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选择

尽管嘴上是在征询意见,但张善非常清楚,山姥切国广没有太多选择。

不,应该说,山姥切国广根本没得选择。毕竟,在获得人形之后,刀剑付丧神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人类的习性,倾向将同刀派的刀剑视作亲人、保持亲近。

山姥切国广是堀川刀派的作品,在时之政府发放的付丧神名录里,本来还有一振胁差和一振太刀作为亲戚,这个本丸中,他们却已然不在。然后,以山姥切国广自身的性格和表现,以暗堕本丸的现实,又注定了这振打刀几乎不可能交到其他刀派的朋友。

本体为刀剑的付丧神也会勾心斗角么?张善以为,答案是肯定的。山姥切国广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证。这振打刀明明以不善交际出名,却仍被这个暗堕的本丸选中,推出,去要求充当诱饵。显而易见的,在自己撕破假面,本相毕露之后,山姥切国广在其他付丧神眼里,也从带回猎物的功臣,变成了引鬼子进村的坏蛋。

无地可容,无靠无依,还需要灵力,除了彻底倒向面前的主人外堪称末路穷途。张善相信,山姥切国广也能理解这一处境。他维持着那个在人类社会被视作调戏良家的姿势,泰然自若地等待着,看着,直到金发的打刀嘴唇嗫嚅,绿眼蒙上湿润的水雾,这才叹口气。

——面对将自己带入陷阱的他国异族,依然愿意看在当初友好交谈的面子上给个台阶下,自己真的是个不忘初心,始终如一的君子呢。

内心感叹着,张善俯视付丧神。“我以你此时灵力提供者的身份询问你,山姥切国广。”他提示道,“你是否愿意视我为主?”

审神者的灵力是刀剑付丧神存在的基石,而这也给审神者的语言带来了额外的力量。

和先前压切长谷部的情况相似,当张善的问话一出,山姥切国广立即堪称剧烈地一抖。而与棕发打刀不同的,是这位金发付丧神的嘴唇发起颤,视线掉向地面,下巴也连带着想要低下。张善的手指阻住了他的动作,于是打刀攥在腿上布料的手更加用力,张善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你……您……”山姥切国广总算开口,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他咬咬牙,终于抬起眼来:“敢问,张善大人,为何您想要我这个仿制品呢。”

意料之外的回话。张善扬了扬眉,坦然道:“因为我喜欢兵器,山姥切国广。以我的审美,我想拥有你;以我的能力,我会使用你;以我的身份,我也需要你。上述所言,发自肺腑,字句真心。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山姥切国广脸上的红迅速加深了一层,他深呼吸,又道:“是,我还有个问题。张善大人,你……是历史修正主义者么?”

“看情况。”张善满脸的真率诚挚。“按时之政府的说法,历史修正主义者,乃是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想要改变过去,并付诸行动。可问题在于,我,即来自过去。”

“从我自己的角度,我只是在自己的时代,为着自己的国家,调动自家的军队,完成自己的职责,这怎么能说是历史修正呢?”

他的语气平和,表情真挚,仿佛在陈述日升月落一般的现实。山姥切国广又深吸一口气,似乎还有什么想说,嘴唇动了好几回,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付丧神放弃地闭了闭眼。张善福至心灵地放开他的下巴。

金发的打刀低头,躬身,伸手,驯服地以双手取过并举起本体:“……主人。”

——很好。第六振了。

张善非常满意。按时之政府的资料,六振刀及其附赠的付丧神,正好能构成一个满编的小队,完成一些日常任务,领取相应补给和资源。他接过山姥切国广,堂而皇之地把打刀挂上腰带。

现在他拥有了一振打刀,一振太刀,身上还穿着飞鱼服,感觉回到原来的时代,完全可以挑选个幸运的藩国玩剑履上殿了?张善笑眯眯地,冲缩在一期一振身边的短刀招手:“五虎退。”

“……啊?在、在的!”

“去开门。”张善吩咐,“请时之政府的客人们进来。再不开门,恐怕他们就要强行攻打了。”

“好,好的。”

男童模样的白发短刀嘴里还在答应着,躯体倒差不多同时蹦起,伴生的虎崽们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背后。一刃五虎飞快地奔出御殿,不像是接到命令,更像是有怪物在追杀他们。

——要是谁中途摔一跤,估计会出现一个带倒一个的效果吧?

张善恶趣味地想象着,面上已从容地收回目光。他噙着笑,按着刀,以在菜摊前挑菜的姿态。在剩下的付丧神堆里戳戳碰碰。这个实际地摸一把头,那个虚空抚一把脸。等绕完一周,这才回到主位,慢悠悠道:“怎么?到现在,你们依然没有谁决定对我说什么,都选择等我一个个来?”

“挺不错的计划。问题在于,我已握有六振刀剑,和两个替补,也没有非要收满刀帐的强迫症。诸位想等,恐怕要等相当久。”

他饶有兴致的视线扫过,目之所及,尽是避让,直到太刀的座次里,一对盛装着弦月的眼瞳对上他的眼睛。

三日月宗近,一振诞生于东瀛平安时代,归属于三条刀派,在后世的东瀛被誉为“天下五剑中的至美”、“名物中的名物”的太刀。这振太刀的付丧神,是位头顶金色头饰,身着蓝色狩衣的青年。

而且,很切合其本体所受的赞誉,三日月宗近的人形极为俊美。

张善毫不怀疑,若当年暴露踪迹的付丧神里有三日月宗近,斥候们给他汇报时,不会是支支吾吾的“倭**营附近似有服妖”,而是大惊小怪的“额滴神咧大都护额瞅见了狐妖!”

