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太一门从建立到到灭派,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小门派,选址就坐落在一个小山头上,平时在山门前吆喝两句,在洞府里修炼的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小童刚喊上,就已经有人凑上前跟着喊师姐。

全都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事实上整个门派最鼎盛的时候也就两百余人,沈云溪不熟都不行。

凑上前来的人,脸上全是忐忑的陌生,听的小童喊云溪师姐才跟着喊,隐晦的视线中充满了打量。

“师姐还没见过这些师弟师妹吧,都是先前弟子选拔进门的,现在跟着我师父和云岚师姐云峰师兄他们修习基本道法。”小童一蹦一跳的,明眼人都知道他此时有多雀跃,他拉着沈云溪,一个个指着人给沈云溪介绍。

沈云溪由着他,视线扫过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暨淞、清婉、常玉……

见过,怎么可能没见过呢?

这些人大部分的尸骨都是她和好友敛的,找不到尸骨敛埋的,几乎都立了衣冠冢。

就在这片土地上静静地躺着。

沈云溪勾起一抹笑,清冷的瞳底泛起一股柔和,怀念地看着这些生涩拘谨的师弟师妹们。

小童介绍完后,又马不停蹄地扯着她去了西边竹林里的小院子,沈云溪果不其然看到一清俊公子在弯腰捯饬那些药材。

那人一袭青松色长袍,听到动静,他直起身,先是讶然,随后薄唇自然弯起眉眼温润,笑起来眼底净是和煦的暖意。

“我说怎么这么吵闹,原来是小云溪回来了。”他声音温朗,全然是看到沈云溪回来的喜悦。

“今天可得要张鱼多加几道好菜,好好庆祝一番。”

小童嘟嘴,“膳堂就两口锅,炒的都冒烟了,您还让加菜,按我说就让山下酒楼做好了送上来,今晚大家吃顿好的。”

沈云衡失笑,将炮制过的药材翻面晒干,“我看你就是嘴馋,你这话要是让张鱼听到了,非得抄起锅铲揍你。”

沈云衡,太一门大师兄,掌门玉华剑尊平时不管事,在太一门建立之前师兄弟之间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是沈云衡在操劳。

沈云溪顶头上的几个师兄师姐包括沈云溪,都可以说是大师兄拉扯大的,沈云溪几个都把大师兄当成自己半个爹,感情非同一般。

“哼!”小童傲然抬颚,“他才旋照期入门,我都涤灵后期了,他才打不过我。”

“吃不吃饭的,这不重要。”沈云溪看到沈云衡后已经顾不上其他,潦草将这话题敷衍了过去。

她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放开小童的手,急切地上前走了几步一把抓住了沈云衡的手,两眼泪汪汪。

“重要的是……师兄您能先告诉我咱师父的私房钱都藏在哪了吗?”

沈云衡:……?

沈云溪难掩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没给沈云衡反应巴拉巴拉说了一串,“还有二师姐三师兄四师兄的私房钱肯定不少,还记得地点吗?有一个算一个。”

“当然还有您的也是。”

玉华剑尊是个剑痴,眼中只有剑是她老婆,老是认为钱财乃身外之物,太过注重反倒影响修行,所以每次得了一些天材地宝、灵器法器,适合的就给了弟子,不适合的就随手扔在一个角落。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家里有明媒正娶的妻(本命剑),自然不能让外面的野花在老婆眼皮子底下碍眼。

这习惯从玉华剑尊自立门户后就开始,一直持续到陨落,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在这大陆上究竟有多少个角落还保留着她的‘遗产’。

当年门派最穷的时候,膳堂都揭不开锅,仅靠几个师兄师姐的积蓄勉强度日,一群人饿得嗷嗷直叫。

师叔空空的酒瓶子往桌面一放,冲进玉华剑尊闭关的洞府将他师姐揪了出来,得知情况后的玉华剑尊带着几师兄妹出门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各个大包小包盆满钵满,穷的快要倒闭的宗门顿时肥的流油。

简直比一夜暴富还要让人觉得舒爽。

后来,沈云溪头顶上的几个师兄师姐就多了一个相同的爱好。

沈云溪紧握骨节分明的手上下晃了两下,眼中全是期待。

沈云衡抽出手揉揉温润的眉眼,看这沈云溪眼巴巴的样子,都要气笑了。

穹顶之上,头顶一抹艳红的仙鹤在碧空如洗的蓝天中悠悠飞过,阳光一派灿烂。

阳光照射不到深渊之下,浓墨的黑充斥着整个地底。

细碎的暖色光晕在这里被逼的节节败退,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之光,脆弱得下一秒就要消失。

一个小孩子无力地蜷缩在泛着些微光芒的星石旁边,左臂甩在地上折成一个奇怪的弧度,腹中被撕开的伤口汩汩流着鲜血,他衣衫褴褛,光裸的脚上全是擦伤,浑身青肿。

黑暗中吞咽口水的声音在他耳中格外地清楚。

百里睁开眼,视线在有限的范围内活动,疼痛得难以抑制的呻/吟声让他微微一怔。

借着柔柔的光线,他才看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熟悉的环境和身体,这似乎是他小时候。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不紧不慢,堪堪在光晕触及之处停了下来,上半身隐于黑暗中,只露出两条修长的腿。

