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胁迫

风更大了,近乎凌厉,残存的阴云被风吹散,显现出其后的无尽浓黑。

审神者和刀剑付丧神的驻扎地被称为本丸。在东瀛语言中,本丸是一种军事术语,意为本阵、大本营,以及堡垒的中心区域。鉴于审神者的工作内容是不断往过去的时空派出刀剑付丧神,所以,本丸的所在,自然不可能位于现世之中。

以张善自己的观察,一座本丸,比较像是绕时空脉络边缘存在的小型空间,由审神者的灵力与外界运输来的物资支撑运行。

若是缺乏灵力,本丸中已经存在的物质倒是不会减少,但一些仰赖灵力维持的景致,如一些不会凋谢的花草、不会干枯的树木乃至变幻无常的天气,就会渐渐停止运行,直至现出其后的符咒阵势,与更后方的真实虚空。

在张善踏入这座本丸前,这里连太阳都很久不曾升起。

然而,此刻,自远处时空转换器方向传来的空间波荡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一部分未曾修缮的符咒剥落了,原本沿规划线路运行的灵力随之散去,混入风中、助长风势,而更大的风又回来以更快的速度冲刷一切。

放在任何一个正常的本丸,这景象恐怕都被视作入侵的前兆,会立即有警戒拉起、防御准备,可在此地,这些异状被不约而同地无视了。以马厩为圆心,田地为半径,通过与环境的供能契约扫描开来,张善察觉到,一个又一个暗堕的刀剑付丧神正摸黑向此处集聚。他们的眼睛盯着他,刀尖对着他,仿佛宠物在等待食物,又仿佛猫科动物在预备围捕。

这情形只是让张善觉得更有趣了。为了方便他们的观察,他干脆地侧过身,用压切长谷部的本体,强行挑起了这位打刀付丧神的下巴。

他的动作可能被打刀误解为催促。长谷部的喉结滑动,双眼也终于聚焦。

“谋叛乃大逆之事,当处以斩首,以示惩戒。”长谷部低声回答。“尸体用以试刀。”

“很好。”张善夸赞道。“我听说,你这振刀,有一些惯例的言语。关于火攻,以及手刃,是么。”

他的声音落在长谷部身上,好像带有某种电流或是重力。打刀剧烈地一抖,低声说:“……是的。”

“告诉我,你的原话是什么。”

“……手刃家臣,火攻寺庙,请随意吩咐。”

张善握着打刀的手一伸,将打刀的本体直接递往打刀付丧神怀里,却未完全松开。他微笑着,俯视付丧神紫藤花色泽的眼睛:“那么,压切长谷部,你是否认可我是你的主君?”

压切长谷部又抖了一下。他望着张善的眼睛,没接自己的本体,嘴唇颤动:“我……”

“——不!长谷部君!不要听他的话!”

一道拔高的嗓音骤然扬起。重伤的鹤丸国永拄着本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高声示警:“长谷部!他拿着溯行军的槍!”

“可是,鹤丸,我怎么就不能拿呢?”张善立即反问,也抬高了声音。“我到本丸时,这里没有槍。于是,我凭本事,从战场上夺回一把,这有什么问题?”

他稍稍偏过头,略带疑虑,无比真诚:“我不清楚你和槍的恩怨。但我可以向你保证,鹤丸,这对我,就只是一把槍。如果你看他不顺眼,你完全可以给我带回或锻出其他的槍。”

“——不要自说自话!”鹤丸国永咬牙切齿,气得咳出一口血。“你,你这个黑心、狡诈的——”

“依然是你的主君。鹤丸国永,你是属于我的刀。要是你看我拿槍不顺眼,你可以直说,我现在暂时不用他。”张善语气平和,也当真展开胳膊,随手一扎,让长槍定在了马厩檐顶。

“喔,还有你,长谷部。”

张善重新调转眼眸,饶有兴致地看着压切长谷部:“我也认为你是我的刀。你的手感很好。”他赞扬着,突然松手,将打刀的本体完全推入长谷部的怀中。“还是说,你拒绝被我使用,也选择对我拔刀?”

痛苦与挣扎的神色自打刀付丧神面上一掠而过。

“……不。”打刀喃喃着,颤抖着接过自己的本体。“您持有我。我是您的刀。”

当这确认一般的话语出口,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跟着碎裂。暗色的气息从打刀身上漫出,棕发紫眼的付丧神忽然不再发抖了。他托着自己的本体跪下,艰难地说:“您是我的主人。”

“哈。”张善终于笑出声。这振打刀明明可以简单地宣誓忠诚,却非要首先加个“持有”,表达一下无法抗拒的现实,还真是一振骄傲的东瀛刀。他笑眯眯地注视压切长谷部,友善地摸了摸打刀紧绷的脊背:“看来你不仅锋利,也懂得文书的把戏。”

“……”

心思被直接戳破的打刀僵住了。张善略略俯身,似笑非笑:“放松,长谷部,我并不是那种苛刻的主人。我明白,你并不想我命令你压切掉鹤丸国永。”他不紧不慢地说着,用曾持槍的手摩挲打刀付丧神的面颊:

“哪怕,他对我这个主君举刀,引来时之政府的视线,出卖大家的利益,你却还希望,我能容忍这次背叛,为鹤丸国永手入,对么?”

