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地一下，纸扇被合起。
谢尘借着纸扇戳了一下张为东的胸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谢尘那一下正好戳在了张为东的伤口上，只戳得他龇牙咧嘴，哎呦叫骂。
正要破口大骂时，谢尘已抢先一步道：“你这个老头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害得我专门为了你跑这一趟。”
“你……”张为东大喘着气。
“我什么我？”谢尘道，“人家晴岚君问你话你怎么不说？要不是他，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安稳坐在这吗？早不知道被什么野兽给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谢尘！”张为东终于出了声，“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为什么……”
“停！打住！”谢尘纸扇一点，“我怎么了？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在那个笼子里关着呢。怎么？你很喜欢过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那要不要我再给你做个笼子？”
张为东目眦欲裂，仿佛下一秒就要口喷鲜血倒地不起了。
“谢尘……”苏璟唤道。
谢尘摆摆手，随意道：“没事，他就这样，骂几句就好了。”
“不是。”苏璟道，“你别把他气死了，他还有些用。”
谢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这句话说不定更能把他气死。”
言罢，谢尘上前点了张为东的穴位。张为东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呼——”谢尘放松下来，随便一坐，“这样就省心了。”
苏璟道：“我叫你来，是让你劝他的，不是让你来和他吵架的。”
谢尘手一松，纸扇悬在半空中给他扇着风。他揉着自己的右手，道：“他就是块石头，又冷又硬，我可劝不了他。”
“不过晴岚君，我倒是没想到啊。”谢尘突然道，“我以为将这个人交给你就万事大吉了，谁知道还需要我来帮忙。晴岚君，你不行啊。”
苏璟看着谢尘，面上冷淡，而谢尘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笑得欠揍。
“那你说怎么办？”苏璟问道。说着，他走上前，坐到了谢尘的对面。
“放心，自会有人能治住他。”谢尘无所谓道，“哎，怎么不见你那宝贝徒弟？”
“他在青朴居。”
“怎么？他不知道我来。”
苏璟摇摇头，道：“不知道。”
谢尘笑了一声，道：“你都带他去找他阿娘了，他还不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
“他知道。”
“那他知道张为东吗？”
“也知道。”
谢尘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面上的笑愈发灿烂起来。他贴近苏璟，夸张道：“哎呦，晴岚君。你不让你那宝贝徒弟知道我来，莫不是在护着我？哎呀，我可真是太感动了。”
苏璟不动声色地往后动了动，道：“我会告诉他的，他迟早会知道的。”
说这句话时，苏璟仍是笑着的，虽然看着很像假笑。
谢尘移开视线，逐渐收起笑容，道：“张为东我会带走一段时间，之后再送到你这，保证给你一个乖巧听话的张为东。”
***
谢尘便带着张为东离开了仙九峰，一个多月后，他们二人又回到了仙九峰。
将张为东交给苏璟后，谢尘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颇有些撒泼打滚的意味，嘴里叨叨着自己这一路有多辛苦，每日和这个臭老头子大眼瞪小眼有多难熬，为了这个事又耗费了自己多少时间和精力……最后硬是在青朴居蹭了一顿饭他才离开了仙九峰。
终于将谢尘送走后，苏璟才去见张为东。也不知道谢尘对张为东做了什么，他的模样虽然还是那样，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看着都差了许多，全然不见之前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还没待苏璟开口，张为东就道：“你要问我什么，说吧，我会告诉你的。”
苏璟将林安带了过来。见到陌生人过来，张为东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看了林安一眼。
苏璟道：“仙长，这是我徒弟。”
林安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林安见过张仙长。”
然后，他才道：“仙长，我不想拐弯抹角，有些问题我就直说了。”
张为东似乎点了下头，但幅度太小，林安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回应。
林安面上严肃了几分，问道：“活尸……和回灵丹有关吗？”
话音落下，张为东双目圆睁，就连苏璟都不由得看向林安。
林安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看来我说中了，那这些年的活尸确实是人为的了。”
张为东并未说什么，林安问苏璟：“师尊，你有和他说我阿娘的事吗？”
苏璟道：“说了一些。”
“好。”林安又看向张为东，“囚禁我阿娘的那批人和弄出来活尸的人是一伙的吗？”
张为东停顿了几秒，才终于道：“是。”
林安的身躯似乎稍稍塌下去一点，不知是叹气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做这些事的地方有名字吗？”林安问道。
