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R发的餐厅定位是Tony’s House，在Z大的紫金港附近，以印度菜闻名。
苏舜卿开着阿斯顿·马丁停在餐厅门口时，正是黄昏，溶金的落日里，明艳的橙色披着朦胧的金纱，愈发鲜亮，引起不少学生侧目。
沈清冉也觉得过于张扬，本想催促苏舜卿快点离开，以免被人发现身份。不料苏舜卿望着周围一切，神情颇有些怅然。
幸好出门时候沈清冉提醒他戴好口罩和鸭舌帽，因此暂时没人认出驾驶位上的人是娱乐圈正当红的爱豆。
沈清冉伸手在苏舜卿面前晃了晃，他总算回过神，问她：
“要我陪你进去吗？”
沈清冉摇头：“这里人太多，你的车又太显眼了，小心一些，别被人拍到了。”
说完，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才一下车，店里正好走出一名浅棕色休闲套装的男子，看年龄应该三十左右，眉目深邃，轮廓硬朗，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浑身上下透出成熟男性的魅力。
“是沈学妹吧？”他笑着和她打招呼，自我介绍道，“韩序，你好。”
沈清冉颔首：“沈清冉。”
正当沈清冉准备跟着韩序进餐厅之际，苏舜卿突然摇下车窗：
“冉冉，晚上要车接的话，给我发微信。”
说话时候，他的眼神越过沈清冉，直接和韩序对上，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苏舜卿勾着轻浅的笑，向沈清冉比了个心，张扬无比。
而韩序镜片后的目光，亦是不动声色地沉了沉。
和沈清冉挥手告别后，苏舜卿开车扬长而去。
不知是否是错觉，沈清冉感觉阿斯顿·马丁的动力像是加大不少，轰鸣声里，马路上扬起一片飞尘。
——显眼包。
凝视着那抹亮橙色消失在视野之中，沈清冉在心里暗道一声。
落座后，韩序一边翻看菜单，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问沈清冉：
“刚刚那位，男朋友？”
沈清冉摇头：“普通朋友。他的工作不方便恋爱。”
韩序“哦”了一声，将菜单递给沈清冉：
“沈学妹看看，你想吃哪些？本来想订一家米其林餐厅，但是想想，好久没回母校了，还是选了这家。”
沈清冉亦是道：“我也差不多。进猪厂后，每天忙得像陀螺。”
韩序随口道：“《武魂无疆》这个赛季的营收应该不错吧？我看过你设计的冠军皮肤，确实很棒——话说回来，刚刚你朋友，和这届金龙杯的冠军苏……”
韩序还没说完，沈清冉便开口：“只是眼睛有点像罢了。之前身边人都说他眼睛生得好看。不过口罩拿下来呢，唔，也就那样。”
为了不引起韩序疑心，她在心里暗道一声对不住后，刻意强调：
“他是个大龅牙。和苏舜卿这种顶流爱豆，差得远了。”
与此同时，高架桥上的苏舜卿打了个喷嚏，纳闷地摸了摸鼻子。
韩序果然没有再追问下去，沈清冉松了口气，又听他道：
“听HR说，沈学妹是在杭城买房定居了？”
沈清冉点头：“大学时候父母就给我在高新区买了房，离公司很近。而且我是丽水人，父母并不希望我出省。”
“看来学妹是典型的江浙沪独生女呢。”韩序轻笑一声。
“小镇做题家而已，丽水云和县在这边，只能算是小小县城。”沈清冉对自己的家境十分谦虚——经商家庭，向来讲究财不外露。
说话间隙，有服务员端上菜肴，韩序帮沈清冉拆了碗筷包装，边拆边道：“有一说一，其实鹅厂是准备在杭城开分部的，目前也有两个项目放在杭城，只是还在预研状态，没有正式立项。”
谢过韩序以后，沈清冉微微蹙眉，“是在东冠大厦那边么？我好像听同事提起过，有猪厂的人跳槽过去了。”
韩序“嗯”了一声，道：“相比于鹅厂在深城的总部，目前杭城分部规模偏小，项目呢，说实话，和学妹你的美术风格偏差有些远——学妹你还是更擅长古典国风一块对吧？他们是幻想未来的题材，风格更偏向于《老头环》。我觉得，你还是更适合我们这种武侠项目。”
沈清冉不语。
实际上，韩序说中了，不管是专业特长还是个人偏好，她都更喜欢国风主题的绘画。
见沈清冉神色似有思索之意，韩序话锋一转：“但如果学妹能去深城的总部积累几年经验，将来回杭城，自然是一帆风顺。哪怕再跳回猪厂，以鹅厂的经验，职级与薪资都是翻倍的。”
“更何况——”他抬起眸子，微微一笑，“学妹难道不好奇，我这样大费周章来杭城亲自见你，会给你开的薪资待遇吗？”
图穷匕首见，来了。
沈清冉正襟危坐，只是凝视韩序，“那学长会拿出什么价码呢？”
“学妹目前在《武魂无疆》职级是4-3，担任原画组长，如果我没弄错的话，算上项目的分红，年包应该在120W左右？但如果你能来我的项目担任主美，我可以给你开到220W的年包——这个薪资，放在业内还是有一定竞争力的。”
220W的年包……
确实是个很有诱惑的条件啊。
听到这个数字的一刻，沈清冉承认，她动摇了。
韩序乘胜追击：“而且我的项目，正好与学妹的美术风格十分契合。从名字学妹也能听出来，代号归剑——改编自男频大爆小说《归剑行》，版权我们已经买了，研发周期大概是三到五年，算是鹅厂的旗舰级别项目，会做成武侠开放世界，手游和端游双平台同步。”
……等等，开放世界？武侠开放世界？
沈清冉瞬间警觉起来。
这两年业内开放世界的风头吹得多猛，她比谁都清楚。但结果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因做不出来而胎死腹中的项目比比皆是。
毕竟开放世界成本高，对从业人员要求严，且管线化流程搭建的难度，更是极其考验制作人的水平。如果将项目比作一艘船，那制作人就是船长，船究竟能不能平安行驶到终点，完全看制作人的经验了。
