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事态朝不可控制的方向而去，魔王世子先一步按下蠢蠢欲动的左天川，沉声道：“并非说这位计大人是他族卧底，而是要请计大人跟我等回司中调查。”
这处要是只有那群无足轻重的散魔他根本不屑于解释，让魔兵轰走亦或者直接碾灭几个示威就行，可偏偏秦梦馆这处是好些大魔常来寻欢作乐所在，此刻他们正瞧着呢。
就当是给他们面子，魔王世子暂时不想扯破这层纱。
眼神扫视过在场跟着哄闹的散魔，威压尽显，冷眸中都是沁了毒一般的锐利。
复又看向在场身份稍高的几位，勉强颔首。
这样的说法从他这位狠辣无情的世子口中说出自然没几人相信，毕竟是带回审问卧底的狱司，里面的明镜台但凡非我族类一照会被直接打回原形修为尽废。
但他们心中都清楚明白地知道计君定然不是外族卧底，是真正的大魔！可就算真是魔族中人经明镜台照过后修为也会受到不小损伤。
就在氛围陷入焦灼，原本底下被直接拽起扣上枷锁踉踉跄跄站好的大妖，准备趁他们不注意使计逃离。
一直注意着他的计灿早发现了他飘忽的眼神，于是再次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了挪给他留出不大不小刚刚够勉强逃离的缝隙。
简称第二次放水。
偏偏这大妖傻得可怜，不负所望还真用了缩骨的秘法甩开枷锁随后如离弦之箭一般往缺口处冲。
计灿当即竖指念诀将他定在原地，又开始有意提醒围观的散魔：“大家散开，这大妖身上携毒，那毒粉一旦触及就会皮肉腐烂。”
她记得当时如果不是师尊提醒，那大妖在仙门恐怕险些就要用这毒伤到好几位师侄。
果不其然这下经由计灿一提醒那大妖立马反应过来，左手先是飞速地隐入袖口随后一阵掌风顿起携带着可怖的粉末向外挥洒去。
计灿熟练地借保护散魔的姿势微妙地为他让开撒向左天川的角度。虽然她今晚是很想唱一出戏，却不是自己苦肉计。
等左天川反应过来想要逃的时候，那大妖身上腐蚀性极重的粉末已经不可避免地落在他大半个身躯上。
范围之大甚至就连带着一旁的世子袖角手腕都被腐蚀到一点。
“啊啊啊！”左天川当即痛苦倒地哀嚎出声，手颤抖着想触又收回，“什么…东西？”
原本华美奢贵的锦服被迅速服饰成黑色不明固体牢牢黏在皮肤上，而皮肉又接着被腐蚀发出难听的呲呲声，顿时泛起一阵臭味，他倒吸气忙不迭道：“救我！”
额前因为痛苦和不耐冒出汗珠，狼狈下语调很是凄厉又叫了一遍：“世子，救我！”
世子闻言先是用灵力将自己手腕的伤口控制住，可发现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将它消融，当即疾色叫来侍从示意道：“去拿我令牌去魔宫中找医士。”
“快！”
这边的计灿毫不费力地将大妖再次降伏，一面用手隔虚空捏着他的脖颈，一面转而询问被自己用术法遮护住的那些魔。
语调淡然其中的关切不容忽视，“你们无事吧？”
她向来恩怨分明，这次本意只是因为之前被屡屡针对的事想教训左天川，仅此而已并不想伤及无辜。
面前被问到的那群散魔一愣神，似乎是压根没想到散魔的安危也会被记着，这在他们过去的魔生中是从未发生过的事，那群大魔不弄死他们就不错了…
现下对上本就在传言里无所不能光辉伟岸的计君后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知道传言…传言就是真的！
计君术法上乘是四界惟几的术宗，不光可以空手制服天阶魔兽收服困扰他们许久的仙气，在众目睽睽下还替他们挡住了大妖的腐蚀粉。
刚刚他们都瞧见了，那些粉末触碰到泛着光的结界屏障上忽地变成飘渺的烟气，他们一点都没被伤到。
他们周身热腾腾地冒着激动溢出的黑气点头。
点了半晌后觉得不对劲又开始摇头，“没事！”
“多谢计大人出手，我们都没事。”
计灿收回眼神，紧接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勾，就这样轻轻将那拼命挣扎地大妖往回拉扯，泛着柔和光点的指尖在大妖看起来就像是吞噬夺命的火焰。
明明一整晚下来原本有好几次可以逃脱的机会，而且他都抓住了谁成想偏偏都被这大魔识破！
大妖气馁地蹬了蹬腿随后认命般束手就擒，反正要不了多久殿下就会采取行动自己也能离开魔界。