张为东道：“我们都叫它‘小作坊’。”
“这两个地方有什么联系吗？”林安又问。
张为东反问道：“你知道回灵丹吗？”
林安道：“知道。”
张为东道：“他们最初是借助回灵丹制作活尸，和当年帝王陵时期修士们制作木偶很像，但是前者用的是怨气，后者用的是灵气。后来，有人发现有的活尸会主动吸收灵气，将体内的怨气排出，就像修士修行那样。而就在这个过程，其中一些活尸会出现活人的感觉，意识，甚至情感等。”
“就仿佛起死回生了那样？”林安补充道。
张为东道：“没错。”
林安道：“那我阿娘就是其中一个？”
张为东道：“是。”
林安仍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人多吗？为何这么巧？”
张为东道：“很少，所以很珍贵。更何况是这种事，所以那群人便将发生这种情况的活尸聚集在一起研究。”
林安道：“那你接触过他们吗？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张为东道：“我不知道，我被他们囚禁了很多年。”
林安沉默下来，片刻，才问道：“你……为什么会被囚禁？”
张为东有些愤恨，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沉下去，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林安看向苏璟，苏璟对他摇了摇头。
林安转而问道：“他们炼制活尸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将活尸放出来害人？”
张为东道：“你不是已经说了嘛？就是为了害人。”
林安蹙眉，面上满是不解。
张为东道：“活尸的攻击性虽然不强，但吓人，是个制造混乱的好工具。”
他顿了顿，又道：“而你们仙九峰，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说完，张为东又往苏璟那看了一眼。苏璟面上仍是不咸不淡的，似乎他们交谈的内容与他无关。林安想到从前他问师尊，仙九峰这些年有没有被针对过，师尊的回答是肯定的。
“为什么？”林安问道，“因为树大招风？”
张为东道：“没错。”
林安又一次看向苏璟，二人对视，苏璟对他笑了笑，只是这笑却带着几分无奈。
林安道：“那这些年，多地发现乱葬岗甚至是墓地里的尸体变成活尸，这些也是他们干的？”
“没错。”张为东道，“起初是乱葬岗，后来能用的乱葬岗越来越少了，他们又把主意打到墓地上。”
“挖墓地就不怕被人发现吗？”林安问道。毕竟墓地不是乱葬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去祭拜。之前仙九峰也曾在墓地发现了可疑人员，虽然当时没能抓住他，但这人也确实是暴露了行踪。
张为东道：“墓地也有位置偏僻的，有些墓地甚至许多年都没人去祭拜，这种墓地其实和乱葬岗没什么区别。”
林安一怔，那阿娘呢？当初阿娘所在的墓地就在柳城外，墓地很大，不时地还有人去祭拜，这种情况就与张为东所说的不同了。
林安想了想，问道：“那他们会将乱葬岗或墓地里的尸体都带走吗？”
张为东道：“差不多，除了一些已经完全化成骨头的。”
林安心跳如雷，他抑制住自己微微发颤的身体，转而问道：“然后呢？直接炼制活尸？”
张为东道：“一般都是先把尸体带到需要投放的地方，然后给它们服用回灵丹，再注入怨气。”
“怨气？”林安捕捉到这个点，“怨气都是从何而来？”
“很多。”张为东道，“修士能从自然取灵气，也就能取怨气。怨气多的地方哪里都有，乱葬岗，贫民区，死亡，恶意，痛苦，怨恨……这些都可以产生怨气，人世间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东西。”
“小作坊的人能控制活尸吗？”苏璟突然问道。
林安和张为东都看向苏璟，张为东道：“不能。”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据我所知，不能。”
林安道：“我只听说过，在帝王陵事件中，修士控制木偶，但活尸……好像不能吧。”
张为东道：“木偶和活尸，一个靠的是灵气，一个靠的是怨气。”
林安想了想，道：“不过现在的活尸和帝王陵事件中的活尸也不太一样吧，现在的活尸是先服用了回灵丹，而后者是完全因为怨气侵袭才变成活尸的。”
“有什么区别吗？”张为东的语气有些冲，“不都是怨气供养的怪物吗？修士能控制的不是什么木偶活尸，这只是表面的，最根本的还是在于是灵气还是怨气。修士能取灵气并用之，但对于怨气，修士只能取但不能运用，所以他们才不能控制活尸。”
他的语气实在有些不善，恍惚中，林安仿佛回到了从前长老在课上一边生气一边讲学的场景。
苏璟道：“仙长莫要着急，我刚才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这几年我们仙九峰抓活尸时发现有相当一部分的活尸只攻击男子。”
张为东面上难得出现震惊的神情，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璟摇摇头，道：“不知道，所以这才想向你请教一下。”
张为东道：“我也没听说过。活尸这种东西又没有意识，怎么会自己选择攻击对象？难道是这几年他们又研究出什么新玩意了吗？”
苏璟道：“应该不是，我也问过谢尘了，据他所知，小作坊并没有这方面的进展。而且，据我和其他门派的交流来看，他们治下抓的活尸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不过也不排除他们抓到的这种活尸数量很少，这才没有引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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