而且听韩序的意思，只上手游和端游双平台的话，以鹅厂的属性，大概率不会是3A游戏，而是以数值为核心体系的氪金游戏。
毕竟，如果是3A游戏，基本上，不会有手游版本。
注视着侃侃而谈的韩序，沈清冉总算真诚发出了一个疑问：
“学长，我能不能好奇一下，您之前做过哪些项目呢？”
面对沈清冉的问题，韩序胸有成竹：
“我是从魔都的育碧跳槽去的鹅厂，在育碧时，主要参与了《刺客》系列的项目，包括前年发售的《英灵殿》。坦诚说，‘代号归剑’是我在鹅厂的第一个项目，所以我在组建自己的班子。”
《刺客》系列在3A游戏中，名头可以算是如雷贯耳，并且也是以开放世界的模式闻名游戏界，每一部沈清冉都玩过。因此她稍稍放下心，看韩序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敬佩。
既然韩序是刚跳槽去的鹅厂，难怪他作为制作人，却没有一套自己的团队，还要来杭城亲自挖人——正常情况下，制作人级别的大佬，一般都有多年的合作伙伴，很少会考虑从外面招聘主美，而且鹅厂内部高手林立，这么重要的HC，不会轻易流落到市场上。
片刻的光景，沈清冉就已经大致了解韩序在鹅厂的处境，也就是说，如果自己接下他的offer，那必然会成为他的心腹与嫡系。
嫡系员工的利与弊，沈清冉身处职场多年，还是心知肚明的。
想了想，她又问韩序：“既然是武侠开放世界，那应该会是全平台登录？未来会考虑做出海版本上PS5主机，面向全球吗？”
韩序神色出现一瞬的僵硬，大概没料到沈清冉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思忖之后，他回答：
“目前只考虑手游和端游双平台同步，要上主机平台的话，要克服的困难会比较多。”
他才说完，沈清冉就知道这个武侠开放世界项目是个什么情况了。
——只上手游和端游双平台的话，以鹅厂的属性，大概率不会是3A游戏，而是以数值为核心体系的氪金游戏。
毕竟，如果是3A游戏，基本上，不会有手游版本。
因为3A的标准，意味着游戏体量大，画面精度高，配置要求严，很多3A游戏都是PlayStation、X-BOX以及Switch独占，往往独占期过了才会上端游平台，且很多电脑还不一定带得动。
看清楚这点，沈清冉唇边泛起礼貌的笑容：
“学长的条件和这个项目的情况，我都清楚了，确实很令人心动，我也很感激学长的认可。只是毕竟涉及到换城市还有我未来的职业发展，请让我考虑一段时间，我也需要和爸妈沟通，听听他们的想法。”
迎上韩序隐含失落的眼神，沈清冉又补充了一句：
“我是独生女，爸妈年纪也大了，出省的话，我担心日后他们身体抱恙，我没法及时回家照顾，还望学长理解。”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事确实会成为人一生的遗憾。沈学妹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韩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菜差不多都上齐了，我们还是先吃饭吧。”
这一顿饭两人吃得各怀心思，学生时代，沈清冉很喜欢点这家的烤春鸡，然而不知为何，哪怕鸡肉酥脆嫩滑一如从前，吃到嘴里，沈清冉却总觉得不似大学时那样畅快。
晚饭吃完，韩序表示自己还想回学校探望一下导师，就不送沈清冉了。两人在餐厅门前告别，沈清冉本想给苏舜卿发微信，告诉他自己要回家了，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打扰他，自己叫了辆车。
再怎么说，苏舜卿都是顶流爱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给他带来麻烦才是正经。
就在沈清冉叫的车即将过来之际，韩序唤住沈清冉，用手机扫了她微信添加好友。
昏黄的路灯下，男子的眼镜折射着淡淡的光，他的唇角还保持着微笑的弧度，轮廓在模糊的光影里更显英气。
“沈学妹，我还是很期待能和你合作的。”他凝视着她，语声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现在时间急迫，我也在面试其他人，我想，能留给你考虑的时间，至多两个月。”
“我明白。”沈清冉抿了抿唇，片刻后才抬起眼眸，向韩序浅浅一笑，“等我考虑好了，会微信联系学长的，也祝你项目顺利。”
她这一笑，宛如春风拂冬雪，整个人都在发光，令韩序一时间恍了神，怔怔站在原地，直到沈清冉上车离开，才回过神来。
遥望着夜色里远去的车影，一个声音在心里坚定响起：
“沈清冉，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回去路上，沈清冉靠着车窗，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吹来，扬起她如墨的长发。望着窗外飞逝的杭城景色，她只感觉脑海里思绪杂乱无章。
一会是鹅厂耀眼的蓝色Logo，一会是220W的年薪数字，一会又是《武魂无疆》自己设计的那些角色……
最后所有的画面，定格在一张俊美卓然的少年面孔上。
沈清冉伸出手，似要与虚空中想象的眉眼相触，喃喃自语：
“你……会希望我去深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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