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溪离开栈桥,没回自己住处,从十几米外沿着海岸线往浅滩去,整个世界一片雾茫茫,海面压抑着冷墨色,目光所及只有蓝、白和沙黄。
鱼在溪坐在沙滩上,听着海浪受阵法隔绝后传来的微弱呼吸声,内心逐渐安定下来。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面对渡泽时突然冒出来的那个想法,最差也不过是死,到底在怕什么。
他仿佛永远都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
鱼在溪的内心也像这团冷雾一样,将一切都隔绝在外,跟他自己都保持着极目难望的距离。
坐了半个时辰,眼看潮汐起落,鱼在溪终于站起来转身对后面站了不知多久的人道:“聊聊。”
江宴收回视线点头,掩盖了脸上全部情绪,“好。”
两人没有刻意去找一个安静处说话,鱼在溪抱手沿着小路往回走,江宴揽袖跟在一旁。
“我本来有很多问题要问你,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真相,所以就不问了。”鱼在溪还算轻快的说,“仙盟的人怎么会这么早来?”
江宴侧头看着自己前面半步的人,声音平缓解释:“无风楼给他们的帖子上写的今天。”
鱼在溪点头,酝酿着如何开口商量下回忆的事,江宴便又道:“与你有关的所有真相都有可能困住你,也许是我做错了,但我依然会坚持现在的选择,抱歉。”
鱼在溪顺着力度往前又走了两步,晃着身子停下来,仿佛一具已经用完了全部力气得行尸走肉,他面无表情看着前面在雾中隐去的石板路,觉得身边的冷雨有些冷的骇人。
“那你也不会给我前世的记忆了是吗?”
江宴不语,鱼在溪缓缓合眼,长叹一声,“你就那么笃定我爱上你以后会酿成大祸?”
他睁眼转身看江宴,用力到眼角微微泛红,“为何不是我清楚一切以后力挽狂澜同你一起挽回所有,还是说你又想背着我去为我做些什么,怕我猜出来去阻拦你?”
江宴也一动不动看着他,眼神坦荡,并不畏惧他的质问。
“你不会知道任何事。”
“那我就死都死不明白了。”
“你不会死。”江宴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笑,“你会好好的,去你该去的地方。”
鱼在溪眼底漫起一丝歇斯底里,声音却没了一丝生气,“我该去哪儿?”
江宴转开视线,回避了这个问题,鱼在溪气的几乎笑出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哪怕你还像原来一样我行我素,也比现在这样逃避一切好吧!”
可江宴还是选择逃避一切,“我希望你会一直恨我,直到将我忘记。”
不知怎得,听见这句话,鱼在溪没忍住红了眼眶,“江宴,认识你是我最可悲的一件事。”
“我从所有人嘴中了解到的你都不是这样,你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我,说不想困住我,但偏偏又用现在这些好意将我狠狠固住,让我一颗良心反复受捶打熬煎。前世你是怎么教我的?看你这样子,我前世应该当得起一句‘狼心狗肺’,不过那样的我又为何会选择去靠自己的力量了结魔尊?”
冷雾好像蔓延的更快了,鱼在溪感觉自己浑身都沾着湿冷,冰的他想发抖,心脏跟着抽搐发寒,他眼中血色完全散布眼白,垂下来的手不受控制发抖。
“我前世会有那样的结局完全是因为你,所以你怕这一切重演。从守下那个城金丹碎裂开始,我走的每一步都是被逼无奈,你觉得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自己对吗?”
鱼在溪伸手抓住江宴胳膊,力气大的让对方没忍住拧眉,接着他抖着声音问:“你在意我,所以心疼的同时也会愧疚当初害我不得好死,可这么多年过来,你是不是也开始恨我了?”
“我擅自做了自以为对你好的事,却由此引发了后面的全部,将你困在原地这么多年,每每有这个念头惊醒,你会不会仓促压下惊愕,带着一丝厌恶的翻出对我的爱?你独自静坐赏梅的日子里,有多少时间是在急盼着解脱!”
江宴垂眸看着他,沉默很久,眼底一片苍白,所有静止的表情似乎都是在为了理解鱼在溪的话。
半晌,他才极尽沙哑的低声问了句:“你为何会如此觉得?”