“嗯?居然还没死。”熟悉的声音响起。

百里看向来人,圆润的的瞳孔中充满超乎同龄人的冷静。

触及到百里的眼神,男人眼睛微微眯起,直接往前走了几步,一脚踩在百里的腹上,沾着黑色熔岩的鞋底就这样碾着百里腹部上的伤口。

“唔。”百里一声闷哼。

伤口迅速腐烂,肠子在挤压下滑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眼神,嗯?想咬掉我的喉咙,还是想割掉我的头颅?”男子弯下腰看他,清楚地露出他的脸。

这是一张非常邪气的脸,薄唇微微勾起,狭长的凤眼中全是恶意。

这种痛苦对于一个小孩子的身体来说,还是难以忍受了些,剧痛让百里闭上眼,在男人的话中难以有几分分神。

后面那一条,他已经做到了。

这是幻境,百里很清楚。

在上一轮试炼人数达标之后,剩下的人自动通过试炼,相继被传到了下一个试炼场。

只是百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通关要求。

这场景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男人捏开他紧咬的牙关,直接将一股冰冷的熔岩状的黑色液体灌进他嘴里,小孩子的力气终究还是太小,无法在这男人的手下挣脱开来,还算完好的右手摸到了一块尖利的石头,他狠狠地用尖锐的那一角往男人脚后跟处刺去。

坚硬的石头直接被崩碎,男人脚上一点伤口都没留下。

百里不自量力的挣扎似乎取悦了男人。

他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染着疯狂,就连上挑的眼角都笑出几分水色,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中一阵又一阵,经久不息。

良久,复而盯着百里的脸,上下游移,最终停在百里的眼睛上,自言自语道:“看看,这就是你的孩子,跟那个低贱的杂碎生出来的孩子,只会是一个废物。”

百里一怔,记忆中这人有说过这句话吗?

可能是时间过得太久,又或许是当时太痛,他对这句话没有任何的印象。

四肢百骸的血液像是被冰封,而浑身的筋骨又像是烈焰在灼烧,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百里受尽折磨,剧痛之间又像是全身被腐蚀融化。

恍惚之间,百里在想,原来他也是有父母的。

只是这并不重要,他在剧痛中紧紧咬住嘴唇。

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晕厥。

不知道过来多久,身上的剧痛消失了,耳边早已没有了男人猖狂的笑声,百里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影。

绣着暗底符文的宽大衣角垂在地上,细嫩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好温暖,百里恍惚之间想着。

小小的身体精疲力尽地睡去。

沈云溪在太一门待了七年。

七年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她那一直追求剑道极致的修炼狂魔师尊出关后,就直接说沈云溪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她,这个掌门之位合该沈云溪来继任。

扔下掌门之位后就云游去了。

门派中的一干弟子都对此乐见其成,在沈云溪继任之后,就美人掌门长美人掌门短地喊着。

不服她的三师兄和六师弟被她打得屁滚尿流。

师兄师姐还良心发现,不仅将以前罚她的灵石还了回去,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是他们错了,英明的美人掌门永远不会犯错。

太一门被她发展成为天下第一大宗门,门下弟子几十万,就连凌霄宗都被她踩在脚下。

凌霄宗掌门跪下来抱着她的腿,哭爹喊娘地说自己错了,为了聊表歉意,还将自己门派中最出色最好看弟子八抬大轿送到太一门,说要给沈云溪暖床。

这几年的经历,是沈云溪睡觉都能笑醒的爽。

沈云溪睁着眼躺在雕着祥云纹的灵木床上,看着上空东海鲛纱做成的纱帐,笑得见牙不见眼。

次日一早,沈云溪便召集弟子,在众人面前将掌门之位传给了沈云衡。

也不管会不会引起轩辕大波,端起装着糕点的盘子,一边吃着糕点一边晃悠悠就要下山。

过了七年,小年还是没有长高,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提前跑到山门口,抿着唇拦住了沈云溪。

质问沈云溪为什么要走。

沈云溪指着山下,一块块的药田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灵兽也不怕人,凑近侍弄药田的杂役掏一棵两棵灵植当零嘴,“你看,这些年咱们门派都成修真界第一大宗门了,咱们怎么都还在这小山头窝着。”

沈云溪背后陆陆续续跟出来许多人,有她师叔、师兄、师姐、还有一些师弟师妹,七嘴八舌挽留她,让她不要走。

沈云溪没听,她垂下指尖,转头看着还是小童模样打扮的小年,笑道:“美梦再美,始终都是梦,时间到了就该醒了。”

这个幻境给她安排的剧本确实美,沈云溪生前做梦都不敢这么想,只是沈云溪不是那种轻易就沉沦下去的人,她看着门派没落,看着师兄弟们前赴后继奔向敌人,她看着一个个亲朋好友死去。

做梦,她不敢。

小年紧紧抿着唇,上前抓住沈云溪的手,一如七年前那样,他执着地看着沈云溪。

“这里那么好,大家可以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没有任何烦心事,大家都以你为主,这不好吗?为什么还要走。”

“梦只要不醒来,那就不止是梦。”

见沈云溪不为所动,小年突然瘪嘴,哭着说:“师姐,别醒来好不好,小年好痛的!”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个场景。

抓住她的小年也换了一副摸样,他留着两行血泪,粉嫩的脸蛋上只看到森森白骨,浑身上下被啃食得没有一处好肉,在沈云溪眼中鲜血淋漓。

不远处残檐断壁,尸横遍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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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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