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在村里,离镇子还有几十里路的距离,消息传得没那么快。
谢蝉心里稍稍安定,想着就算消息传来了,布告上只说要寻恩人,却没说恩人的特点,想来是岑寂怕有人冒认,故意留了心眼。
谢蝉每日上工时都会留心看看布告栏,希望有人足够聪明,能够糊弄得了知州大人。
岑寂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但几日后,谢蝉却后院起火了。
这天她回家时,非常难得的,谢平和陈氏都坐在屋里等她。
一见她进门,陈氏就站起,笑着迎上来:“哎呀,阿蝉今日辛苦了,快坐快坐。”
谢平很和往常的黑脸不一样,看向她的时候,脸上竟然挤出了微笑。
这幅情景和上一世岑寂上门提亲之后,谢蝉回家时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谢蝉心中一紧,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蝉呐,你可在镇上听说了相州知州正在寻救命恩人的事?”陈氏满脸是笑,拉着谢蝉的手问。
谢蝉没有着急回答。她先是看了看谢宁,发现谢宁原本低着头,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听到陈氏亲亲热热地同谢蝉说话后,趁着陈氏没注意,瞪了谢蝉一眼。
谢蝉被她这个反应闹得有些莫名,便先敷衍道:“我每日上工忙得很,不曾在意什么传闻。”
陈氏少见地不曾为谢蝉的不识趣动怒,依旧笑呵呵的。“没听说也无妨,总之我们都听说了,救了知州大人的人,可以去领十两赏银!你——”
陈氏稍显黝黑的脸上因为兴奋而发红,“不,咱们去领赏钱,明日便去!”
谢蝉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分毫,一双杏眸微微睁大,显得懵懂又无辜。“母亲怎么这么说,岂不知冒领赏金是要受罚的?”
似是没有料到谢蝉会否认,陈氏脸色一变,张嘴似乎是想骂人,但马上又想到什么,还是按下了。
“你这孩子,瞧着痴痴憨憨的,口风倒是紧。我都听阿宁说了,你也用不着遮遮掩掩的。”
谢蝉闻言,疑惑地看向谢宁。“听阿宁说了?阿宁说了什么?”
谢宁咬着唇,迟疑了一会儿,就见母亲陈氏拼命朝她使眼色,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我听人说咱们相州新来了一位姓岑的知州大人,生得如女子般俊俏,只是赴任的路上被贼人打劫了,差点丧命,幸好碰上好心人救助才捡了一命。而就在这传闻传出来的前两天,我才刚刚看到姐姐在牛棚里藏了一个男人。”
谢宁人小鬼大,直觉准得吓人。
“姐姐那晚藏在棚屋里的人,就是岑大人吧。”
此言一出,谢蝉有些难以维持住面上的平静了。
到底是没有瞒住,叫这家人知道了她与岑寂的牵扯。难怪陈氏见到她竟能露出高兴的神色,原来是和前一世一样,在她身上看见富贵荣华了。
看谢蝉脸色僵硬,陈氏还以为她是姑娘家落不下脸,担心自己夜会外男,不大光彩。
“阿蝉,你是不是害羞啊?无妨,救死扶伤是大善事,爹娘不会怪你什么的。”陈氏挤眉弄眼的,“你这孩子也真是个闷葫芦。要不是吃饭的时候,阿宁突然秃噜出来一句‘原来姐姐见的是他’,我们还不知道你做了这么大件好事儿!”
谢蝉将目光淡淡地放在谢宁身上。
她看得出来,这事儿怪不了谢宁,因为谢宁看起来是不想说的。要怪,只能怪岑寂搞出了这一场前世没有的戏码。
和父母的欣然不同,谢宁显得并不高兴。
原以为姐姐是被穷酸书生占了便宜,谁能料到对方竟然大有来头呢?这下可好,别说以后乡邻们会如何艳羡她这个姐姐,就连现在,她这对势利眼父母,马上就她这个掌上明珠甩到一边,开始捧起谢蝉来了。
谢蝉字斟句酌道:“父亲、母亲,此事或许有误会。我确实救了一人,但那人说自己是邻村一个穷举子,不是什么知州大人,劝母亲还是不要冒认,免得大人责怪。”
她低眉顺眼的,还是陈氏熟悉的样子,纯良又无害,可是态度却全然不似从前那般软和。
陈氏把脸拉了下来。“阿宁,你听听,你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谢宁应声道:“姐姐就别嘴硬了。那般好看的美男子,要真是邻村的举人,十里八乡的早就传遍了。
“原来姐姐说的竟是真的。”谢宁虽然笑着,可是话音酸得可以腌黄瓜了,“知州大人可不正又有钱又长得俊,姐姐的运气倒是好。”
谢蝉一时失言。岑寂长得俊是不错,钱却没几个。但此刻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令人信服。
陈氏在一旁听谢宁三番两次提到岑大人的容貌,心中一动,忽然问:“阿蝉,你不肯承认,是怕谁吞了你的赏金,还是怕谁抢了你的如意郎君啊?”
