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汽车来来往往，几辆警车横亘在巷子口，巷子太窄了，车开不进来，几位警察正在询问围观的人群，在本上做笔录。
“这家的大人叫徐勇，孩子出生的时候媳妇儿就死了，死的可惨呢，连手术室都没能出来！”
“只剩下一个孩子，徐勇整天喝酒，还好赌，欠了不少钱，几天几天的不回家，孩子才可怜呢！”
“昨天晚上他好像是回来了，还打了徐执一顿呢，可怜的，总是家暴他家小孩！”
……
乱七八糟的声音充斥着徐执的耳膜，一位女性警察蹲下身来轻声安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逐渐模糊不清，一些刺耳的话语变得尤其清晰。
“徐执这孩子，果然是个扫把星！把他爸也克死了！”
“徐勇一直喝酒也没事，昨天还打了徐执一顿，就这么死了？”
“不会是这孩子干了什么吧？小小年纪，敢对亲爹下手？”
“别胡说，警察还在呢！人家都说了徐勇喝太多酒精中毒……”
“造孽啊……”
……
女警心疼的看着这么小便没了父母的徐执，轻轻抹了抹徐执脸上的黑印子，看着徐执身上红紫交错的痕迹，心里暗骂家暴的大人，嘴上还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怕吓着孩子，“……没事啊，别怕，警察叔叔会给你处理好一切……”
徐执呆呆地站在原地，对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这么一晚上，自己就失去了父亲。
女警轻轻叹了口气，最终摸了摸徐执的脑袋，站起身来去帮忙了。
徐执站在原地胡思乱想，忽然间杂乱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失了，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捂住徐执的耳朵。
徐执猛的回过神来，池桐肉嘟嘟的小脸占据了徐执的全部视线。
池桐比徐执身量矮一些，要用手堵住徐执的双耳，只能轻轻踮起脚尖。
看到徐执回过神来，池桐对着他摇了摇头，“不要听。”
徐执握住池桐放在自己耳朵上的手，眼眶微红，“嗯……”
见到徐执不高兴，池桐颠颠地跑到旁边，捧着刚刚女警买来的小蛋糕，献宝一样捧到徐执面前，小蛋糕的一角被咬了一小口，有一个明显的牙印。
“蛋糕，甜的。”池桐的眼眸闪闪发亮，“超好吃。”
看着池桐馋猫的样子，徐执的心情好了一些，他笑了笑，揉揉池桐蓬松的头发，对他说：“你吃吧。”
池桐用塑料叉子挖了一口，送到徐执嘴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徐执把这一小口蛋糕抿进嘴里，奶油的馨香从舌尖漫延，唤醒了徐执麻木的味觉，感受到一丝丝甜味。
他轻轻弯起嘴角：“好吃。”
警察询问了一圈，谁也不知道徐勇一家其他的亲戚朋友，徐执的归处便成了问题，住在这里的人家里多多少少都有难处，家庭也不富裕，更不愿意收养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最终，警察只能联络镇上唯一的福利院。联络和办理手续便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经过询问徐执的意愿，将徐勇和徐执共同居住的房子卖了出去。
警车里，女警把卖房子的钱用布包裹着，放到一个袋子里，压在徐执衣物的最底下，轻声嘱咐徐执：“这些钱一定要看管好了，对谁也不能拿出来。”
整整三万块，对两个小孩来说是一笔巨款了，甚至在这个落后的小县城也是一笔不菲的财产。徐执年纪虽然小，但是该懂得都懂，知道这笔钱的重要性，更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徐执听话的点点头，在近几个月的相处中，女警知道他是个成熟懂事的孩子，还是心疼的摸摸他的头，旁边池桐懵懂的看着女警的动作，那纯真的模样更让女警心生怜爱。
“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女警又揉了揉池桐粉嫩的脸颊，再次嘱咐道。
嘱咐好了两个孩子，女警看了看时间，带着两人下车，福利院门口，院长正在和另一个警察交流两个孩子的情况。
看到一身陈旧衣服的徐执和池桐走过来，院长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有些锐利，看到女警跟在他们后面，神色豁然变得热情又带有些许谄媚。
院长从女警手里接过两个孩子，含笑点头：“辛苦您了，我会对待这两个孩子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您不用担心。”
一旁的男性警察收起自己的笔记本，点点头，就要和院长告别，呼唤同伴离开。女警则是皱了皱眉头，在离开前还是将院长拉到一旁。
“您还有什么事情吗？”院长含笑询问。
女警将手上的几百块钱放到院长手上，“这两个都是可怜的孩子，这些钱就给他俩买点好吃的。”
“哎！这不合规矩……”，院长急忙推脱，假笑着推拒，最终还是收下了，牵着池桐的手目送警车离去。
待警车一离去，刚刚还和蔼可亲的院长便甩开池桐的手。
“唔。”池桐被甩的一个踉跄，徐执连忙扶住池桐，防止他摔倒，用防备的目光紧紧盯着院长。
院长自然不会被一个小孩子吓到，她轻蔑的撇了两人一眼，数了数手里的钱，脸色阴沉：“打发要饭呢？”随即将钱收好。高跟鞋一转，走进福利院大门。
“没事吧？”徐执用手护着池桐站好。
池桐冲徐执摇摇头。
