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灿显然不知道魔界都城上下有多少魔正透着半空中的水镜等待着她的出场，只在魔侍的引路下站在队首迈进魔宫浮顶最上的大殿。
等她站在大殿外不经意间转身回望整座笼罩在黑雾下的魔宫和那些仿佛匍匐在脚下的城池山脉时，那些魔界高位者的孤傲狠心仿佛有了实感。
因为在这处真的瞧不见什么魔界子民。
等计灿深呼吸一瞬将脑中其余想法撇开后抬眼望上面前质朴古重的殿门，上面被刻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图案，是上古时期的魔界之主大杀四方征战沙场的古图。
门被轰然推开后略显空旷的大殿上寒气倏然将众魔包围。
“众位通过前面两轮测试想来都是我魔界百年中的新一届佼佼者，不必拘束自取位置坐下。”
最正上方覆着毛皮的君座空空荡荡，两位魔王一左一右坐在两侧位置，肃穆庄严的面容让人不寒而栗，彼时他们正低眸看向下方。
话虽是这样说，但众位还是拘束着按照文试排名坐下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殿试。
“本次殿试并无固定作答形式，可采取对话自述等回答。”还未提及今日殿试的题目，上方就忽地抛出这么一句话将在场的魔惊得面面相觑。
除开一头雾水的大魔，明显高兴起来的就是都城下方看着留影的散魔们。
过往的殿试他们也只能远远看着众位大魔提笔写字，这次居然也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了。
“你说殿试会考什么啊？”角落里的茶摊上散魔互相看着。
可怖的大殿看久了他们也不再会怵得慌，只越来越好奇题目是什么。
“管他是什么呢，反正我感觉这次的魁首肯定是计君！”
另一魔听见后抚掌一直点头：“对，我也这样觉得！”
说这说着他们就开始讨论起来未来怎么买上计君辖地的户头。
“到时的黑市肯定很贵，所以我决定从官职颁布那日起就去万魔司排队！”这样就可以拿到最早一批计君的户头了。
蜷缩在一旁看热闹的散魔中有一位听着他们如此急切不动摇地追随这位计君，也好奇地讪讪道：“这位计君是谁啊？”
他们从城外难民营就听到有魔谈论，今天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好像多半也都在谈论计君。
几乎是问完就有点后悔，因为按照散魔习性都是不会搭理他这个生魔的，结果没想到听到他这话的众位散魔却煞有其事地看了过来。
逃荒的散魔有些瑟缩着，还以为他们要攻击自己便只愣愣地抬手挡着要落在身上的攻击，没想到只是听到一句问话。
“你们居然没有听过计君吗？”
“计君是我见过最好的大魔，她在堕魔域救治了许多散魔半魔，来到都城后也不仗势欺人…”后面他们激动地说了许多计君在都城的事迹。
角落里的散魔半魔听起来不太相信，皱眉想着天下真的有这样的大魔吗。还是说今天殿试所以这些散魔都被控制心神或者被那位计灿收买了。
他们刚这样想着就听见不远处的拍桌声，远处那魔掷地有声地表达了对计灿虚伪收拢魔心的不满。
“伪善，道貌岸然，一派仙门作风！”
听到这后，那群从外逃荒过来的魔打心眼里觉得这才是正常的，世上不存在他们口中说的魔。这样有目的的伪善才是大魔的正常作风，毕竟谁会在意他们这群可有可无的魔？
半空中的水镜泛起涟漪动了动，内里景象逐渐清晰，本次殿试的题目也传进正翘首看着留影的魔耳中。
“本次题目为《今日之弥罗城》”
这次的题目不像过去几届一样说得清晰明白，倒是朦朦胧胧的一句今日之弥罗城？
什么意思？
要不是忌惮于此刻两位魔王正高坐堂上，殿下的候选者几近要问出心中困惑。
这次不需要作答于纸上，而是直接站在殿中当着众魔的面说出，一些胆子不算大的候选者此刻急得头上都沁出不少汗来。
一炷香的功夫整座大殿内安静异常，除开幽幽飘忽的火光听得见的只有不稳的呼吸声和紧张到倒吸气的声音。
这次作答的顺序还是按照登记记簿的顺序，所以本就不紧张的计灿这下更不着急了，悠然自得甚至还有空将面前的香炉拨弄一下。
排在前面的刑抒：…
排在更前面的曲衡：…
等到上方魔王开口念名字的时候，此次殿试才正式开始。而每位候选者上前答述时只有已经参与过的跟两位魔王能够听见，也就是越排在后边答述的魔上前来答述时会被更多的同年听见。。
计灿对此无所谓，反正她文试的那张《论仙门蓬莱岛》已经被誊抄贩卖无数份，前些日子还有书商上门给她送来版面费。
