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两个孩子靠着岩石休息,徐执很疲惫,却很有精神,大脑里此时就像是缠绕成一团的线,很乱,找不到线头,连耳边微弱的虫鸣声都显得吵闹。

池桐注意到徐执的情绪低落,过了一会儿,用手碰了碰徐执的手臂,徐执睁开眼,还以为池桐出了什么事,紧张地坐直身子,“怎么了?”

月光明亮,薄纱般的撒下来,覆在池桐白皙干净的脸颊上,他的两只手虚虚握拳,捧到徐执面前,声音带着笑意,“你猜猜看,这是什么?”

看着池桐一脸的神秘,成功引起了徐执的好奇心,绕着池桐的双手左看右看,“是什么?”

“看!”池桐张开了双手,手心里捧着一只小虫,在双手张开的一刹那,小虫的尾部发出绿色的荧光,一闪一闪的,飞出池桐小小的手掌。

徐执的眼神追逐着发光的小虫:“是萤火虫!”

小虫很快就飞进草丛里不见了,这时,空气安静了一瞬。

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刮过,徐执被风吹的睁不开自己的眼睛。

风声夹杂着微小的翅膀煽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升腾而出。

旁边是池桐欢乐的笑声:“快看!”

大片大片的萤火虫从围绕的树丛中飞出,莹绿色的光芒连成一片。

“哇……”徐执抬起头向上看,完全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不由喃喃,“好美啊……”

池桐笑着跳着,在徐执旁边跑来跑去,时不时伸出手,向空中一闪一闪的光亮抓去。

徐执也笑了,眉眼都舒展开,沉重的心情消散,随之取代的是轻松的快乐,他学着池桐的样子,伸出手去捕捉绿色的光点。

两个小孩凑在一起,期待地看着徐执虚虚握住的双手。

徐执将双手缓缓张开,一抹荧光在他的手心,一闪一闪的,然后轻轻的飞到了空中。

池桐眉眼弯弯,笑的开心,在月光下,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天上繁星,倒映着无边萤火,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抓住了!你好厉害啊!”

徐执觉得,池桐的双眼,超过了一切美景。

男孩伸出手,抓住萤火的那一刹,仿佛也抓住了自己人生的光。

·

直到第二天傍晚,徐执和池桐才回到福利院,徐执的鞋子已经完全坏掉了,两个小孩饥肠辘辘,互相搀扶着走进福利院的大门。

于露露被池桐满身干涸的血迹吓了一跳,冲到他俩身旁,扶着他们两个小声道:“你们两个到底去哪了?!我都快急疯了,去问阿洋他也不告诉我……”

徐执冷笑一声,直勾勾的看向站在一群人后面惊惧发抖阿洋。

阿洋全身颤抖,不停的后退,仿佛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

院长此时走过来,她已经从阿洋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不动声色,面色如常,用温柔的语气招呼徐执和池桐两人过来:“快来,还没吃饭吧?饿坏了吧?看你们身上脏的……”

徐执垂下眼睫,拉着池桐一瘸一拐的走向饭桌。

院长仿佛没有看到池桐身上的血迹,不复平时的冷漠,对两个孩子嘘寒问暖,“你们两个想要出去玩也得告诉我一声!这一天你们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徐执沉默的吃完了饭,对院长说:“我们很累,想早点回房间。”

院长见状,连忙道:“好好好,这几天你们都好好休息,不用干活了!”

回到房间里,徐执快速将藏在床底下的包拿出来,仔细翻找查看。

看到藏在包底的钱还在,徐执松了一口气,看来暂时还没人动过他的东西。

他不知道阿洋是怎么和院长说的,还担心院长以为他们两个已经掉下山摔死了,来拿他的东西。

两个小孩确实也累坏了,匆匆忙忙收拾好自己,期间徐执多次检查池桐的身体,确定池桐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放松下来,在床上沉沉睡去。

后面的几天院长对他们都十分和颜悦色,阿洋更是处处躲着徐执,像躲什么怪物,其他的孩子也不敢招惹他们,最近的日子终于平静了些。

但徐执却在心里想着,有没有什么机会,让他可以带着池桐离开福利院,他甚至经常悄悄溜出福利院,去看看那些地方招工用人,但是没有店家敢招用童工。暂时没有其他的去处,让徐执十分苦恼。

·

阳光从窗户外边斜斜打进来,徐执正用抹布擦玻璃。

徐执跳下窗台,在水盆里涮了涮手里的抹布,拿上来,拧干。

最近这两天福利院好像来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院长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态度对所有的孩子也有所缓和,还给他们每一个孩子都买了一套新衣服,让他们换上。甚至连房间里的床单被套都换上了新的。

徐执的眼珠转了转,心里有了底,这几天他也找到机会就在院长眼前表现自己,干活都十分卖力。

徐执的余光看到院长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站在院子里说话,脸上的谄媚和目的几乎要隐藏不住了。过了一会儿,两人向着这边走过来。

徐执立刻搬了椅子到一扇还没擦干净的窗户面前,开始卖力干活。

“……我们这儿的孩子都很听话,很乖,平时完全不用我操心。”院长推门进来,让到一旁,让男人也走进来。

男人看到了干活的徐执,“这个孩子是?”

