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匪徒

“那院子里的人是谁?”

终于和父亲禀报完了情况,季松浑身疲倦地往自己院子里赶,结果发现隔壁院子里住了人——

现在恰好到了掌灯的时候,住着人的院子里都升起了灯笼来,整个院子都亮堂堂的,因此院子里有没有住人便一目了然了。

可季松分明记得,月初他离开家的时候,那处院子里头还没有人烟。

思及此,季松浑身的疲惫为之一空,开始琢磨对方的身份来了——

这座宅院是他爹宁远侯的私邸,守卫森严,平日里甚少有人往来;在这里住的,不是季侯爷在仕途上交好的同僚,就是宁远侯的亲朋好友、亲卫幕僚,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这回他出去了一个多月,结果院子里就住了人……

季松是宁远侯的第五子,十三岁来了辽东,此后便长在了父亲手底下,两人的院子比邻而居。此番他一眼看到了那院子的异样,当然是因为那院子就在他院子的旁边。

换句话说,那院子离他爹的住所也很近。

这样看来,他爹倒是很看重院子里的人。

季松不清楚院子里住的人是谁,只是琢磨着父亲对那人的看重,不清楚应不应该去拜访下对方,下意识问了问先回来的季怀义。

季怀义是宁远侯的义子,自幼同季松一同长大。因着年长季松两岁,季松私底下叫他一声九哥。

两人情深意笃、配合默契;今日两人一并外出处理叛乱,不过分工不同,季怀义先带回来了,想来比他清楚眼下的情况。

听到季松的话,季怀义下意识地顺着季松的目光望去——

触目一片灯火通明,院门口的屋檐下挂着两只明晃晃的灯笼。因着辽东深秋夜风剧烈,此时两只灯笼正被吹得四处摇晃,连带着里面的烛焰也不停晃动,烛光便忽明忽暗,让人担心下一刻蜡烛便会熄灭、灯笼也会落到地上来。

再往下看,院门口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似乎很是忙碌。

季松眉头便皱的更紧——

居然有人出入?

这是……拿他家这宁远侯府当菜市场了?

还是哪位大员政事繁忙,底下人忙着禀报情况?

“这人啊,小五你也认识,”季怀义看到是哪个院子后,面上便显出几分笑意来;他下意识回头同季松谈话,不料季松眉头紧锁,满面沉思。

季怀义面上的笑也淡了。他笑:“这人你也认识。”

见季松眉头轻轻挑起,季怀义轻笑:“白天,你钦点的压寨夫人。”

“……居然是她!”季松满面的沉思顿时烟消云散。他也笑了,一笑才觉出累来,当即斜靠在院门口歇息:“她怎么会在这里?”

季怀义这么一说,季松顿时就明白那人是谁了。

一个丫头。

一个出身商户的丫头。

一个聪明胆大、出身商户的丫头。

一个聪明胆大,同时顶顶漂亮、出身商户的丫头。

听说是跟着父亲一同外出行商,结果运气不好,恰好被他给搅进了这摊浑水里头……

要说季松今天也是头一回见她,奈何那丫头聪明漂亮,要钱不要命,季松一下子就记住她了。

也一下子看上她了。

本来季松还想着叫亲卫去找找这人的踪迹,没想到她居然直接送上门来了。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不对。

狂喜过后,季松迅速冷静下来,立刻看出不妥来了。

倘若只是个出身商户的丫头,如何能让宁远侯将她们带到自己的私邸中来,又让她们住到宁远侯父子的身边来?

别说是因为她聪明漂亮。

聪明这事看不出来,能看出来的只有漂亮。

且不说宁远侯年近七旬,早就没有了寻欢猎艳的心思;只说一个漂亮的丫头送上门来……

当过高官的人都知道,这丫头肯定是一个好处;换句话说,是一个圈套。

既然是圈套,又哪有人敢收呢?

想着季松轻笑起来,微微眯着眼睛望向灯火通明的院子:“他们是哪位大员的人?”

一个出身商户的丫头,却被他爹请到了宅院中来,不可能。

士农工商,官贵商贱,从来只有商人奉承讨好高官的道理,没见过侯爷向商人献殷勤的稀罕事。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这商人背后主子的来头不小,或是与这位侯爷有交情。

这事倒也不难理解——

这世道,吃拿卡要实属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又不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哪个做大的商人身后没个靠山?

即便这些商人一开始是白手起家自食其力,但只要做大,就一定会有这样那样的糟心事找上门来,他就一定要找某位大人的门路。

倘若将生意留在一方,这人或许只需要定时送上些孝敬;可既然能四下奔波行商,那么这人背后一定有那么位不小的靠山。

“知道他们住在这里,我也挺吃惊的,就找人查了查,”夜风寒凉,高高的台阶上,季怀义斜靠在另一边的门框上,垂眼望着不远处院子里的灯火,声音有些懒:“听说祖籍在苏州,姓沈,来京城投奔兄长。”

季松将两京七卿(1)的籍贯姓名一一核对,未果后又来核对贰卿(2)的籍贯姓名,终于道:“工部右侍郎沈长好。”

季怀义应了一声,季松又笑了:“区区一个侍郎,倒也不足挂怀……父亲将他们留在此处,又是何意?”

