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女侠

祭祀大典一过,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自从听闻孝仁帝有意去江南行宫避暑,而李承允又透露端宁大概会跟着去,江流天天在王府里蹿上蹿下,撺掇李承允先一步回了姑苏。

江流回京的这段时间,云佩和侍女们将姑苏府邸规整的井井有条。廊下新挂的竹帘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后院池塘里荷花刚刚冒了尖,碧绿的荷叶映着一汪清澈的池水,整个院落里顿时多了几分凉意。

江流一进府便直奔后院,见院里的景色与离开前别无二致,玉兰树好好开着花,枇杷树也结了青色的果子,屋子里一尘不染,显然是刚刚打扫过的。她忍不住夸奖云佩:“平日里总说你能言善辩,如今看来,手上的功夫也很是了得,改日叫李承允给你升个总管做做,可好?”

云佩嘿嘿笑着,却不邀功:“都是我分内的事,姑娘住着舒心,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江流轻笑一声:“两个月未见,你倒是谦虚了许多。”

她在府里转了一圈,给云佩多放了两天月假,叫她和木乙一块出去玩了。

没过两日,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孝仁帝已启程前往江南。江流四处打听,磨了李承允好久,才得到端宁已在路上的消息。

路上的行程大概需要半个月,启程那日,阳光洒满金銮殿前的大道,宫人们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几辆马车整齐地停在宫门外,四角挂着金铃,随风轻轻摇曳。

李静遥站人群前列,听一旁的皇帝淡淡叮嘱:“此行虽是避暑,但沿途的地方官员前来谒见,务必保持规矩,切莫胡闹失礼。”

“端宁明白。”李静遥低声应道,余光打量着不远处鼻腔里正在喷着热气的马儿。此行沿途多驿站,李静遥却一刻也不想停留,她只求能快些到达江南,好找机会逃出行宫找江流快活去。

孝仁帝抬眼望向队伍,似乎想起了什么,略作停顿后回头吩咐:“朕此行避暑,不必铺张,途中若有饥荒受灾之处,即刻通报地方官府。”

内侍恭敬俯身,连连应是。

初夏的姑苏,雨后薄雾笼罩着青瓦白墙,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荷香。江流坐在王府后院的游廊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拨弄廊下的水潭,锦鲤受了惊,争先恐后地游开。

这几日都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姑苏一天雨一天晴,雨滴挂在房檐上,落在池塘里,一圈一圈荡漾开。

“李静遥这家伙,到底何时才能来……”她低声嘟囔一句,百无聊赖地从一旁揪了片竹叶,揉碎了扔进池子里。

“静遥性子顽皮,随皇上南巡,怕是乐不思蜀了。”李承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声音淡淡的,似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安慰她。

江流抿了抿唇,并未回头看他。

“那你可知她会不会来?”

“会的。”李承允在她身旁坐下,不动神色地用指尖抹去了她鼻尖上挂着的雨珠。

“王爷觉得我无聊了吗?”见气氛安静下来,江流歪了歪头,笑意浅浅地凑近。

“没有。”李承允低下头,任由她将脑袋搭在自己膝盖上:“只是在想你为何总是这般挂念她。”

未等江流答话,李承允又自顾自道:“若是端宁知道你这样惦念她,必是要欣喜万分了。”

江流故作不耐烦地皱起眉,伸出一只手在鼻尖前挥了挥:“好浓的醋味。”

李承允垂眸不语,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掖到耳后。

“端宁是我儿时唯一的玩伴。”江流说道:“我自幼进宫,承蒙太后照顾才得以进了长乐宫。太后对我有恩,我……”,说到这,她忽然顿了顿,再次抬眼看向李承允时,眼里多了几分忧虑。

江流扭过头,见游廊外竹叶随风而动,半晌,她轻轻道:“罢了,恩恩怨怨,就是想还也早已还不清了。”

太后对她有恩,可李承允又何尝不是。她如今在府里日子过得滋润潇洒,有一大半都归功于李承允。可她如今在他身旁,心里装得却全是算计,一想到这儿,江流便没来由地心痛一阵。

她对不起李承允,可又如何对得起太后和李静遥?

廊下微风拂动,竹影婆娑,气氛一时静默下来。江流低着头,心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把玩着指尖的一片竹叶,久久未开口。李承允始终安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沉,仿佛看透了其中所有的不安与犹豫,却最终选择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江流抬起头来,指着廊外的竹林:“你说这满院的竹子到底长了几年,我怎么觉得比去年还要高了些?”

