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定虽然被韩退之折磨得几近崩不住,但是他多年佛前入定到底占上风。最后也是不再反抗,随他去了。
一路走来,韩退之对末襄城百姓生活得困苦了解细致,百姓热情与韩退之和徐清晏打招呼。
外界对此地多有误解与谣传。传说此地寸草不生,百姓闭门不出,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在高压统治下民不聊生,百姓们日日盼夜夜盼,盼人来解救他们于水火。
入目眼帘的是一片还算繁荣的景象,边远的沙城没有江南水乡的柔美,也没有秦国长安洛阳的华美壮丽,小小的末襄城有着独特的魅力。百姓的脸上沾有风沙,百姓的货物稍显粗糙,有的小贩甚至是腿脚不利索,动作笨拙。
无定看到一个断臂的老丈编的斗笠眼中流露出悲悯与心痛,韩退强迫他接着往前走,并未理会无定想要驻足的踌躇。
徐清晏在一旁瞧着,那是个当年幸存下来的,开口道:“正如你所看到的,他们始终这样活着。战争带给他们的苦难不是一时的善心可以拯救的,即使活得再苦,他们都不会放弃。无定师父,他们每个人都不再是为自己活着的。”
“嗯。”无定为之动容,想必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一时间几人陷入沉默,许是如此吧。
不知活着对他们是好事还是坏事,在战场中厮杀过,午夜梦回,他们有时会被重新带回那个地狱,尖矛刺进敌人身体时温热的献血与手中的战栗,面对时时可能被杀死的恐惧和一次次再见昔日战友死在眼前的悲痛。
弘忍感觉到牵着自己的师叔的手紧了紧,弘忍轻轻摇了摇师叔牵着自己的手以示安慰。
师叔他除却经书,看擅长医道,此时帮不到别人,虽面上不显,暗地一定自责伤心。
无定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韩退之勾着无定,拍他肩膀,指着不远处的一间破旧的酒家道:“可惜师父不能喝酒,这家的秋白真是人间一绝,真是太可惜了。小师父要不要尝一尝?值得一试哦,这是在荒漠,一次而已,佛不会怪罪。”
“施主莫要开玩笑。”弘忍绷着小脸硬生生的回道。
路上行人纷纷投过视线来,和尚在末襄城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除了不要命地商人,外人不怎么过来,这俩和尚还是和徐姑娘和韩将军一起同行,纷纷好奇,难不成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师不成,总觉得接触这样的人也可以沾上一点好运。
此刻,府外,一个身着素白布衣的男子带着管家等在门口看着远远走来的四个人影。
子厚少爷总是一副好相处的样子,对谁都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的心是冷的,谁也走不进他的心中。
曾经有个侍郎家小姐几次示好子厚少爷,少爷只是能避则避,那个小姐竟然有天去找清晏小姐,惊了清晏小姐的马,小姐为了避让一个路人,摔下来躺了好几天。书童把这事告诉了书院的子厚少爷,子厚少爷在书院知道后,带着人就在一次侍郎家小姐出门时设陷阱,正值秋天入冬,让那侍郎家掉进水里,那小姐高烧几天。
如今,经历了家破人亡和逃亡求生的日子,子厚公子仕途无望,现在唯一还能让子厚公子上心的只有大公子和清晏小姐了。
“子厚!来了新鲜人儿!”远远的瞧见韩子厚,韩退之就大声招呼,好似遇到什么新奇的玩具。饶是对韩退之了解透彻的徐清晏在后面看韩退之着调的样子都不禁心中感概,谁会相信这样一个浪荡子如今执掌韩家军将印。
“哥。”韩子厚笑着迎上来,向无定抱拳行礼,温文尔雅的面下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和尚。确实是受戒的僧人,而且相貌出众。如今楚国大盛佛教,末襄城却是不太有僧人路过,让人不由警惕。
韩退之将韩子厚对无定的戒备看在眼里。这个弟弟从五年前起,就在不许不熟悉的人接近清晏,小姨走时曾拉着自己和子厚的手,将清晏交给他们。
无定被人请到了府中小院里,洗漱的水都已经备上“小师父先等等,二公子叫人拿的大公子的新衣拿过来。”说着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莫名其妙被带上主人家府上的俩人对坐着,面面相觑。
“师叔,咱们真的要住在这吗?”弘忍拉着无定袖子,他小心的猜测师叔的想法,万一,师叔和他一样想留住几天呢?这一路风餐露宿,天天吃苦清修的小和尚想要逃避的想法偷偷的冒出来,回去又要再走那戈壁一边,他就想哭。
无定哪能不知道弘忍在想什么,慧能师兄叫自己此行带上弘忍就是想磨磨这小孩的心性,在庙里总和别的小和尚起争执,明明小小的身子打不过别的师兄师姐,偏偏不肯服输,小脸上常年青一块紫一块。
“弘忍,先住着把。师叔知道你累,咱回去的时候慢些,你不是对那些故事很感兴趣吗?我们到时候边走便了解,也是种修行。”无定牵着弘忍的小手,走向净室。
“先给你洗澡,等会有人回来叫我们过堂,别叫主人家等急了。”说着在一旁解开包袱,拿出干净的僧衣,叫小和尚脱衣。
“师叔!我都七岁了!不要师叔在一旁看着了!”被牵着的弘忍面红耳赤,见师叔又要打算帮自己洗澡忍不住大叫。
若是说什么能叫一对什么都淡漠的无定能觉得有趣的事,就是忍弘洗澡。
小时候忍弘被送来寺里时身上全是伤,小和尚怕疼又不想别人知道,竟然好几个月不洗澡。被同炕上的小和尚告密到慧能师兄那。
一个脏不拉几的,头发都还没剃度,乱糟糟的顶在头上的小孩,拿着扫帚在扫山门。无定夹着小和尚就去了净室,一盆一盆脏水被无定端出来倒掉,竟然洗出一个白净的可爱小人来。从那以后弘忍的洗澡都是无定强制。
弘忍觉得师叔不可理喻,每次洗澡都要争执,结果每次无一例外都被镇压,索性弘忍往后洗澡都由无定一旁监督,不然弘忍不好好洗。
“弘忍,一路都好久没洗澡了,师叔这回定是要看着,你自己不洗干净。”无定对于将脏兮兮的小和尚变成白净可爱这样的事从来都是不容置喙的。
外人自是不会知晓这俩和尚在小院里的腥风血雨,韩退之的院子里却也是剑拔弩张。
韩退之对着面色阴沉的弟弟泰然自若地喂着自己养的鹰-海哥,子厚不说话,自己自然不会上前自讨苦吃。
“哥,那个和尚你认识?”
