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尖利的指甲陷进了血肉中,眼眶周围是晕开的红,他艰难道:“我知道。”
熬到整场拍卖结束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于阶白带宣昭去到领取拍品的地方,等待时轻轻圈着他的手腕,防止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但宣昭倒是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只是最后,他将装有绿蛇遗骸的盒子紧紧抱在胸前,于阶白看见了落在盒顶上的一点水渍。
两人一路无言,从长乐城最繁华的闹市走回客栈。
回到房间后,宣昭便一直抱着那盒骸骨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运转了两个周天的灵力后,于阶白发现他还是僵直地坐在那儿。
合理的伤心是在可控范围的,但过度的情绪往往会造成坏后果。于阶白并不想让狐狸在痛苦中沉沦太久,这对他和任务来说都很不利。
他揭开宣昭的面纱,发现少年脸上落满了泪。
修仙者的目力极佳,即使在熹微的暗色里,于阶白也能看清那一滴滴泪是如何从少年眼眶滑落,留下晶莹而痛苦的痕迹。
他抚过少年通红的眼尾,用丝帕擦干了他脸上的泪水,轻声说:“别哭了。”
宣昭仰头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嗓音艰涩,“我想把姐姐送回家。”
他自言自语地补充道:“她之前一直很想回家。”
于阶白抬起手却又很快收回,他看着宣昭带泪的渴求眼睛,用平静的话语告诉了他事实。
“阿昭,妖族边界在三川山外。途中要经三大宗门和七十二小宗,我们过不去。”
他看见宣昭眼里的情绪彻底碎裂了,少年把木盒放在一旁,颤抖着手抓住了于阶白的袖摆,许久,终于轻声说道,“师尊,我可以把她带回山上吗?”
于阶白微微颔首:“可。”
系统发出一声熟悉的叮,“恶意值下降5,任务进度5%,请宿主再接再厉。”
一滴泪很快落在了于阶白的手背,不像书里所写的那种情感强烈到灼热,是纯粹的冷,就像外面无着落的雨。
时隔一月,寒竹居重新迎回了他的原主人。
宣昭从剑上下来的时候脚还有点软,身子落在地上一偏,差点倒在地上。
于阶白扶住他的胳膊,问他:“害怕?”
宣昭苍白着一张脸,丝毫不愿露怯,“师尊不用担心,我无事。”
于阶白的视线从宣昭的脸上巡过,语调微微上扬,“哦~”他刚刚可没忘是谁在剑上把他抓得死紧呢,言语和行动不一致的年轻狐狸哟。
他收回手,瞬息间身影便出现在了竹丛后,“跟上。”
宣昭此时还有些头晕目眩,隐隐有种自己被捉弄的错觉。但他很快摈弃了这个想法,忽视掉身体上的不适加快脚步,紧紧跟在于阶白的身后。
近清坐拥一整个山头,小楼后面是一片设成迷阵的竹林,是他常用于修炼的地方。
于阶白停在竹林入口等着宣昭。
听见脚步声传来,于阶白回身看向不远处额头布着一层薄汗的人,客观评价道:有点虚。
少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于阶白面前,喊道:“师尊。”
于阶白绷着一张清心寡欲的脸,负手转身向竹林内走去,“走吧,记得跟紧我。”
“此处阵法由阴阳八合为基础,辅以离魂,牵机,破墨,攰胥等杀阵而成,有五十四种大变化和八十九种小变化,各阵法自能独立,又能联合。”
随意飘下的竹叶被于阶白双指拈起,他手腕随意挥动,叶片以迅疾之势破空而去,带起的气浪将周围飘落的竹叶纷纷割碎。
宣昭看见气浪以无可匹敌的姿态朝着不远处的一棵翠竹而去,可强烈的气流声很快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吞吃了一般。那片竹叶在空中静止,蜷曲,最后变成干枯的齑粉,飘散在了风中。
宣昭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处,摧毁一切毫不费力,这就是修真宗门的传承么?
