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逐溪上辈子二十六岁那年养了只猫。
2005年的华国,养一只品种娇贵的猫咪,还是一项稀少而奢侈的消费。
可是许逐溪就像是着迷了一样。
从一次陪老板外出谈生意,来洽谈生意的金发碧眼的外国夫妻怀里抱着一只猫咪,穿着时尚小巧的猫咪的衣服,慵懒地躺在主人怀里,在主人的臂弯里撒娇,舔着主人的手指和脸颊。
“逐溪、逐溪——”
同事小心提醒她。
许逐溪回过神来,把目光从那只猫咪的身上抽离,歉疚地朝那对夫妻笑了一下,用还很生疏的外语道歉。
“没关系。”外国夫妇笑了一下,那位女士很善解人意,原谅了许逐溪这样有些失礼的行为,还表示愿意给许逐溪介绍,帮她找一只喜欢的猫咪,如果她愿意的话,还可以给她介绍什么是适合猫咪食用玩耍的。
“可以吗?”许逐溪略有惶恐地留下了通讯号。
就这样获得了自己的一只猫咪。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获得的属于她的有生命的同伴。
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许逐溪抱着猫咪回家的下午,从笼子里抱出来,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沙发上。然后她就盘腿坐着,两手撑在膝盖上支着脸颊,看猫咪熟悉领地一样地在家里走了一圈,懒洋洋地蹲在沙发上,灵活地晃着尾巴,歪着头,像是跟许逐溪在对视。
猫粮是通过那位外国女士介绍,买的进口的。
还有小猫需要喝的羊奶。
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但对许逐溪来说,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她一个人住着,平日里没有什么花销。
也没有谈婚论嫁的想法。
不需要为别人打算,只需要自己高兴就好了。
她从小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自己的。
没有什么东西是只属于她自己的。
许逐溪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如果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没有这样一个只对她好的人。
如果对她,和对别的人都没什么分别,那她没办法接受。
可是猫咪不一样。
许逐溪把猫粮放在掌心,看猫咪甩着尾巴,慢慢地走过来,低下头,一下一下地舔着自己的掌心,湿漉漉的。
它只有自己一个主人。
许逐溪从小到大没有被人坚定且唯一地选择过。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的。
可是爸爸妈妈先用行动告诉她,你不是我们想要的。
她以为自己是爷爷的最爱的孩子。
可是妈妈告诉她,你从来就没被爷爷期待过。
小孩子会本能地以为自己是一个家庭的中心,认为家庭里的所有的变故,都是因为自己才产生的。
但许逐溪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她从小就在心灵的碎裂和重塑中长大。
经历造就了她的性格。
她既然像野草一样长大了,就不会被杀死。
许逐溪有时候会抱着猫咪在小区里走一走。
小区绿化做的不错,她有时候坐在石凳上,就把猫咪放在草丛中,任由它在草丛里打滚,等着回到家里了,再给猫咪洗澡就是了。
她享受所有这样的亲昵的时光。
猫咪让她养的很好,白白胖胖的,一身皮毛很柔顺。
小区里很热闹,住着的人不少。
有些年轻靓丽的女孩子晚上散步回来,见着有只雪团子一样的猫咪,总是想蹲下来逗弄一下,先是很有礼貌地询问主人的意见。
许逐溪先是客气地笑一笑,然后就坚定地摇头,把猫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
有的姑娘见主人不同意,仍是礼貌地点点头,向许逐溪挥挥手,就这么走了。
但总是有不死心的,第二天从包里提溜了袋牛奶出来,离得不远不近地站着,学着猫咪“喵——喵——”地叫了几声,朝许逐溪怀里的猫咪招手。还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个碟子,将牛奶倒在碟子里,用铁质的碟子轻轻地敲着地面,像是要逗弄着猫咪过去。
许逐溪紧皱眉头,抱着猫咪的手臂收紧,冷着眉眼,起身回家了。
她本来预备不再出来了,但又鬼使神差的,像是要在等待什么考验一样,抱着猫咪又下楼了,坐在原先的位子上。只是不把猫放在草丛里了,抱在自己怀里。
看着又有人过来,昨天如出一辙的手法,不过是多拿了一根火腿肠,放在牛奶碟子边上。
许逐溪感觉到猫咪顺滑的皮毛顺着她的胳膊,微微地向外擦了一下。
她忽地后悔了,收紧手臂,就要起身离开。
猫咪却不干了,猛地一抬爪,在许逐溪手臂内侧抓挠出两道红痕,嗖——的一下,像是离弦的箭,冲到了外面去。
许逐溪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像是终于听到了一个早有预感的宣判。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
猫咪很顺从地趴下,舔着碟子里的牛奶,任凭那些从各处走过来的人蹲下,抚摸着它的毛发,很顺从地舔着人们手掌心的火腿肠,就像是无数个日日夜夜,许逐溪曾经拥有过的那样。
许逐溪就那样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
等着天色慢慢暗了,人群渐渐散去,她歪头看着猫咪舔舐着自己的毛发。
第二天,她就把家里所有的猫粮猫爬架等一干制备下的,给猫买下的所有东西都装了大大的一个塑料包,全部扔到了小区外面的垃圾桶里。
她后来总是在小区里碰见这只猫咪。
它遥遥地看见自己来了,就甩着尾巴,“喵喵——”地期期艾艾地叫唤着,像是想要跟主人回家去。
它变瘦了。
也变脏了。