韩退之瞥了一眼早就没有外人面前翩翩公子气度的韩子厚,开口:“我知道子厚心有顾虑,暗中盯梢就是。”
“哥!我们步步小心谨慎,我们每日练兵练武,不就是为末襄城、清晏的安全吗?那俩来路不明的和尚来此目的不明,你怎么能至清晏的安全于不顾?”原本只是阴沉着脸的韩子厚瞬间暴发。
韩退之看韩子厚果然发怒了,心中暗暗懊悔,果然对子厚还是沉默不言语才是上策。有些事确实没办法说清楚,不清不楚的解释只会让韩子厚更加生气。子厚是个心思深沉的,有些难以糊弄。
韩退之喂完海哥,把它驱走,叹气,轻拍子厚的肩膀,“我心中有数,子厚,你放心就是,哥不是混人,哥会处理好。”
韩子厚对兄长的能力自然是不会质疑,最近两国边界虽在末襄城没有异动,大楚正是皇储争夺得关键期,几个皇子未必不会用末襄城为筹码去赢得老皇帝得喜爱,新皇上位后是不是还会维持这样的局面也未可知。
“哥,你心中有事,也许你该告诉我。你是不相信我吗?”
徐清晏站在韩退之的院子外,看见俩人站在一起说话,没有贸然上前。最近两年,兄弟二人似乎经常吵架。
韩退之看到门口的清晏,朝她招了招手,“清晏,过来,过来,你子厚哥哥又要找我吵架。”
韩子厚听到转过头来,脸上已经转为笑脸,阴沉甚至还未完全收拾干净。“清晏,你怎么过来了?”
徐清晏一直都知道人人称道的韩衡臣根本不是什么谦谦君子,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是既好笑,又心疼。
“二哥,大哥他就这样,没什么大不了,这不是有你吗?也许不是坏事呢,一味守城未必能守得住这一城的平安。两个和尚而已,能带来什么风浪,就算有,我们也是避无可避。”
“清晏,你总这样帮大哥说话。”
“还是我们清晏好,从来不和哥哥对着来,我自然是有自己的章法的,你个臭小子怎么会明白你哥的良苦用心?”韩退之想摸摸徐清晏的头,被徐清晏避开。
“清晏来找大哥赔罪的?你可是今天抛下你哥我了,兄长我的心伤透了。”韩退之做出要抹眼泪的样子。
“是我不对,明日再陪你可以吗?我来叫你们去用膳了。”
“既然没事,我和清晏就先回去了。”韩子厚牵过徐清晏的手腕便要出去。
韩退之看着弟弟和清晏,心中有些惋惜,清晏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子厚也不会主动挑明自己的心意,要是父母们还在,他俩定是已经完婚了。命运使然,怨天罢了。
“二哥,”徐清晏随着他走,只是在后面劝慰:“今天是我瞧着和尚固执又为难了他,大哥请回来替我赔罪的。”
韩子厚听罢回头看了眼徐清晏,松了手,看着徐清晏清澈的眼眸,扯了扯嘴角,说道:“可哥他一个人做决定,我们平静的生活有多么来之不易,每一天我都无比珍惜,万一有天,万一……”
“二哥,不会有那天,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兄妹三人再分开。”徐清晏拉过韩子厚的手腕,对着他眼中满是坚定。
“清晏,我只求你保护好自己,可以吗?”韩子厚听到徐清晏这话,心中一紧。
“韩衡臣,你们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别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你们任何人离开,我都不能接受。”
当年名动京师的解元如今却无时无刻不痛恨自己弃武从文,无数个日日夜夜在书房挑灯夜读兵书,只希望能在战场护大哥和清晏归来。
韩子厚紧锁眉头,看着不远处的乌鸦站在一截枯枝上,对着昏黄的天空鸣叫不止。
“嗯。”
徐清晏对韩子厚和韩退之的心结很是清楚,她几次表面立场都无济于事,只能用行动来保护她仅剩的两位兄长。
“清晏,小姨、姨父只希望你能活着,我们也是。你非要上战场,我拦不了,只求你不要拼命,好吗?”韩子厚转过身看着徐清晏的眼睛,满是恳求。
“那对将士们不公平,我会尽我所能。”徐清晏转过头,便就要往饭厅走。
韩子厚看着她已经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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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乌鸦缭乱舞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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