于阶白以为他被吓到了,解释道:“刚刚引动的阵法名为枯荣,可将一切有生命的鲜活物体变为尘埃。”
宣昭收回目光,按下脑中的万千思绪,低声应道:“知道了,师尊。”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于阶白间或给宣昭介绍途中所遇的法阵。约莫两炷香后,两人到达了竹林的中心位置。
空旷的地面上有一座简陋的石亭,亭旁竖了一块碑,上书易往来三个大字。
宣昭不着痕迹地看了于阶白一眼,又看向碑。
他从这三个字中感受到了明显的恶意。容易走是因为这片林子在奈何桥前吗?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石亭,宣昭眼尖地发现了桌上未下完的棋局。年幼时父亲也曾同他讲过棋,可如今他已忘了大多数,只能看出黑子腹背受敌,命悬一线。
于阶白并未带他在亭中过多停留,在棋盘上随意抽取一枚棋子后,便朝亭外走去。
踏下最后一阶阶梯时,宣昭感受到了一阵奇异的波动,仿佛周围的空间在跟着抖动。
仍然是那片竹林,转身就能看见来时的路和那座石亭,但宣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从亭子里往外看时似乎不是这幅景色。
于阶白的脚步停在了一座无字无碑的坟茔前,他对着宣昭招手,示意他上前。
“把你姐姐的尸骨拿出来。”
宣昭抱着骸骨不解地看着于阶白,眼底还有藏不住的一丝警惕:“要做什么?师尊。”
于阶白抬手,一道劲风划过,在地上砸出了个深坑。
他淡色的瞳仁一片平静:“入土为安,你总不能天天抱着尸骨修炼。”
“旁边埋的是一位大妖,残存的妖气可以将你姐姐的气息掩盖。上山的妖不论死活都要过辩妖阵。”
“死者为大,她不应受此辱。”
于阶白示意宣昭将骨骸放入,宣昭小心翼翼地将尸骨摆放齐整,再轻轻地将一抔抔土盖在其上。
看着逐渐被黑色泥土掩埋的尸骨,宣昭发誓,他迟早会走走到三川山外。
看着人将这桩事了结,于阶白暗地舒了口气:“走吧。”
一颗棋子跟着划到了宣昭的眼前,宣昭手忙脚乱地接住,快步跟上于阶白。
再次踏上石阶,那种空气挤压波动的感觉又传来了,宣昭跟着回头,却发现两座坟茔已经毫无踪迹。
他愣在了原地,看着有些呆滞。
于阶白看人一动不动,便伸手敲了下他的额头,“那里是用空间阵法隔开的,人离开法阵自然便关闭了。”
他示意宣昭来到棋盘前,手指点了下棋盘边缘,“把棋子随便找个位置放下就行。”
“我在外面等你。”
宣昭愣愣地看着于阶白的背影,然后低头看向了手心的棋子。
黑子已经命悬一线了,要重新放在哪里才能脱离险境?冷汗不断从后背溢出,宣昭执子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离别时父亲的叮嘱声在脑中响起——人若有向死而生的魄力,便不需对任何事物有所畏惧。
宣昭看向棋盘的东南角,不如放弃已经失势之地,重新开辟一个新战场。
要么一击必胜,要么命落于此。
两炷香后,看着面上布满细汗仿佛被吸干了精气的宣昭,于阶白颇感不解。他刚刚就没想通这小孩儿拿个棋子在那僵硬什么。
看见师尊眉毛皱起,似有不满,宣昭解释道:“棋局有些难度,师尊,我已尽力而为。”
于阶白感到一阵无言,没想到年轻妖的思维这么发散。但看着一脸严肃的少年人,他还是没把实情说出。
毕竟认真刻苦也是一种美德。
于阶白正欲同宣昭讲之后的安排,随身佩戴的传讯铃却突然一响。于阶白感到一阵厌烦,面上却不显。
将写着修炼法决的书扔给宣昭,叮嘱了他句好好修炼后。一个瞬息间,于阶白的身影便远远消失在了竹林外。
宣昭抱着摞书,呆愣愣地看着空中飘落的竹叶。
——主峰议事厅
于阶白故意迟来了一炷香,无他,单纯讨厌没事找事的人。
而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位门主师弟可没少干这种事。
果不其然,于阶白推门而入,听到的第一句便是,“师兄这次去了月余,倒是惹了些麻烦回来。”
于阶白落座在他的下首,“崖底凶兽已镇,我惹了什么麻烦。”
首座的黑发人向下一瞥,刚好对上于阶白不屑的目光。他一滞,接着道:“师兄带回来的人似乎没过大阵。”
于阶白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水:“我徒弟身上有伤,你让他过破魔阵是想干什么?”
门主的声调控制不住地提高了些许,“师兄收徒乃是大事,为何不提前知会门内?”
于阶白微微仰头看向上首,银发垂柔顺地垂在耳边,面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说出的话却不中听,“因为我不喜欢被强塞的东西。”
门主的表情一时失态,但好在当了多年的上位者,他的情绪控制能力堪称一流。
平息下胸口几乎要烧起来的怒气,他笑着道:“那我就祝师兄觅得良徒了。”
于阶白并不接他虚假的恭维,起身朝外走去,语调不咸不淡,“崖底有异动,我去看一眼。”
门主几乎要将手底的石凳捏碎,一旁全程看戏的青衣女子掩面笑道:“那崖底的东西一日同他相连,我们便一日拿捏不了他的。”
“狐狸这物种,傲气着呢。”
——————
“小师兄,快帮我看看我这套剑法练得如何了。”
“小师兄,这是我新做的芙蓉酥。”
“小......”
于阶白镇完崖底凶兽回来,便看见宣昭被一群弟子围得团团转,手忙脚乱的模样。
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于阶白停下脚步靠在了不远处的柳树下。
宣昭老远便看见了他,急急挣脱人群,小跑来到于阶白面前,低声埋怨道:“师尊,你就在旁边看着。”
五十年对修仙者来说只是弹指一挥,但时间无时无刻都在留下痕迹。
宣昭已经完全长成了青年的模样,身量修长,声音低沉。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有三分柔情,偏偏他又爱笑,嘴角时不时便浮起一对梨涡,不知无意间引得多少人折腰。凭着好性格好脸和好修为,他已成为这一代弟子中最受欢迎的那个。
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年轻人,系统与有荣焉地感慨道:“想当初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
于阶白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它,“谢谢,我养的,不要沾边。”
他伸手理顺了身前青年微乱的额发,开口询问道:“近日功课如何?”
小白:其实我真的就是让他单纯乱放。
宣昭:努力翘起狐狸尾巴,这一定是师尊对我的考验!
大家有喜欢看欧风文的吗?我下本准备写十九世纪西欧背景的文,在王朝最后的曙光下,骗子和坏家伙相遇相爱的故事。
我们都知道彼此自私阴险,但我仍然爱着这样的你。
带毒的东方美人和狼子野心的落魄贵族,过两天会放文案,感兴趣的友友到时候可以点个收藏,预计会在五月中旬开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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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小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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