随后他一脸挑衅地看着那两位被腐蚀的魔，犹不解气般想着怎么那么多毒粉就只撒到这两位身上。
感受到视线的魔王世子眉头一拧，发现被烧掉的袖口那祥龙纹路都断了半截，本就受到挑衅的怒火再次被勾起，盯着大妖杀意顿显。
计灿见状赶紧伸手拦下。
现下她算是认识到魔界高官的随心欲为了，费劲后都不审问一番便直接要将他族奸细弄死。
心下这样想着，但她又不好直接表露自己的心思，只得不卑不亢道：“世子不审问一番怎么解开在下的卧底嫌疑，莫非想要屈打成招吗？”
世子咬牙瞧着，是动手也不好不动手也不好，那口怒气跟升腾而起的灵力都这样不上不下地卡着。
斟酌一番后朗声道：“将他押回万魔司下狱好生看管，如果敢让大妖走脱的话，你们不必再来见我！”说完后又示意侍从将满地打滚的左天川抬回府宅。
走前那透着寒意的双眸不错眼地盯着计灿，阴恻恻地说了一句：“日后司中若有需要定当来寻计大人，这段时日莫要离开弥罗城。”
计灿颔首，眉宇间透着一股清冽不羁，勾唇轻笑间越发显得容貌出挑。
“自然。”就算他们不来找自己，自己也要去万魔司。
不过经过今晚这事，过去的计划算是被彻底击溃，计灿望着大妖被拖走的一幕开始重新思考接下来的任务应当怎么做。
万魔司重重防御是魔界上下最为危险的地方，她还没蠢笨到直接去为了大妖劫狱。所以现在处境是无法在大妖被抓起来前审问，进了万魔司又劫不出来。
…
……
忽然计灿的心思被眼前有些嘈杂喧闹的声音叫回来，对上散魔们殷殷切切地期冀。
…咳…
他们激动急切地讨论着：“当时我就说了计大人不会是沉迷酒色寻欢作乐的大魔，你们看是不是，计大人就算还未上任也都一心为着我们为着魔界！”
说着说着计灿感觉自己身上这袭浅青色软缎长袍都在隐隐闪着救世主的光芒，真是…她脸皮再厚都有些撑不住。
“魔界有幸！我等有幸啊！”众散魔感动非常，又开始小心翼翼地询问未来计大人的辖地。
不说夸张，恐怕日后魔界市场上除了硬通货的灵石，最值钱的就是计君未来的辖地户头。
计灿白皙透净的面颊越发衬得五官温润，她将一直充作降魔杵的画卷轴送归回去，还给秦梦馆送上灵石算作对刚刚毁坏的场地赔偿。
一系列有条不紊的赔偿手续都是严格按照蓬莱岛内门长老的标准和流程来的。
“日后工匠来修葺，银钱灵石方面若是不够的话可以前往在下府上讨要。”计灿颔首说完后登上马车准备离开，却发现秦梦馆前这时已经聚集了许多散魔还有些被黑袍裹着气息躲躲藏藏的半魔，正盯着自己。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自己离开堕魔域的那日，灾疫后的堕魔域街道不再堆满骸骨尸体，破败不堪的民屋瓦舍正在重建，那些衣衫褴褛的散魔跟半魔跟在她马车后面飘了很久。
宗门介绍魔界风物时提到过，魔界大魔心狠手辣视底层魔为草芥，散魔麻木不仁半魔惶惶度日阴险可怖。
所以计灿看着他们一脸麻木地跟在自己的马车后的时候想了很久。
并非是为了全域的感恩戴德，她不需要他们的感谢，只是不怎么忍心瞧这一群魔如此麻木就连希冀都没有。
因为实在太过麻木，所以计灿才没想到那样的一群散魔半魔能写出一封送到都城的万民书来，只为了自己。
现下都城的魔也不复往日的死寂，就好像忽然终日笼罩在上方的雾气散去，渐渐地恢复生机，干涸腐朽的骨血缓缓开始流动。
计灿指尖不自觉用力攥着窗帘，唇边若有若无的笑意此刻加重了。
放下窗帘后计灿忽地生出一个想法，既然现下平凡卧底之路暂时走不了，那她也可以试着参加殿试。
对，之后再平平无奇地拿万魔司俸禄当个微不足道的官。
毕竟不能劫狱，可如果变成参与审理大妖一案的官员的话，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审问大妖了。
说不上是为了宗门的希望还是自己对于完成第一次任务的执着，亦或者因为那些目光和期冀，计灿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
做官啊…其实做官也挺平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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