谢蝉眉梢一动。
其实她应该辩驳的,理由可以有很多,比如说她被知州大人的名头吓到了,又或者担心说出深夜私会男子的事情,会有损自己的清誉。
但这仅限于她不想要赏金这件事。
可是现在,陈氏已经注意到与知州大人攀上关系的另一种可能了。那么,无论谢蝉用何种理由,她都不会善罢甘休。除非,让她得到她想要的。
谢蝉垂下眼,慢吞吞地道:“好吧,我也不瞒母亲了。其实我救的人就是岑大人,我也确实对他……”
她把眼睛撇向一边,吞吞吐吐道:“可是大人只对我说感激救命之情,并无其他。我便也不好再多求什么。”
说到这里,谢蝉这才看向陈氏,同时也看向装作不在意,其实听得很用心的谢平。“我不想要赏金,实在是因为不想再去自取其辱。可若父亲母亲实在舍不得这笔横财,那我舍下脸面,去领了便是。”
这番话下来,除了谢蝉之外的人脸色各异,都陷入短暂的沉默。
谢蝉知道,他们各有各的算盘。
谢平自然是看重钱的,可是他为人迂腐,也颇看重自己的脸面。若是谢蝉只是单纯救了人还好,这赏金领得理所当然,可偏偏谢蝉说得就像她对岑大人投怀送抱又被嫌弃了一样,这话要是传到乡邻们耳中,他这个当爹的可就丢份儿了。
陈氏则不是在盘算银子,而是在盘算岑寂这个人。
谢宁快十四了,也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左邻右舍来打听的也不少,但陈氏没舍得松口。
她看不上村里这些拿几两聘金都抠抠搜搜的穷鬼,阿宁也看不上那些个形容粗鄙的乡巴佬。她正想着,要去哪里给自己的女儿找个如意郎君,结果天上就掉下个才貌双全的官老爷!
在陈氏心里,倒也没做让女儿当上官娘子的美梦。在她看来,只要能攀上岑大人那样的人物,便是做妾也使得。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让阿宁有这个机会呢?
只有谢宁注意到了谢蝉话中的漏洞。
她用一种迫切的语气道:“姐姐,你那晚说那人是你私下自己相看的男人,原来是诓我的?其实是你一厢情愿,岑大人并没看上你?”
谢蝉叹了口气。“是。”
在刚猜到谢蝉救的人是知州大人时,谢宁心里只有嫉妒和不平,但因着谢蝉这一句话,她忽然冒出一丝自己都理不清的希望。
“姐姐,我记得你那晚去见那个人的时候,是捂着脸去的?”
谢蝉原本垂着眼的,闻言眉梢一抬,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
她照实道:“是。”
谢宁展颜笑起来。“好!既然这样,那我去替姐姐认了这桩善事便是!”
谢蝉似乎没反应过来,神色和方才并无变化。
陈氏和谢平两人却都马上醒过神来,纷纷说“好”。
尤其是谢平,刚才还在脸面和钱财之间犹豫不决,现在立刻就将脸面抛到一边了。
他眼前并排站着的两个女儿,一个内敛,一个活泼。两姐妹都生了双杏眼,不过谢蝉的眼长些,更为妩媚,谢宁的眼圆些,显得天真可爱。
万一,万一岑大人没看上谢蝉,却看上谢宁了呢?
他摸着胡子,眯着眼笑。嘴上说着:“左右都是我的女儿,银子谁领不是一样?”心里却在想,无论如何,这十两银子他势在必得。
陈氏更是欢喜非常:“阿宁如今也快十四了,正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岑大人没看上你,那是你没福气,要是岑大人能看上咱家阿宁,哎哟,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谢蝉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谢平又对她摆出了平常那副不耐烦的神情:“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你胆子小怕惹事,不愿领这份赏金,那你不领便是。但你也别坏了你妹妹的好事。”
他哼笑一声,带着惯常对谢蝉才有的漠视:“有钱不拿,有亲事不要,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傻丫头。”
谢宁在一旁含娇带怯看了父亲一眼,却没有反驳什么。陈氏也喜气洋洋的,拉过谢宁叮嘱要如何与知州大人说话。
谢蝉并不惊讶,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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