院长也看到了徐执,似是没想到他在这里,笑容凝滞了一下,招呼徐执过来,“哎呦,你看这孩子!这是徐执,平时最让人省心!来,徐执,快过来!”

徐执放下手中的抹布,洗了洗手,乖巧的站在院长身边。

院长带着笑意轻声责怪:“你看你!也不怕摔着!这是赵叔叔,来,和赵叔叔打个招呼。”

徐执乖乖的道:“赵叔叔好。”

男人慈爱的看着徐执,摸摸他的头,“你好。”

“正好,我们这啊还有几个平时特别乖的孩子,要不今天都带过来给您看看?”随即院长小声嘱咐徐执,“小执啊,你去把池桐,阿洋和倩倩都叫过来。”

徐执叫了孩子们过来,院长让孩子们一一和男人打了招呼。

男人招招手:“都过来坐。”

院长一个个的给男人介绍孩子们的情况。

男人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没有上学?”

院长的脸色僵了一下,强颜欢笑:“……您也看到了,我们这呢就是这么个情况,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资金让孩子们上学……”

旁边孩子们怯生生的坐在一起,又十分新奇的拿着男人给他们买的画册翻看,池桐翻了翻画册,看见桌子上摆的小蛋糕眼睛一亮。

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院长的话:“赵叔叔,我可以吃小蛋糕吗?”

男人看看乖巧可爱的池桐,神情软了下来,拿出一块蛋糕递给他:“你喜欢吃小蛋糕吗?”

池桐丝毫不怯,接过小蛋糕,冲男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重重点头,“喜欢!”然后咬了一口,“谢谢叔叔!”

池桐吃着蛋糕,像小仓鼠一样,男人被逗笑了,回头和院长说话:“这孩子倒是可爱的很,也不怕我。”院长连忙陪笑。

徐执翻完了手里的画册,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本书,他抬头,看向男人,用手指着书:“叔叔,那本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男人顺着徐执手指的方向,拿起放着茶几上的这本书。

是高尔基的《童年》。

这本书并不是男人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买的,而是自己的女儿落在车里的,和画册混在了一起,就被带了过来。

男人知道福利院的孩子都没有上学,便想着见过福利院的孩子们之后,给女儿拿回家。

徐执的话让男人有了兴趣,他晃了晃手里的书,温柔的问徐执:“你看过高尔基的《童年》?”

徐执点了点头,认真回答:“以前在小学校捡到过一本没人要的,但是后面的内容缺失了,我想把它看完。”

“在小学校?你以前上过学?”男人又问道。

徐执摇头:“没有,但是我以前常常在教室外面,偷听老师讲课。”

男人把书递给徐执,徐执接过来,露出开心的表情。

“那你喜欢这本书的哪个片段呢?”

徐执歪着头,想了想,“对任何人,都要拿正直的眼光看他;一条狗向你扑过来,也要这样,这样它就退后了......”

“志在顶峰的人,决不会因留恋半山腰的奇花异草而停止攀登的步伐。”

“我很喜欢这两段话。”

“好、好。”男人看起来很满意,抬手揉了揉徐执的脑袋。“那……你想上学吗?”

徐执瞪大了眼睛,露出喜悦的神情,“可以吗?”

男人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话说到这儿,院长也知道男人是什么意思,眼睛凌厉的向阿洋撇去,心里暗暗责怪阿洋不争气。

男人临走之前把这本《童年》送给了徐执,蹲下身来,对他说:“再过几个月,叔叔会资助你上学,到时候你就可以坐在教室里上课了。”

徐执灿烂的笑着:“谢谢叔叔!我一定会好好读书!”随即声音又小了下来,怯怯的对男人说,“……叔叔,池桐可以和我去同一个学校吗?我们都会好好努力的……”

男人慈爱的笑了笑,说:“别担心,你的小伙伴会和你一起的。”

徐执这才放下心来。

“可真是太好了!你和池桐可以去上学了!”于露露非常羡慕,随即又心情低落下来,“要是我也可以上学就好了……”

徐执轻声安慰:“以后一定可以的。”然后把手里的画册和零食都给了于露露,“谢谢你从我们来到福利院就帮助我们。”

徐执凑近于露露,把手里的钱塞到于露露手里,对她悄悄地说:“我和池桐的房间正对的那堵墙有一个小门,锁的不是很紧,从这里出去离商业区很近……”

于露露的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可以出去打工,寻找更好的出路。

于露露知道徐执是什么意思,感动又带有不舍的看着两人。

夜晚,昏暗的灯光下,徐执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那本《童年》,一页一页,认真的看。

即将迎接他的,是光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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