李承允微微一顿,随即低声道:“你入王府那年栽种的,江南多雨,竹子自然长得快些。虽说平日不易察觉,但每年确实会高上一寸。”

江流耸耸肩,颇为惋惜:“可惜我从未注意过。”

李承允道:“竹林夏日隐蔽遮阳,你虽未注意过,但日日生活在它的影子里。”

见江流百无聊赖地揪叶子,李承允握着她的手收回来:“你若是觉得无聊,寻个晴朗日子出府游玩即可,姑苏风光正好,不必在府中浪费时光。”

江流把手上的叶子插进李承允发间,轻笑道:“有你在就不算无聊。”

·

大概又过了十来天,江流总算收到了皇帝小筑行宫的消息。平日里她最怕皇帝传旨,如今反倒期待起来,盼望着有朝一日能见到李静遥。

谁知一天夜里,江流没等来圣旨,反而等来了个大活人。

那一夜,月色皎洁如练,王府内静谧无声。江流难得早早入睡,府中上下一片安宁。

不知何时,府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江流半梦半醒间在榻上翻了个身,还以为是李承允半夜心血来潮去校场跑马。

那身影身姿利落,黑衣掩体,动作间带着几分从容。她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潜入王府,沿着回廊摸索一阵后,终于来到后院,抬手轻轻推开门。

江流房中烛光昏暗,桌上摆着一壶未喝完的酒。她半倚在榻上,被子凌乱地落了一半在地。

那人见状,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地笑意,抬步径直走入。她脚步放得很轻,几乎是悄无声息。房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伴着窗外风吹动竹叶的沙沙声响,显得分外和谐。

那人吹落了烛火,伴着若隐若现的月光,悄悄靠近江流。呼吸声在夜里愈加明显,心跳被无限放大。黑夜里,那人的手刚触碰到江流的脖颈,瞬间就被反身扑在了床上。两人扭打一阵,江流反剪住她的双手,顺势从枕头下掏出一把利刃。

“谁?”

身下那人轻笑一声,泄了力气:“王兄说你日思夜想,想得都是我,我今儿来看看,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静遥!”江流大惊,连忙松了手。她把手上的利刃甩进枕头里,霹雳扑腾地下床,重新燃气烛光。

烛光微动,江流看见李静遥笑意盈盈的脸。李静遥存心想要戏弄她,手上没用什么力气。她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对江流道:“好功夫,好功夫,不枉你在长乐宫练得那一身本事。”

江流怔怔地看了她两眼,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爬上床:“你怎么来了?”她睁大眼睛:“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翻墙进来的。”李静遥轻笑,“费了我好一番功夫呢。”

“好哇!”江流作势撸起袖子:“今日又是木乙守夜,看我明日……”

“等等!”李静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腰牌,连忙道:“王兄那日给我的,我到了府前给侍卫都看过。”

江流接过腰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倒当真与那天她从李承允那儿偷来的别无二致。

李静遥见江流一副恍若隔世,如梦初醒的神情,解释道:“皇上今日设宴,喝了点酒,行宫守卫严言,我趁夜溜出来,明日一早再回去。”

江流点点头,抱住她:“我可真想你。”

李静遥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我又何尝不是。长夜漫漫,我不想听那些脂粉味十足的奉承话,只想寻个清净处。”

李静遥在她耳边轻声说:“今日宴上,我见着何千盛那位红娘了,名唤挽月,是吗?”

“对。”江流拉着她的手晃了晃,轻声说:“她是个好说话的,你们应该能聊得来。”

“聊得来,我约了她明日去逛夜市呢,你与我一同去吧。”

“夜市!好啊。”江流欣喜道:“我只知月空山下有一个镇子,每到十五便会摆夜市,明日正好是十五。”江流一边说,心中不免期待起来。

两人脑袋挨着脑袋彻夜畅谈,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随着一声清脆的鸟啼,天边泛起了白。

李静遥拢了拢衣衫,重又把面罩带上:“我该走了。”

江流平日最不爱听她说这话,但一想到晚上还能见面,心里不禁又欢快起来:“今天一整天都值得期待。”她笑眯眯地坐在榻上,盯着李静遥瞧了又瞧:“像个女侠。”

“我不做女侠。”李静遥话里有话,但也没接着往下说。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和江流告别后,悄悄离开后院。

院子里一片寂静,李静遥刚走到内院,迎面便与李承允撞了个满怀。李静遥从口袋里掏出腰牌递还给他,笑道:“王兄为了江流可真是煞费苦心。”她把面罩拉下,露出狡黠的笑容。

李承允接过腰牌,神情未变:“你不该擅自离开行宫。”

李静遥满不在乎地耸肩:“若不离开,岂不辜负王兄特意放我的好意?”她抬手拍了拍李承允的肩,似做安慰:“你放心,我马上回宫,皇上不会发现的,况且我已备好托词,保证对答如流。”

李承允盯着她片刻,缓缓道:“端宁,江流非同一般,你与她认识多年,定能知晓她的心思未必单纯。”

“王兄这是提醒我,还是提醒你自己?”李静遥收敛了笑意:“江流是个聪明人,但我从未怀疑过她的真心,况且……”

“况且王兄既然甘愿入局,又何必来说我?”

李承允喉结动了动,低头摩挲着手上的腰牌。天光渐亮,李静遥转身就走,身后突然传来李承允的声音:“我听闻你给李元送了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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