文试都被看了，也不差殿试被这么多魔听了。
“第三位，曲衡。”
被念到名字的曲衡有些紧张地腾一下站起身，平复呼吸好久才僵着身子走到大殿中央。
先是理了好一会才磕磕巴巴地将心中的腹稿一股脑说出。
整篇述论听下来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先是将过去魔界的黑暗描写叙述一般再极力描绘现下的太平盛世。
曲衡说到最后自己都有点心虚，但还是咬咬牙继续夸大赞誉。
水镜下的都城众魔听着大殿内这些参加文试的大魔一本正经说的话都好笑。
“…太平？能不能下来看看到底哪里太平！”
“跟过去也没什么区别！”
出言反驳的到底只有几位魔，多数只是漠然坐在茶摊街尾冷冷听着。
那些殿试关于《今日之弥罗城》的回答都让散魔跟半魔听得越发麻木，偶尔出现几位即使愿意指出问题也只是不疼不痒的皮毛。
但也算是魔界空前绝后难得的好魔了。
这时不知道有谁小声说了句，“你们过去常常吹嘘计灿，还不知道她今日会说些什么能听的。”
“怕是不如前面那些人…说不准会将魔界夸得比蓬莱岛还要漂亮哈哈哈哈哈。”说话者笑得有些癫狂骇人。
渐渐响起几道声音替计灿说话，可这种情况下剩下的散魔更没有底气，说的话也小了些。
…算了，怎么样都总归要比旁的大魔好。
就算已经再三降低了期待，但等念到计灿名字的时候他们还是忍不住又仰了仰头想要听得更清楚点。
森然威压的大殿只有中央处有些光亮，计灿淡然地撩开衣袍站起身向光亮处走去。
脚下的漆黑浓墨般瓷砖随着脚步散开点点莹绿色，一身浅黄色的长袍将周身的环境都衬得明亮许多。
一只银簪横插在发冠内将长发束得干净齐整，面容如温玉般昳丽，张口颔首行礼后殿内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
“闻于诸君。”
“治国之道在于民，今流民如潮惶恐逃窜，自四方闻恩泽汇聚于弥罗城。”
计灿不同于那些兢兢业业生怕触怒了什么霉头的候选者，她是仙门中人并不会将在魔界未来长久的日子放在心上，一切都只看眼下，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所以除了开头那句干瘪的恩泽披众外，后面说的更是直接犀利，就差没站在君座前说官员尸位素餐整个魔界更是乌烟瘴气了。
“无能，只图一己之私…”
在场听着的大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魔王脸色由晴转阴，脖上青筋跳跳浑身都在冒黑气。
“昏聩愚昧，蠢政横行…”
殿内声音寂静到一种可怕的地步，魔王的脸色似乎黑到极致已经开始转惨白了。
与之截然不同的是水镜外，原本听到说恩泽披众时还以为又要开始吹捧。好些散魔脸上露出丝丝失落跟茫然，剩下那些等着看好戏的散魔正准备高声呼喊着的时候，计灿口中连绵不绝的抨击就那么直直砸了过来。
…
……
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后响起一道道认同叫好声。
“说得好！计君说得好！”
终于有魔将他们放在眼中，肯将那些虚伪的假纱扯开撕裂直面血淋淋的惨象。
那些一直都在拥护计君的散魔此时昂头挺胸，想看着那些魔还有什么话好说。现下这样嘴硬，别等到时候跟他们来抢计君的户头！
“我可记着你们了，到时候县衙排队别让我看见你们这群无知散魔！”
“是啊，信你们自己的大魔去吧！”
从头到尾蜷缩在难民聚集处逃窜来的散魔和半魔于泥泞中探过头来，听着水镜中的大妖说的话。
可怖森严的大殿，一方魔王坐镇几乎是围绕着她，那道身影不卑不亢地站在殿中央，身形清瘦眼神却明亮澄澈。
居然，真的会为他们说话…
传言居然是真的！
而魔宫正殿中央的计灿骂完之后顿了顿，属实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站在魔宫正殿上当众魔王的面痛骂魔界的经历。
最后想着应该都骂得差不多时才俯身颔首行礼，客套的加上一句：“不胜惶恐，百拜上言。”
好不容易从那种死亡窒息威压出来的同年们语塞，只想问计灿一句。
现在这种境况，到底谁在不胜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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