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三人还在洗衣区的时候。
手中灯光熄灭的一刹那,言纪立即回头去看,身后空无一人。
明明搜索工程还没结束,他却直接大踏步走过来。
四面环顾,都找不到那个人的踪影。
他把手机翻过来刚想敲字,想到什么,又硬生生止住了。
随即冷笑出声:“怎么直接把场地给我清空了?打酱油的路人都不安排几个的吗?”
安安说:“你把我的朋友吓坏了。”
“朋友?我看是下人才对,谁家好人大半夜捉迷藏拉上一堆人。”
“虚无缥缈的猜想来再多也和我无关。”
安安镇定自若,说到此处又带了点俏皮:“你不会是没了那个帅哥在身边,生气了吧?生气也不见你问他一下。”
言纪一点都没有被激将到——尽管他的脸已经黑得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我在群里问,你们的人掺和进来,然后真的慕明晓就被打上假冒的标签了是吧?”
“不劳您费心,我的队友我自己会找。”
安安立刻炸毛:“你才老人家!你不还有一个队友吗,你忘了?”
“什么,我听不到,刚刚有人说话吗?”
成功把鬼气到无言,言纪拔腿就要走。
想了想,又折返回去,把剩下两个洗衣机搜了。
“嚯,还真敬业。是怕问起来不好交代吧?哎呀哎呀,当真是……”
“你想说什么?”
安安本来只是在自言自语,谁知道言纪却开口了。
她有些茫然,很快反应过来,不怀好意道:“哟,就这么在意我对你们的看法呀?但我现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诶。嗯,要不你求求我?”
言纪这回理都没理,正好从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道声响。
他立即冲了过去,一手迅速翻看着群消息。
然后就收获了惊喜。
面对他的质问,慕明晓第一个反应是:
“你来的好快啊。”
“动静这么大能不快吗。”
言纪说着,总算肯把目光从对方那张乖巧无害的脸上移开,扫视四周,又是锤铃又是粘板。
“我没在洗衣机里找到什么,你这是?”
话里带着点你看我没偷懒的邀功之意,然而慕明晓根本没听出来,只道:“你既然过来,有件事想拜托你。这条裤子,你能不能看出什么信息?”
“我用识图软件搜出来大概是巴洛克时期的服装,但是不能确定,想请你给点意见。不知道也不要紧。”
口吻放得非常客气,是你既然在场我就象征性问问没真指望你的那种客气。
简而言之就是没把他当回事。
怎么个事?这么久(指一天)的队友白当了是吧?
“谁说我不知道。”言纪恶狠狠把那条裤子捞起来,上下扫了两眼。
裤子并不长,有点肥肥的,看上去只到膝盖。
慕明晓补充:“哦,我当时上手的时候还摸到了一堆密密麻麻的排扣和特别多的装饰。”
硌得他还有点难受。他不喜欢花里胡哨。
“是巴洛克时期的,这种灯笼裤当时挺流行。至于你说的装饰,那个时代的男的确实喜欢把自己打扮成大公鸡。”
言纪表情臭臭的,嘴巴却没停下来:“不过摸这面料,非当时的贵族不能穿。从我自己的专业出发,能给贵族画像的,活跃于巴洛克时期的画家,鲁本斯是一个,伦勃朗算一个,贝尼尼、委拉斯凯兹……哎,还真有点难选呢。”
他停下话头,看着终于肯正眼看他,面露惊异的慕明晓,内心暗爽,面上还要装作不经意发问:“怎么了?”