鱼在溪已经松开了握着他的手,上半身微微向后仰着,犹如厚雪压竹,全靠脊柱撑着不倒,听了他地问题自暴自弃般勾着嘴角,冷声道:“因为我恨你,我恨你所有自作主张的好意,一道道锁的我喘不过气来,我快被你逼疯了!可是我也爱你。”
一丝泪光快速闪过,和骤然暗下来的天空一同消失在无尽夜中,等了一会儿,明月高升,洒向龙水岛无尽柔光,鱼在溪脸上泛着水印,有些狼狈,声音疲惫,惨笑一声,“我恨你也爱你,所以有时我也恨自己,心情变来变去都忘记自己到底是如何了。”
江宴始终难以置信的看着鱼在溪,直到他说出那句‘恨自己’。
“你还是这般。”
江宴眼眶通红,被逼无奈处,声音带上了即将疯魔的压抑,“我最怕你这副心肠,前世用了一百多年也不明白为何你会如此。”
“你从不肯干干净净的去恨任何一个人,总在恨意中掺杂着对自己的反省,为何你总觉得世人无罪,总觉得人当爱世。”
“我想让你恨我,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肯毫无保留的彻彻底底的恨我!”
“是我错了。”江宴突然无力说了一句,自嘲般惨笑,“可我依然不愿意让你知道发生过什么,反正时间快到了,你会忘记全部,辛苦你再忍一阵子。”
“我一点儿也不想再忍了。”
鱼在溪情绪到达高峰,反倒没有爆发的意思了,表情声音都淡淡的,转开视线苦笑一声:“既然一开始就不想跟我谈,为什么还来找我?”
雾气散尽,江宴视线穿过如水月光直视鱼在溪眼睛,片刻,咽下了自己情绪道:“我找你是为了提醒你离魔尊远些,靠近他对你来说根本没有好处。”
既然都提到了,鱼在溪便问一问,“前世的我面对他时也同现在一样吗?”
江宴艰难点头,“他最擅长蛊惑人心,你不要……”
“他并没有蛊惑我,他甚至到现在都没讲过需要我做什么,我自愿的。”
鱼在溪转开身要走,最后看了江宴一眼,“我与他一见如故,总觉得我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这其中的关系,你查清楚了吗?”
这问题对江宴来说是残忍的,他用了几百年时间也没查出魔尊和鱼在溪到底有什么联系,元清是几千年前的人,而鱼在溪才不过存在于世上不到五百年,他们除了转世,还能有什么联系。
可若真是转世,为何元清可以保持魂魄不散。
鱼在溪没有等江宴的回答,踩着月色缓缓离去,步子依旧控制不住左右晃,宛如曲阳城再见。
他回住处时元清正抱着一壶酒喝的痛快,笑嘻嘻的倚坐在窗边,对踩着重步回来的人道:“我就说你们两个得谈崩,没好结果的。”
鱼在溪看都不看他,迈步进屋依旧坐在自己之前总坐着打盹的椅子,合眼放空自己。
元清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完,才说:“你们两个不会有好结果的,路不一样,怎么努力都白费,不如就像现在这样。”
他倒懂得多,鱼在溪气的想骂人,但却没出息的睁眼问:“有没有办法把我前世的记忆找回来?”
元清靠在一边伸长了脖子,“没有,你都转世了,怎么还惦记着前世的记忆?”
“那你给我讲讲我前世是什么样子,再不济,像我梦里那些幻境,你再做两个出来,我自己进去看。”
元清不答,先笑着晃了晃酒壶,又倒了杯酒,“那都是我找到你以后的事,那时你们两个已经反目成仇了,没什么好看的,你们小时候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
鱼在溪长长叹了口气,他实在烦的很,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元清端着酒杯若有所思,酒都到了嘴边,不喝,突然短促的笑了声,听着讽刺至极,他问:“你对他当真有那么多感情,就算是死后重生再来一次也忘不掉?”
鱼在溪抬眼看他,不明白元清怎么突然这么问。
元清也慢慢将视线转向他,“你有没有完全忘记的人?”
鱼在溪拧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忘记了谁?”
元清视线停在他脸上,半晌才缓缓摇头,语气让人不太舒服,“你对他感情还真深,甚至都可以放弃自己。”
他说完就又笑了,“也对,也只有你能做的出来。”
鱼在溪知道与自己有关,但还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干脆就不去理解,“我只想先找到我前世的记忆,没有别的办法?”
元清保持着笑意愣住片刻,才又缓缓恢复动作,低声抱怨:“你对我,永远都这么狠,连谈论都不肯多两句。”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仙盟来的三个长老,其中一个腰间挂了块玄武佩,那东西能让你回溯到想去的时间里。”
鱼在溪思索片刻,一本正经道:“找时间去偷来。”
元清毫不留情翻了个白眼,刚才的情绪似乎都是假象,“等他死了直接拿就好了,他活不过这次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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