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嘛···他就想了个卑劣的计策。他虚情假意的把后来的工匠聚集在一起,宣称带有国王的敕令。他许诺给我们提供免费的住宿和饮食,前提是我们集中在一起工作。”
主人又重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现在想想······天下还真没有免费的午餐啊······来帝都谋生的工匠有些本来就一贫如洗,另外一些人的作品又始终得不到市场的认可,囊中日渐羞涩。我们中几乎没有人反对这个提议,于是就有了今天你看到的一幕。”
“他在地下修建了一个和狮心殿差不多的东西。(安迪暗想:这两个是一个性质的东西吗?)然后让我们这些工匠都去看,有些聪明的人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刚进来就挣扎着往外跑。但武耶维奇早就在入口处派了重兵驻守。逃跑的人一个没留,全部都被杀死了。”
主人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泛起的泪花,安迪觉得他一定有什么认识的人死在其中,也许其中还有他的朋友。
“后面就过了几个月噩梦般的日子,武耶维奇一直警惕的派兵驻守在入口处。我们绝大多数人却在幻想他至少能给我们一些自由活动的时间。但武耶维奇却不这么想,他先买了一大堆的氧晶石嵌在廊道的岩石中,否则我们早就被憋死了。”他又自嘲地补充了一句,却没发现安迪的拳头在不知觉中已经攥紧。
“后来我就跟我儿子说,待在这里也挺好的,至少不用为吃穿发愁了。但又没过几天,武耶维奇竟然开始催货了。我们聚集在一起问他何时规定了需要交货。结果他说在这里他的命令就是规矩。唉······后面活着的人就也只能照办了。”
“其实武耶维奇的要求也没想象中那么残掠,他一开始要求我们制作的武器被他收上去后,他也跟我们三七分成,但他又怕自己的龌龊行径被公知于众,所以彻底禁止我们给远方的家人寄信寄钱,所以我们拿那么多的钱有什么用啊?到后来他也意识到这点,索性都不给我们发钱了,直接变成提高我们的住宿待遇,你瞧见没有?那个三彩窑,是远从天邑那边进的货啊。”
如此随和平静的语气,安迪却听得心惊胆战,明明遭受如此的苦难,主人却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该说他的心态超人一等,还是说——
苦难,早已使他变得麻木。
“可毕竟纸包不住火。远走他乡的人都快消失一个月了,音讯全无。这能不叫人心慌吗?而且数字也很大啊,整整500多人啊。有些人甚至专门跑到帝都去申冤。就连我们这些待在地下的都听到了风声。机灵鬼德克很快就谋划了一个主意,我们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困在这里的一个弟兄放了出去,然后就好了,真可惜你没看到那几天帝都的盛况啊。抗议争执的人流几乎要把整个西区南区挤垮。嘿嘿,关键是我终于看到了我的老婆。”
列那无奈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
“你也应该知道,王都只敢背后阴人,至少表面工夫是要做足的。这件事造成的影响非常大,都快跟【雄鸡巷的幽灵】相提并论了。武耶维奇迫于外界的舆论压力,听说还有一部分来自王室,他也只好明面上宣布,遵从我们的个人意愿。”
安迪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这件事的成功与否,他现在已经心知肚明。
“结果我们低估了他的阴险狡诈,导致了我们失去了最后的筹码。几个月在地下的磨炼,我们中的一部分人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当中。做出的作品已经完全超越了武耶维奇那些沉浸在富贵中的饭桶们。他一怕我们离开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竞争的底气,二怕我们会因仇恨而做出过激的行为。于是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条“锦囊妙计”,呵呵。”
安迪已经把一杯茶都喝完了,主人体贴的为他续上了茶水,随后继续自己的讲述——
“他用重金贿赂国王身边的侍从,获得了向国王献言的机会。鬼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我猜无非就是把我们放出去会激化社会矛盾,武器外流影响威胁治安一类的。总之在他去后没多久,我们又被卫兵重新抓了回去,对外宣称我们是自愿成为御用的宫廷锻造师。为了防止我们再次逃跑,武耶维奇把我们每个人都编入了档案之中,并派【切叶蚁】把守在入口处。”
“不过这样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我们可以把钱寄给家人了。”主人轻描淡写的补充了一句。
“后来发生了一些小插曲······演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嗯······武耶维奇收来我们做的各式武器后,售卖时声称这些武器是他们那些大师的良作······你大概也知道东区的物价吧,一把普通的铁剑都能卖一金利昂,可你知道我们打造的成本花了多少吗?才3银利昂!”
安迪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真像这个人所说的那样,那甚至都不算剥削,而是**裸的抢劫啊!