——服妖,华国典籍中意为服装怪异者,多见于礼崩乐坏之世,用来形容穿着各式奇装异服、发色七彩、眼珠七彩的刀剑付丧神们再契合不过。

而狐妖,更是比服妖多一层引人遐思的滤镜。

当然,考虑到各个付丧神超出人类颜值平均线的皮囊,这次平倭乱期间征调的斥候又不少来自闽地,素来“h”“f”不分,还有一种可能,他们说的其实就是狐。

此时此刻,这振美貌度不亚于狐妖的太刀付丧神正在他面前笑。

“啊哈哈哈。张善大人,还真是……严厉呢。”三日月宗近俯着身,却抬着头,以一种介乎五体投地大礼的姿势仰望着他,恭恭敬敬道:“可我还是想要为我的同伴们分辩。您或许不懂得我们这些刀剑的心思,在听到过您对山姥切国广君说过的那些话之后,谁刃不想被您再当面说上一遍呢?即使对您来说,那已经是重复过无数遍的话了。”

“真是不错的理由。不愧是三日月宗近。”张善点头:“那么,对你们而言,是更想要一个主人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任何一个带灵力的都行?”

“张善大人……”

“想清楚,三日月。”张善似笑非笑,“你明白唤出那个称呼的效果。所以,想清楚了,再回我的话。”

御殿外的狂风在这时停了。静默的围坐里,唯有呼吸的声音和心跳的声音。张善好整以暇地望着三日月宗近的眼睛,那双大名鼎鼎的含着新月的渐变眼瞳。他知道,三日月宗近也知道,风声的停止,代表时之政府行动组的成员进入了本丸。

是就此奉一个居心叵测的华国人为主,还是孤注一掷地向时之政府投诚,坦白这个本丸现存的全体刀剑不仅坐视并掩盖了前任审神者的死亡,还偷偷摸摸地绑来了一个他国灵能力者做电池?张善几乎能听见太刀付丧神的头脑在疯狂运转。

这并不是完全的比喻。张善一直觉得审神者和本丸的联系像是水流和水管。平日里,监控灵力水流去向的是刀帐;而当前,作为灵力的源头,他能模糊地感觉到,那些下行至三日月宗近这一个体的灵力流速稍稍加快了一截,就好像这振太刀体内多出个漩涡,正在吸他似的。

这算什么?拿刀指向老板之前,先狠抽几笔老板的钱?张善好奇地审视着三日月宗近,而在他的身边。以卫护之态跪坐着的压切长谷部,神情逐渐染上不安。

“主……”

“稍安勿躁。”张善微笑着环顾过殿内的付丧神,“等三日月决定。当然,还有诸位。不过,要抓紧,访客要来了。”

他一撩衣袍下摆,终于第一次在主位坐下,仪态散漫,左手抚膝,竟然就此打起了不知名曲子的节拍。三日月宗近凝望着这位名为张善的华国人,稍稍侧耳。果如这位所言,他捕捉到了远处庭院的杂乱脚步声。

时之政府的人更近了。

三日月宗近熟悉他们——作为一振稀有且拥有超高人气的五花太刀,在被前任审神者唤醒后,他在对方身边随侍过一段时间,并因此了解了时之政府的行事方式。

能被派来执行外勤行动的,通常是非常资深的审神者。而眼下的本丸正值深夜,这代表审神者们通常会选择不同于白日的编队组合——让短刀、胁差、部分打刀走正面入口,应对可能发生的室内遭遇战;让太刀、大太刀等更不灵活的刀剑付丧神在室外从侧面包抄,以防不测。

对付绝大部分的时间溯行军,暗堕的刀剑付丧神,甚至一些心术不正的审神者,这样的配置都足够了。除了张善。这个危险的华国人,他懂得用刀。而他个人的武力与灵力,足以扭转这场战斗的走向。

想要改善这最大的变数,除非想办法接近张善,再制住张善。

外来者们毫不设防的步子越来越近。他们不了解御殿内正蛰伏着何等的猛兽。远远的还有五虎退稚嫩的嗓音:“那个,主、主人——”

三日月宗近驯顺地行礼,他的手臂触地,因染红而近乎紫色的狩衣袖口漫开。

“哈哈哈,主人,也给老爷爷一些认清心意的时间吧。”他用亲昵的语气抱怨着,“您随时可以摸我的,没有问题。”

御殿白书院的门,也在这时从左右打开。

时之政府的巡查组,终于到了。

*

*“您随时可以摸我的,没有问题。”→三日月宗近本丸放置语音:啊哈哈哈!可以可以,摸吧没问题。

*本章中三日月袖摆的特殊配色(×)是因为暗堕状态

**感谢 vessel 的地雷,感谢节操跟垃圾桶私奔了 41瓶;123、@北栀怨寒 10瓶;凌空落雪 5瓶;侯奢 1瓶;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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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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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审神者
连载中盐常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