初竟然让我那么难堪。
“我叫许宸,嫂子你怎么叫我都行。”
嗯嗯嗯,你叫许宸,你哥叫许显裴。要不要我把你妈你爸的名字都说出来?
“嫂子你怎么不说话?这可不行,不说话抑郁了怎么办?我哥会杀了我的!”
刚刚确实没说话,毕竟心里想的都不太好听,又不想违心地说好听话。
我能感觉到自己冷着一张脸,有这么个叽叽喳喳的人在旁边,任谁都会烦的。但我不能表现太明显,跟小辈有什么好计较的。
“小宸,安静一点好吗?”
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看向他,虽然不知道方向对不对。
不管那么多了,他再不闭嘴,崩溃的就是我了。
屋里终于安静了,我喘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幽幽地从身侧飘来,跟我说,“嫂子,你晚上想吃什么,哥让我给你做菜。”
我只觉得心好累,如果是丈夫在身边的话,根本就不会问这些愚蠢的问题。丈夫知道自己所有的喜好,就算自己什么也不说,他也会发现并记在心里。
唉。
我有些痛苦地发现,我竟然开始怀念他,而他刚刚离开了一天不到。
“小宸,你还在吗?”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试探地叫他。
“怎么了嫂子,你想好吃什么了?”
“随便。你过来,嫂子求你件事。”我顿了顿,有点难以启齿,“我看不见的事,你别告诉家里。”
长久的沉默回荡在屋子里,久到我维持不住面上体面的笑容时终于听到了回答。
“……好。”
“好孩子。”
我满意地点点头,心里还有点感慨,只能说不愧是兄弟吗,说话的语气都有一点像。
恍然间我还以为是丈夫坐在旁边,除了那股碍人的烟臭味。
我笑了笑,只当自己这段时间有些依赖丈夫,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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