“难不成,还要将货物完璧归赵地还给他们?”

说到这事,季松不由笑出声来。

细说起来,这事倒是季松他们做的不地道——

辽东地处边陲,附近又有许多深山,自然而然地养育出了一批山匪。

山匪占山为王,不事生产,靠拦路打劫得到些财货,以此奉养深山中的劫匪。

劫匪长在深山,进出不便,占据着地利;倘若要剿灭他们,便免不得要进入深山,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围剿不利免不得丢了朝廷的颜面;可即便将山匪悉数剿灭,自己也免不得损兵折将,算起来划不来账。

何况深山进出不便、易守难攻,即便剿灭了这批匪徒,也难保不会长出别的匪徒来。

再加上自已巳之变后,边境异族蠢蠢欲动,朝廷发的粮饷却总是不足,此消彼长之下,镇守辽东的宁远侯也有些左支右绌,不愿意将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精锐兵马折在匪徒上头……

于是双方各退一步,匪徒收敛些,不准伤人性命,即便抢劫些过路人的财物,宁远侯也只当看不见。

不想这些匪徒养肥了胆子,将宁远侯的宽待当成了懦弱,近些年行事越发放肆,宁远侯几番派人斥责也不见成效,甚至还在年初闹出了人命来……

清剿山匪的事情,便提上了日程来。

虽说山匪一茬茬杀不尽,但总能扶持个听话的匪首来,如此才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

宁远侯在匪寨里埋着眼线,自然清楚匪首之间有着派系矛盾,便决定利用匪首之间的矛盾,换个听话的人上去。

这事办的隐秘,便交到了宁远侯的幺子季松身上。

季松说来也算个青年才俊。他胆识过人、武艺出众,只有不大不小的两个毛病。

一样是好色,一样是好赌。

好色倒没什么可说的,季松今年二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他又出身武将世家、身强体壮,**自然也强烈些;听说季松在京城时还没有好色的毛病,反倒是到了辽东,忽然开始好色了。

说是好色,其实也就是年纪到了。

偏偏季侯爷怕儿子沉迷女色毁了身子,对男女之事看得极紧。昔日季松才跟着此处的纨绔子弟进了花楼、一杯酒都还没喝呢,就被季侯爷的亲卫给请了回去。

虽说是请,但来请季松的亲卫足足有四人,一人腰上还塞着团麻绳。

季松只得回了家。之后季松虽然照旧好色,却也不敢太放肆,只敢在口头上嘟囔几句。

与好色不同,季松好赌这件事让季侯爷头疼至极。

毕竟出身侯府,季松不缺钱,因此玩的也大,哪回都是几百两银子的输,气得季侯爷让他的义兄季怀义跟着他,倘若季松再敢赌博,两人一并回来挨打。

季松玩得最大的一回,兄弟俩双双被打得半月不能下床。

因着对义兄的愧疚,季松勉强戒了赌钱的恶习。可惜只要有人勾他,季松难保不会上钩……

季侯爷便借着季松好赌的毛病设了个套。

季侯爷假意让人带季松去赌博,总之季松输了三千两银子,回来后怕父亲责怪,又怕还不上钱东窗事发,干脆把主意打到了军士的冬衣上头……

可惜季松前脚打了招呼,后脚就报到了季侯爷的耳中。

气不可遏的季侯爷操起拐杖,把儿子打得浑身青紫,浑像打翻了酱油铺子。

挨了打,季松又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想也不想地投奔匪寨去了,说是要落草为寇。

季松想要落草为寇,匪寨的人如何敢收?何况他们也不信季松真的想要落草为寇,觉得他只是和父亲赌气罢了。

虽说如此,可匪寨的人也有自己的算盘——

倘若拉着季松做了坏事、留了案底,即便季侯爷想要剿灭他们,却也一定投鼠忌器,会看在季松的份上,对他们网开一面。

唯一的问题在于,季松究竟是年少荒唐、一时犯浑,还是季侯爷给他们设下的圈套。

总之季松就这么在匪寨里住了下来。匪寨虽不让季松四下游逛,却也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这位大爷,任由他随便找人聊天。

眼见季松确实是犯浑,再加上打探到一支商队的消息,匪寨的人便动了心思,说要拉着季松一块去做桩大买卖。

季松兴致高涨,拊手大笑,跟着一群匪徒浩浩荡荡地下了山。

没曾想还没找到商队,便有兵马杀了过来——

(1)两京七卿:两京指明代迁都后,南京北京两处首都;七卿指六部与都察院的长官,七人合称七卿;同时六部与都察院又合称部院。

(2)贰卿:指侍郎。古代尚书称卿,侍郎副之,故称贰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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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居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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