打刀付丧神一言不发,就要叩首,但他的姿态使得他的意图在上位者眼中分外明显。张善的内心毫无波动,抢在打刀之前,他摸在打刀脸上的手一斜,直接扼住付丧神的领口,把打刀拎了起来。

接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他松开打刀的脖颈,转而握住对方的肩。

“免礼平身。长谷部,你的谏言,我准了。”张善将付丧神拨转成背对自己、面朝鹤丸国永的状态。“不过,首先,你必须把鹤丸国永交到我手里。”

风声呜咽而过。为防声音被其盖去,张善说话时带上了灵力,扰动的气流吹在了打刀的耳畔,此时此刻,他和打刀站得很近,近到差不多能算是将打刀拥在怀里。主人温热的体温和散发的力量让棕发的付丧神一阵战栗,打刀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意识边缘一片模糊。

那不仅是来自于灵力与契约的束缚,也不是来自于暗堕的撕扯。哪怕曾斩下前任主人的头颅,压切长谷部也一向是一振非常愿意顺从主人的刀。而在现在,他有了新的主人;在刚才,不管他是否情愿……他也承认了新的主人。

几乎是本能地,压切长谷部抽出了本体。

也几乎是同时地,在他们的对面,重伤的鹤丸国永收回了自己。

鹤丸国永是一振打造于平安时代的太刀,辗转侍奉过多位主人。不像因太看重“主”,于是分外容易被审神者所迷惑的压切长谷部,他大致能猜出张善这番表演的目的——利用他来逼迫长谷部、逼迫他幸存的同伴们屈服。

那么,既然自己已经凑齐了红与白,接下来像鹤一样高洁地陨落,也就不足为奇了吧。虽然本体碎裂,人形可能会彻底地染上赤红,看起来就不像鹤了……

太刀付丧神咬着牙,调集了全身残存的力量,“不错呢……”他盯着张善,决绝地开始往本体施加压力:“让我很惊讶……!”

张善内心依然毫无波动,甚至干脆地转身,去收先前被扎在一边的槍。

“长谷部。”他懒洋洋地呼唤,“你应该不会让鹤丸国永碎刀的,是吧。”

“是。”压切长谷部低声回应。“只要是您的命令,无论是什么,我都为您完成。”

在光线昏暗的夜晚,一振获得主命、状态完好、速度位于打刀第一的压切长谷部,对上一振重伤到快站不稳的太刀鹤丸国永,其结果不会有丝毫悬念。

张善听到加速的脚步声、无意义的怒骂与几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当他再回首时,压切长谷部已带回了鹤丸国永的本体,还挟着鹤丸国永的人形。

“……主人。”

雪白的太刀仍在信念可嘉地挣扎着,威力不大于一只拒绝洗澡的猫:“放、放开我……”

“……别挣扎了,鹤丸。虽与你无冤无仇,但只是主命。”

“长谷部,你表现得很好。”张善夸赞了一句,饶有兴致地扫过打刀付丧神无声垂下的眼眸,顶着鹤丸国永绝望的目光,自如地从打刀手里拿过太刀的本体,随手顶开刀鞘。

不知是种族的特质,还是世界的规则,刀剑付丧神本体所受的伤害并不会严格反映到人形。他在先前朝鹤丸来了一记突刺,放在不曾拥有过超凡力量的人类身上,这招足以将他们洞穿。

但在太刀付丧神身上,却是多了一些整体的擦伤,外加让付丧神一只眼睁不开。

不过,张善对这背后的原理不怎么感兴趣。反正他已持有了这振妄图逃出他手心的鹤丸国永的本体,这太刀的人形能跑到哪儿去?

“鹤丸啊。”张善收回太刀,打量被长谷部挟持的付丧神,愉快地笑起来:“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的血脉间奔涌的是我的灵力,你的本体和躯体渴望的是我的触碰。至于你心心念念的、侍奉过的那些个家族……很巧,我的国家正好是他们的宗主,是你的宗主。”

他略略低头,轻柔地抚摸太刀付丧神清秀的轮廓,直视那只仍倔犟地睁着的、灿金色泽的眼眸:“看在我的长谷部的份上,我不会折断你,可我也不想再看到类似今天这样的背叛。如若你再犯,我不介意回到过去,麻烦一点,弄个特使的身份登陆东瀛,直接索要一振名为鹤丸国永的太刀。”

“当你真正的本体落入我手,你,还有其他那些现行于世的鹤丸国永会如何呢——怎么样,鹤丸,这份惊吓,你是否满意?”

说完,张善不再关注太刀付丧神的表情,他提着槍,拿着太刀,朝压切长谷部露出欣赏的笑。

“你不错,长谷部。”他又表扬了一句。“带鹤丸国永去手入室。然后,找到并通知你所有的同伴,告诉他们,在本丸的御殿里集合。”

“告诉他们:我依然和你们第一次见面那样,很喜欢冷兵器,很喜欢这里。”张善心情愉悦地说,“我打算转正了。”

*

*本章中“那么,既然自己已经凑齐了红与白……看起来就不像鹤了”→加工自鹤丸国永负伤台词:红白揃ったと言えど、いつまでもこれでは,惊きが足りないだろ!虽说是凑齐了红与白,可总是这样的话,也不足以为奇了吧。与被破坏台词:参ったな…これじゃあ衣装が赤一色で…鹤には见えねえじゃねえか伤脑筋呀,这染了一身赤红的衣装,看起来就不像鹤了。

“不错呢……!让我很惊讶……!”→为鹤丸国永中重伤时台词

*“只要是您的命令,无论是什么,我都为您完成。”→压切长谷部入手词:我是压切长谷部。只要是主公的命令,无论什么我都为您完成。

“……虽与你无冤无仇,但只是主命。”→压切长谷部出阵词之一。

**感谢 JUN 的地雷;感谢 时光 的10瓶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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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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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审神者
连载中盐常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