“谢谢,你很厉害,给到的线索非常有用。”
慕明晓的赞美给得很大方,言纪没忍住翘了翘唇:“当然,混子也分级别的,什么都知道才能理直气壮地混。那种脑袋空空的,该叫白痴才对。”
“好。这一层已经被搜完了,我们出去吧。”
慕明晓并没有与对方探讨混子与混子之间区别这个课题的兴趣,利索地收拾好凶器,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言纪抓紧时间看了一下他的宿舍。
这整洁度,这品味,不愧是他一眼就看对眼的人。
某个白天还在cos色彩聚合体的家伙毫不心虚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又偷摸拍了张照片,才有些不舍地离开。
“我们接下来去哪?”现在就他们两个,是不是代表着可以有一段独处……
“去找陶书礼。”
浅淡的嗓音将言纪刚起了个头的幻想砸得粉碎。
他马上不高兴了:“找他做什么,那个一肚子心眼子的人你还怕他丢了啊。”
言纪要是知道五分钟前,面对同样消失的他,慕明晓选择的是随他去,估计更不高兴。
慕明晓没搭腔,倒是从走廊另一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这么不欢迎我啊,那还真抱歉不能如你所愿呢。”
是陶书礼。
就见他拎着一个袋子,满面都是春风般的笑意:“拖你的福,我也不用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人了。给,领队,说好的手套。”
东西都递到了面前,慕明晓只能接下,但还是强调了一句:“叫我名字就好,领队这个称呼听起来真的怪怪的。”
陶书礼笑了笑,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既然人齐了,这一楼也搜完了,我们去一楼汇合吧,已经有人回去了。”
“好,那我现在把你们被冒充过这件事发到群里了。”
对冒牌货的长篇大论也不只是出于搪塞,虽非自愿,但既然被当成了主心骨,就要好好负起领队的职责。
不过既然群里已经有一个因为轻松解决掉自己队的内鬼炫耀的宋正谊,自己的消息也没有来得那么让人反感了。
“当然。”陶书礼一扬眉,“我还在疑惑怎么没看到你的发问。后来一想,你大概在忙着应对两个假队友。这么看来,我和言纪好像没帮到什么,有点惭愧呢。”
他嘴上说着愧疚,眼神瞥向被提及的某人。
很明显,让这个嘴上说能配合很好的混子也跟着检讨一下。
即便美术生脸色在瞬间转换为锅底也改变不了他确实被人冒充了的事实。
“不会有下次了。”
他最后这么说,一改常态的认真。
然后得到被承诺的人奇怪的瞥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怎么了?”
……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
一楼,宿管办公室。
还是那些人,按照划分的队伍落座。
就是气氛明显和最开始的时候不一样了,大家热切地讨论着各种话题,场面甚至可以说……如火如荼?
对于这个异常现象,宋正谊可以给出解释。
他们一开始是打算安静等慕明晓几人回来的,彼时低沉的空气也和开组会前的乌云密布没有区别。
直到有人问了另外一个组:“你说你找到了线索,又不肯说清楚,还发了一堆免责声明,到底找到了什么啊?”
事情的发展就开始不受控制了。
他们开始三三两两说起自己此行经历,中间夹杂着对某些宿舍的吐槽,很快迎来当事人的反驳和回击,由此生出更多的话题。
左右他们不是研究生而是大学生,一会要来的也不是老板。
等慕明晓他们回来一看,此处已经变成了大型的课间教室。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快进了几个小时的剧情。
“明晓他们回来了。”还是宋正谊眼尖喊道,众人一起转脸看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他们领队那张精致得依旧的脸,没有精心打理却又恰到好处的发型,始终保持着如水平静的眼眸,站那简直自成风景。
他处在最中间,旁边是五官同样出挑的陶书礼,以及拎着一条裤子的言纪。
好像有点不和谐,再看看。
不过慕明晓是一个不为物喜不为己悲的人,就见他对大家点点头,回到原位拿起了花名册:“大家辛苦了,休息五分钟后先点一下名,然后以小组为单位做汇报,如何?”
这是大家非常熟悉的流程了,熟悉到都有些PTSD。
好在他们人美心善的领队愿意给时间缓冲,并在五分钟后身先士卒:“从我开始,顺时针画圈。”
“我要说的你们在群里也看到了,这是从一个伪作陶书礼的男性魂灵身上扒下来的裤子。经过言纪的辨认,来自于巴洛克时期。我想,这对我们锁定作品诞生年代的范围有一定的帮助。”
“团支书你被假扮了啊?”
蚊香眼当即就笑开了:“那不是一下子就被戳穿了嘛。”
虚无之中的安安发出了他们听不到的咳嗽,不由得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一个人都没有呢。”
同样的场景,同样除他之外四周空无一人。陶书礼面上不见一丝慌张,甚至扬起一个微笑,对着虚空询问:
“是我还不足以被二位重视呢,还是人手不足,又或者,你们要把某些东西留到重要的场合?”
礼仪做得很到位,说话却是恨不得一步一个坑。
“套话是不好的哦。”
是糖糖出面打发。
陶书礼笑得愈发开朗:“没有办法,天天为了截图和同学斗智斗勇,为了班会图片和学生会老师打游击战,心眼子不多一点怎么行。”
他说完,空气中再无动静,摆明是不想再给眼神。
但陶书礼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像模像样行了个礼后便往楼梯间走去:“两个人都没有消息,就代表我也不能轻举妄动……那先遵守承诺,把手套拿过来吧。”
手机响了一声,通知栏显示多了一条音频。
他点开,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转变为耐人寻味。
“哎呀,这可真是……”
团支书发出意义不明的感叹走远了,安安低声问她的伙伴:“这个队伍太难搞了,慕明晓那屡战屡败,把言纪的名额也折了出去。这个学生干部扮演难度更高,在他面前能藏住的也少。”
“但凡他问个班会,我们都不听的,怎么圆?”
“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糖糖安静答:“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最后的大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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