徐执和池桐孤零零站在原地，此时徐执也知道院长不是什么善茬，但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和池桐需要一个居住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温柔的安抚池桐：“走吧，咱们进去，咱们以后就要住在这里了。”
池桐先是看了一眼院长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那只手，轻轻点了头，“好。”
一路上跟着院长穿过小院，走进楼内宿舍区，院长翻找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略显陈旧的门。
灰尘霎时间满天飞，院长皱着眉用手掩住口鼻，打开的门发出“滋啦”一声响，是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里面有两张小床，不知道多久没有人打扫过，每件家具上都覆盖着灰尘，甚至被褥上都覆盖着点点黑色的霉斑。
“你们两个之后就睡这间屋子。”院长凌厉的目光划过徐执和站在后面的池桐，“以后说话，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如果你们有谁在外面乱说，有你们好果子吃！”
说完，院长用目光狠狠剜了两个孩子一下，做出警告，然后用手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灰尘，转身离去。
“晚饭时候到饭堂集合，来晚了就没饭吃。”
徐执手里提着装着衣物的大手提包，先放在了门口，然后进了房间，打开窗户透气。
阳光直直射进来，外面是一处荒地，杂草丛生，被太阳晒得有些蔫，几只蝴蝶在窗外追逐飞舞。
徐执抬着头打量整间屋子，虽然有些脏乱，但却是向阳的，这样到了下雨天也不怕太过潮湿。
整个下午，徐执和池桐都在忙忙碌碌，徐执动作麻利的撤下长了霉斑的床单被罩，换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
池桐从床底下找出两个盆子，接了些干净的水，把抹布浸湿，仔仔细细的擦拭房间里为数不多的家具。
等到整间房间都打扫完，两个小孩都有些饥肠辘辘。徐执长出一口气，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差不多了，和池桐一起去饭堂。
走到饭堂门口，两人推开门进去，院长还没有来，福利院里的其他孩子却都到齐了。
徐执和池桐刚刚走进去，便感受到无数道尖锐的视线，齐刷刷的扑面而来。
徐执警惕地握着池桐的手把池桐护在身后。
福利院原来的孩子不多，只有二十来个，年纪都不大，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很明显的营养不良。
看到徐执和池桐进来，原本小声交头接耳的孩子们霎时间安静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徐执和池桐，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冷漠和审视。
那绝对不是欢迎的眼神。
为首的孩子打量两人，把目光放在了白净漂亮的池桐身上，徐执顿时把池桐往身后藏的严实一些，凶狠的与那个孩子对视。
就在这时，院长推开门从外面进来，所有的孩子们立马露出甜甜的笑容，纷纷停下自己手里正在做的事，飞快绕过徐执和池桐，向着院长簇拥而去。
“院长妈妈晚上好！”
“院长妈妈，咱们今天吃什么呀？”
“院长妈妈辛苦了！”
刚刚那个与徐执对峙的孩子此时温顺的依靠在院长身上，甜甜的叫着“院长妈妈”，院长满意的摸了摸孩子们的头。
随即又看到徐执和池桐站的远远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院长踢了一脚挡在前面的孩子，招呼道：“孩子们，来吃饭。”
被踢的孩子痛呼出声，却只是揉了揉自己泛红的小腿，又很快追着人群紧紧跟在院长身后。
吃饭的桌子是一张大圆桌，孩子们乖乖围着桌子坐下，徐执和池桐坐在圆桌的最外侧。
所有的孩子都很听话，不吵也不闹，等待院长给他们发放食物。
饭食很简陋，只有简单的白米饭和几道没滋没味的炒青菜，还有一锅如白水般的大米粥。
徐执和池桐是最后两个分到饭的，大米粥分到他们两个时只剩下白水，唯一的几盘蔬菜只放在距离院长最近的地方，坐在圆桌最后的几个孩子根本夹不到菜，但是没有孩子敢说什么，每一个孩子都在狼吞虎咽。
等吃完了手里的饭，所有孩子站起身来，齐声道：“谢谢院长妈妈！”
院长冷漠的回应：“嗯。”随即让离她最近的孩子发放水果和小饼干，同样的，分到徐执和池桐手里只有最小的两块。
负责分发饼干的孩子则得到额外的两块糖，孩子的眼睛闪闪发亮，甜甜的道谢：“谢谢院长妈妈！”
院长坐在椅子上，扫视了一圈，冷声说道：“一会儿都把自己的餐具收拾好，晚上乖乖回屋睡觉，不许出来瞎跑！”
“对了，大家要和新来的弟弟们好好相处，不许闹事，如果让我发现了，关小黑屋！都明白吗？”
“明白了！”孩子们紧张的坐在座位上。
“阿洋，你要多看着点他们，你是最乖的，对吗？”院长抚了抚名叫阿洋的小孩的脑袋。
阿洋攥着两块包装简陋的糖果，乖乖应了：“是的妈妈。”
院长离开，孩子们都拿着自己的餐具去清洗。
徐执正要起身，只见阿洋带着另外两个孩子向他走来。
“你们两个。”阿洋把自己的餐具甩到徐执面前，在他后面的两个孩子纷纷效仿。
“把这些，刷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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