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开始绕着洛宝山找小姑娘妈妈墓地。
小孩子不记得具体位置,自己又在飞机上待了十年之久,只知道妈妈叫什么、葬在洛宝山,别的什么信息都没有。
山坡上杂草丛生,乱石堆积,走不了几步,便有不知名墓碑横七竖八躺在路中。
众人分成了四路,时逢春、满青松一路向东,戚还山一个人往西,谢照水向南,褚无相带小姑娘往北,各自穿梭在枝叶扶疏的林木中。
暮色渐浓。
褚无相望一眼天色,眼神黯了一黯。
已经找了一下午,这洛宝山的坟地少说也有几百座,现在单算他路过的,才刚刚不过十来处,想要直接招魂也不行,这里孤魂野鬼太多,气息混杂,谁知道会招来什么。
况且小姑娘她母亲的魂灵到底还在不在此处,也属未知。
如果入夜还找不到,就不得不考虑先行离开,毕竟这是座乱葬岗荒山,晚上不比白天安全。
小姑娘忽然拉了拉他的手:“大哥哥。”
褚无相低头看她。
小姑娘往前方一指:“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
另一边。
时逢春在山脚下捡来一支细木棍,试了试手感,打算用作爬山拐杖。
他抬头,望着前方乱七八糟的山路,叹了口气抱怨:“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满青松翻了个白眼:“那是谁可怜人小姑娘的?嫌累一开始就别答应呗。”
时逢春暴跳如雷:“我有说我不找?别太瞧不起人好吧?”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确实很行,时逢春一鼓作气,杵着拐杖发疯似地往山上冲。
满青松慢悠悠跟在后面,做鬼的就是不一样,他的速度竟和时逢春差不多。满青松反手在眉骨上搭了个凉棚,一脸闲适地欣赏山下风景:“就这?”
时逢春脚步一顿,立在坡上,猛地将拐杖往地上一杵,冷笑:“话可不要说太早,老子才刚用了一半力气。”
不料他站立的地方恰是一块石碑,细木棍由他那么一怼,生生从中间断开。
时逢春全身力气都搭在上面,木棍一断,他身体瞬间往下倒。
倒下的地方又是一陡峭山坡,时逢春顿时吓得面无血色,想也不想,一把抓住满青松,带着他一起往下摔。
时逢春抱着满青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下用了全身力气了。”
“……”满青松说,“我操你大爷。”
“谁操大爷呢?多没礼貌啊。”一道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似乎有别的人也在附近,树林里响起簌簌的脚步声,有人正往这边过来。
满青松从土里抬起脸来,偏头呸出一口杂草。
幸亏他摔下去时眼疾手快,抓住了旁边的一棵柔弱纤细的小树。现在时逢春抱着他的腰,他抱着树,两个人一起吊在陡得像悬崖的斜坡上,差一点就要摔下去。
满青松抬头望向来人,因视野受限,只看到一双腿,不知是褚无相、戚还山还是谢照水。
眼看这树快要断了,满青松哼唧一声:“快救我们。”
那人循声找到满青松,半蹲下来,满青松看到那人膝盖上垂下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指还戴着一只银灰色骷髅戒指,骷髅头正正对着他,牙床咧开,似笑非笑。
满青松心里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详预感。
果听见谢照水那欠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语气很是失望:“我说是谁呢,还以为这荒郊野岭的能有活春宫看,原来是你们两个。”
时逢春一听,气得七窍生烟:“你脑子里废料比满青松还多?”
他一说话,带得满青松整个人一起晃了晃,小树承受不了重负,根部土壤松动,翘起来一个弯弯的大口子,像是在嘲笑他们。
满青松立即掐了下腰上时逢春的手背:“闭嘴,你个傻逼。”
谢照水笑看时逢春一眼,撇撇嘴:“骂我啊?”
他起身拍屁股就走。
满青松一看这架势还得了?直接一个飞扑,从小树上移过来,电光火石只一瞬,便死死抱住了谢照水双腿。
谢照水惨叫一声:“你他妈属□□的?”
满青松以为抱住他不至于掉下去,谁知谢照水看着人模狗样,实则比刚才那棵历经风霜、摇摇欲坠的柔弱小树还不堪一击。
他一个滑倒,三个人你抱我我抱他,像蜈蚣一样一起吊在坡上。
谢照水只来得及扒住刚才脚下站立的那块石头,十指指节发白,身上青筋全部爆出来,一个人,一双手,苦苦支撑着三个人的命运。
谢照水满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道:“我、跟、你、们、没、完。”
正挣扎着,众人忽听上方杂草丛窸窸窣窣,似乎又钻出来一人。
这块荒地,今天聚了那么多人,想必好几天都会充满生气,怕是附近的孤魂野鬼再经过这里,都得绕道走了。
“怎么这么热闹啊,刚是谁的声音?”戚还山叉着腰站在三人头顶,抬手略挡了挡阳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越过三人,望山下看。
“怪了,明明听到有人说话,怎么不见人影?”
说着掉头要往远处走,三人立马鬼哭狼嚎:“这儿!这儿!”
戚还山走回来,一脚踩在谢照水右手上。
谢照水目眦欲裂,条件反射地抽回手来,只剩一只左手,承受着三个人的重量。
戚还山“唔”了一声:“没听错啊,是有人说话吧,难不成,我撞鬼了?”