但这些都不是许逐溪不想要它的理由。
但是这样放任它在外面流浪,很可能会死去。
她托人联系了一个正想要养猫的女孩,也算是重新给猫咪找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女孩是个很有爱心的人。
猫咪在她那里生活的不错。
她去看了几次,就再也没去了。
许逐溪后来再也没有养过猫了。
南淮意从梦中醒来,他悠长而又缓慢地靠着床头呼吸着,胸膛起伏,整个背部汗涔涔的,有些睡不着。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忽然梦到了这件事。
事实上,他很少做梦。
但是自从在安县回来以后的这两次,却总是做梦,就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一样。
有些睡不着了。
他就掀开被子,下床,拉开窗帘,坐在窗户旁边的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又低头看了会儿地面,在这里坐到天亮。
他丧失了爱的能力。
但是他还会爱自己。‘
这就像呼吸一样存在于他的生命。
“过两天我要把隔壁那间屋子收拾出来。”
南淮意今早是第一个坐在餐桌前面的,等着家里的几个人都落座了,才一边喝着粥,一边说这件事,“别的你们都不用管,我会看着买家具进来的。屋子里大多是我的东西,小时候的了,要紧的我留下,放到后院那个堆着杂物的屋里面去,其他的,要是你们没有需要留下的,我就直接找人扔了。”
这话说完了,他转头看着南兴华,“爷爷,你看我做主行吗?”
“嗯,你看着自己办。”南兴华点头,“要不让小张陪着你去吧?”
“不用。”南淮意笑着摇头,“这点事还不至于做不了。”
南兴华同意这件事的速度比南淮意想象中要快得多。
事实上,南兴华起初先是一惊,而后又忍不住有些勃然大怒。
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当年打仗什么事没见过,就是他自己娶媳妇这事,没人管的了他,他也是远远地见了人一面就瞧上了,直愣愣地牵着头羊上门提亲,要娶走人家家里的姑娘。
要算现在,实打实的说,说不得还给他能安上个流氓罪的罪名。
就是孙子要往家里领个姑娘回来嘛。
十五岁的小伙子了,也很正常。
南兴华转念一想,他当年上门求亲的时候,不也就十六七岁。
这么想下来,他竟然还有些高兴,这小子,果然是家里最像他的。
所以他那日只在书房里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痛痛快快地出门去了。
迎面遇上老妻在门口正要敲门,他拍拍她的肩膀,还反过来劝慰道:“淮意也大了,男孩子,没有自己的想法,那才是把孩子养废了。他想要往家里收养个孩子,又不是做什么坏事——”
施琴本是很着急的,听的这话,瞥了南兴华一眼,“你到底是觉得,淮意是个男孩,就是做了这些,到底还能坏了名声不成。说到底了,他带个女孩回来,那个女孩以后——”
南兴华只是低声说:“等着淮意十八了,我就送他去军队里待几年。趁着我在司令的位子上还坐着,老大老二和老三,两个都在政府里,一个去了研究所,家里还没人去部队的。”
南兴华吃完饭就起身走了。
这种默许的态度让宁水清吃了一惊。
但她没说话,直等着公公走了,柔声让坐在身侧的何佳涵回去休息。
南永衡晓得妻子的打算,内心叹息一声,坐下没动。
他道:“淮意。”
南淮意本欲起身离开,听到父亲叫他名字,也是心里默叹一声,又坐下了。
宁水清却忍不住抢在丈夫前面,“淮意,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你要用它做什么?”
“妈妈是想用它做什么吗?”南淮意很平静地向她望去。
宁水清不知为什么,被儿子看了一眼,反倒内心一紧,略有局促。
“那间屋子,我本来是想,你看你要是不用它做什么紧要的事情。我是想收拾出来,让佳涵住的。年后,妈妈就要去派出所登记,把佳涵登记在我的名下,以后你和佳涵就是名义上的兄妹了。我和你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去研究所,到时候佳涵还要你多照顾,你看——”
南淮意装似听着,右耳朵进,左耳朵出,心里想着,她小时候喜欢的家具样式是什么样子的来着。
他缺乏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更别说,尤其是和父母。
至于何佳涵,他很同情她,年纪很小,就离开了父母。但是别的,再多的,什么照拂,他没有办法给出。他剩下的所有爱和勇气,除了留给自己,再没有多余的一点能够分到别人的身上去了。
这个世上可怜的人很多,千千万万,数都数不过来。
而他能做的很有限,除了给自己,多余别的一点也分不出来了。
更何况,他最晓得自己,如果不是只给自己一个的,许逐溪是宁愿不要的。
他也懒得说些别的。
表达的很直白。
“我上次聚餐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我要接个女孩,带回家里来,这个屋子是我要留给她的。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要过年了,家具店总是要早关门的。”
要是这辈子父母很爱他。
他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兴许会手足无措的。
可是还好。
其实没有父母的爱,也没有什么。
谢谢大家!!!
写的时候其实很难过,难过的是,这些不是虚构,却是真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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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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