要知道,十个银利昂才能兑换一个金利昂,他们净赚的利润,竟然比成本的一半还多!
“当然,当然,他们也是适当照顾了我们的利益的,二成的利润归我们,剩下八成由王室和我们挂名的大师们分了。”主人注意到了安迪的神情,不知道是在安慰安迪,还是安慰自己。
“然而,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显然是无法接受的。他们原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能够购买到价格合理且质量上乘的武器,可如今却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噱头,他们不得不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再加上武耶维奇的丑闻已经在全国扩散开来。于是大批的商人,稍微有点实力的冒险者和我们的家属迅速形成了一个统一的阵线,如潮水般涌入到东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到了这个份上,无论是【切叶蚁】,还是卫兵,都已经不管用了。武耶维奇终于一退再退,允许人们与我们自由贸易,也减少了摊牌给我们的任务,不过最重要的一条他还是不肯松口——恢复我们的自由。”
主人冷哼了一声,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当然,这发生得一系列的事情只有一小部分人知晓,当然啦,过了二十多年,他的影响几乎可以说是忽略不计。唯一对我们有用的,就是很多人都知道了在王都东区的地下某个地方能够买到物美价廉的武器,我们的订单也不断增多,腰包子也逐渐鼓了起来。”
主人停下来喘了口气,又深深灌了一口茶水,看来长时间的讲话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毕竟也是半只脚跨进棺材里的人了。
“我们当时还是挺兴奋的,毕竟虽然出不去,但自己的家里有希望了啊!只要有一口饭吃,谁在乎什么狗屁的自由啊!”
就连安迪都没注意到,列那的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讨论该如何打响自己的招牌,其中精暗美术的兄弟米里森想到了绝妙的主意。他建议我们选择一种动物,作为我们这群工匠的象征,也不至于跟上面的那群饭桶们混淆。”
“选什么动物好呢?我们冥思苦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后还是之前那个逃跑的弟兄想到了。他说蝉跟我们很像啊,一样的不见天日,蛰伏在深不见底的地下。蝉总是不受人待见,很多人都讨厌蝉的叫声,也许蛰伏在这里一辈子,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安迪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对方会说出如此的话语。他原以为他们是对蝉的崇拜才将其像图腾一样刻在门上,现在看来这只是一种独属于他们的诅咒罢了。
“后来我们就按照他说的做了,每个人选择了一种蝉,把他画在门上······”
主人停止了叙述,一时间整个房屋鸦雀无声,只听见沉重的呼吸声和燃烧的噼啪声。
“哦,对了,我这记性,我还没进行自我介绍呢。伊鲁伯.沃克,幸会。”
他伸出一只满是老茧的手。
“安迪.布鲁克,请多指教。”安迪也伸出了一只柔软的小手,与沃克用力地握了握。
“那么·····言归正传,你想要什么类型的武器呢?我们这里有刚打好的橡木弓······”沃克用手揉了揉酸胀的肩膀,已经准备起身去武器库了。
“等一下,沃克先生!安迪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拉住主人的胳膊,“有一个地方你说得不对。”
“哦?”沃克的眼睛眯了起来,转过头看着安迪:“是哪个地方呢?”
“蝉、并不是低下的动物。”安迪一字一顿,又无比坚定的回答道。
不等沃克反驳,安迪以坚定的语气飞快的说着:“我们对蝉都有天生的误解,无论是寓言故事,还是现实生活中,绝大多数人对蝉都没有好感。可是事实上呢?蝉确实不需要在冬天吃东西啊,它们凭借锋利的嘴巴,以吮吸树干的汁液为生,压根不需要蚂蚁的施舍。而且,蝉的鸣叫一般是为了调节体温和交流,并没有做出威害人类的举动。”
列那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这小子,竟然懂得这么多,有点意思。
“蝉、并不会永恒的待在地下。相反,他们在地下生长,最终冲破泥土的束缚,每一只蝉都会飞向蓝天,去迎接属于它们的季节,无论过去,不惧将来,即使是——
十七年蝉。”
安迪其实从一开始就认出了沃克所画蝉是什么了,他从看到那一刻起就在想这究竟是什么含义。而他现在,也终于理解。
沃克没有回应,他只是将脸背转过去,庞大的影子几乎将安迪笼罩,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列那一把将安迪从座位上拎了起来,他也保持着沉默,只是以近乎挟持的姿势架着安迪走在主人的身后。
就在主人将钥匙插在武器库的门槽上时——
一声轻微的谢谢从前面传来,非常微弱,但还是被少年的耳朵所捕捉。
少年以恬淡的微笑回应着,一同跨进了崭新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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