他似乎被吓了一跳,转身就要离开:“待不得了,待不得了。”
谢照水发出一声暴喝:“你他妈是不是眼睛瞎!”
“谁骂我?”戚还山听到怒喝,略有些生气地掉转头来,这次又一个不小心,踩住了谢照水左手。
谢照水的左手“不负众望”脱了力,三个人团团滚下了山坡。
这下动静够大的了,戚还山终于“发现”了他们三个,他稳稳站在石头上,蹲下来,探头关照他们:“哎呀,你们怎么在这里,还掉下去了?没事吧?”
全他妈托你的福,你还好意思说!
三人龇牙咧嘴躺在坡底,抬眼望向戚还山。
此刻,落日余晖洒在戚还山身上,金色的微风穿林而过。
他额角碎发随风摆动,一种蛊惑人心的光芒从他眼底映射出来,落在坡底三人眼中,一时竟忘了他们之间的过节,看出了神。
褚无相带着小女鬼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戚还山踮脚下蹲,两只胳膊肘搭在膝头,金色的阳光与和暖的晚风包围着他,衬得那略带凌厉的五官也柔和起来。
他眼尾带笑,闲闲望着坡底,笑得很是无辜。
褚无相顺着他视线,落在坡底三人身上。
“师父!快救救我们,这坡太陡,我们爬不上来了。”时逢春在底下哼哼唧唧。
褚无相:“……”
他绕四周围看了一圈,突然退后几步,在离他们摔下山坡几米远的地方,找到了一条荒废的台阶路。
他牵着小姑娘在前方开路,一路稳稳当当,一直步到坡底。
时逢春:“……”
满青松:“……”
谢照水:“……”
这他妈也行?
还蹲在上面的戚还山看到三人憋得发绿的脸,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
快要入夜,山里嗷呜嗷呜响起一些怪叫。
小姑娘害怕得发抖,抱住褚无相大腿,躲他身后不敢出来,只觑着个眼睛,望着面前三个脸色难看得像吃了屎的大哥哥。
一双小眼珠子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她忽然一停。
褚无相觉察到她的异样,拉起她的手,低头问:“你看见什么了?”
小姑娘指着时逢春身后,大叫:“妈妈,是我妈妈。”
时逢春吓得一激灵。
试问,当一只鬼指着你身后,叫着另外一只鬼时,你是什么感受。
反正他半条命都快被吓死了。
咽了咽口水,时逢春咔咔转动脖子,向后面看。
身后的树林沐浴在黄昏阳光下,除了几座荒坟,没见到什么大女鬼。
小姑娘松开褚无相,一双小短腿蹬蹬从三人中间跑过,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时逢春推开,趴到地上,将自己蜷成一团。
时逢春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刚才站的位置,东倒西歪躺着几块墓碑。
小姑娘趴在妈妈墓碑上,一个劲哭喊:“妈妈,妈妈,我来看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谢照水口袋发出亮光,他摸出黄符,垂眸道:“怕是你妈妈早已经转世投胎了。”
正说着,空气忽然一阵波动,凝出一个眉眼温柔的女人。
女人满脸是泪,一把抱住小姑娘:“宝贝,妈妈在等你,妈妈一直在等你。”
她似乎感觉到不对劲,拉开小姑娘,仔细打量她,忽然浑身一震,说话的尾音变了调:“宝贝,你怎么也……”
小姑娘哽咽着给她擦泪:“妈妈不哭,妈妈见到我不高兴吗。”
“高兴,妈妈高兴。”女人又笑又哭,没一句话说得完整,“妈妈只是,只是……”
褚无相看着手里那张白色纸片终于显现出字样,翻到背面,又多了一个女人的生平,他目光中露出一点宽慰。
同一张纸片,同时承载两个人的执念。
一簇火凭空生起,纸片在手中烧成两朵金莲,他托着莲蒂,轻轻一送,一人一朵,落在她们脚后。
两道铃声响起。
“上路吧。”褚无相道,“下辈子,你们还能做母女。”
女人泪眼婆娑地转头,向褚无相深鞠一躬,牵着不断回头冲众人摆手的小姑娘,迎着夕阳,向树林深处离去。
“真羡慕她,还能等到她女儿来看望。”树林周围,不知不觉飘来了好几只鬼,抄手凑在一堆,嗑着瓜子唠嗑。
“不像我们这些野鬼,无人记得,无人拜祭咯。”
褚无相轻抬眼。
野鬼们唠嗑声一停。
“我靠,那人好像听到我们说话了,躲起来!快,躲起来!”
褚无相若无其事垂眸,看向坡底三人:“还不走,等着在山里喂狼?”
幸而三人皮实,摔下来的动静虽大,却也没伤筋动骨,哎哟哎哟地爬了起来,你搀我我扶你,跟在褚无相后面,顺道原路折返。
时逢春缀在队伍最后,生怕再摔,眼睛死盯着脚下的路。
因不得不踩着人家的墓碑走,时逢春一脸敬意:“对不住对不住,无意打扰,请继续安息吧……”
他说到一半停下,望着脚下墓碑上的字:“咦?”
“怎么了?”前面的人扭头看他。
时逢春指着那墓碑上的人名,一字一顿道:“什么什么前面的字看不懂,只看到后面五个字是……”
他顿了一下,继而念出来:“谢、照、水、之、墓。”
谢照水身体一僵。
众人:“?????”
谁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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