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将大氅送过去后,季松就等着同沈禾见面。为此,他自然要把沈长生与沈叔支开,而核对货物就是最好的借口。
沈长生虽不知道季松的小算盘,但他毕竟是位年近五旬的中年人,又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许多年,各种东西都耳闻目见过,因此核对货物时便发现了不对劲儿,当即随便扯了一个借口,急急忙忙地回了院子,唯恐自家乖女儿受了委屈。
院子里只有几张空荡荡的桌椅。
这么好的天气,女儿竟然没有出来晒太阳?
沈长生有些慌了,当下也顾不得太多,径直朝着女儿的屋子走去:“苗苗——”
“我在,正洗头呢,”沈禾擦着头发出来。她刚刚洗了头发,头顶插着把牛角的小梳子,发尾上有许多水珠,正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
说话间沈禾用力擦着头发,抬眼望着沈长生好奇道:“爹爹今日回来得好早啊。”
沈长生拉着女儿到太阳底下坐好,又顺手取下女儿头顶的梳子,一下一下地替女儿顺着头发:“怎么洗头了?先前不是说过,这几日忍一忍,身体好全了再梳洗?”
沈长生确实说过这话。一来沈禾还病着,此时天气又冷,沈长生唯恐她洗澡洗头后不慎吹了冷风、加重了病情;二来此低气候寒冷,沈禾又待在屋子里养病,头发也没那么容易脏。
沈禾侧头享受着父亲的服务。闻言她无奈叹气:“别说洗头了,我还想洗澡呢,就是觉得兴师动众,又怕吹了冷风,所以没洗。”
沈长生给女儿梳理头发的动作一顿,声音也带了怒意:“季——五公子找你了?”
沈禾闷闷应了一声:“前几天核对货物,我第一样就去找给伯父准备的大氅,结果没找到。”
“那大氅是做什么用的,爹爹也清楚;我慌了,想着护卫都是本地人,应该比咱们更清楚何处有好的皮毛,就拿了点私房过去,想让他们帮忙找一找。”
“我想着,倘若真的能找到好的皮毛,价钱的大头还是爹爹来出,我也算帮了爹爹的忙,没想到……”
“没想到,他居然找到件更好的送了过来。”
“一开始我还好奇,心说咱们的大氅没那么好啊,没想到护卫直接说,这是五公子特意从匪寨中取回来的,他还折了不少银钱进去。”
“我心里别提多烦了。”
“之前他就来找过我,我觉得他对我有点意思,后来就避着他。”
“可这回确实是人家帮了咱们,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道谢,还说自己已经定下了婚约。”
“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上回抢劫是他不对,请我不要怪罪他,然后好声好气地让我回来。”
“我求之不得,马上就回来了。”
“可到了他那里,我觉得浑身不舒服,本来想洗个澡,又怕动作太大,被人知道了不好;洗手洗脸又觉得不够,想了想,干脆顺便洗洗头发算了……”
沈禾说的全是真话。大氅的事情瞒不住,她自己没本事找出这么贵重的大氅来,父亲肯定会看出这是季松的手笔。
可她也确实避着季松,虽说细细说来,她的躲避,总带着点欲擒故纵的意思。
同季松见过之后,沈禾确实觉得浑身不舒服,恨不得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不过当着父亲的面,沈禾可不敢将事情全盘托出,只捡着几样重点讲了。
沈长生一语不发地帮沈禾梳通了头发。头发梳通了,发顶也差不多半干了。
父亲不说话,沈禾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用毛巾揉搓发尾,又被父亲接过了毛巾。
父亲沉默着替她擦头发,沈禾越来越慌张,唯恐父亲看透她的小心思。
头发几乎全干后,沈长生未语先叹息,沈禾心头一震。
沈长生的手指陷入到毛巾里。他低声问:“苗苗,爹问你,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爹爹?”
“譬如,你是不是想着把盛羽让给妙真,又怕爹爹不答应,所以去找季松,想让他来求亲,以此逼迫爹爹就范?”
心思被看穿,沈禾心跳加速,但面上却不显,只是慢慢依偎在父亲肩头:“爹爹,我确实想把盛羽让给妙真,所以听爹爹的话,和爹爹一同出来行商。”
“明面上,我说是出来长长见识。可打心底说,我是想要避开妙真,给她一个机会……我们两个都认识盛羽,我离开了,妙真就能和盛羽联系,或许就能如愿以偿了。”
“可爹爹要是说我故意去找季松,我就不认了。”
“季松……是宁远侯的儿子。他名声再不好,也是侯府公子,我拿什么去见他?”
“一开始是他来找我,我没办法躲避;后来是他故意等着我去道谢,否则,我怎么能这么巧地见到他?”
“非要说的话,我长成这样,这才惹了许多的麻烦。”
“以前的谭韬、现在的季松,他们都一样,见我漂亮就追着我,这事我也没办法。”
女儿一番话推心置腹,沈长生自然相信,心头又是怜爱又是自责,怜爱女儿不肯为他惹麻烦,自责自己人微言轻,平白让女儿受了这么多委屈,当下也说了一番肺腑之言:“苗苗,你不要多想,此番爹爹带你出来,并非是带你散心,而是与你伯父约好了,让他劝下妙真。”
“盛羽喜欢你,一直挂念着你,每次书信都劝你照顾好身体,你也不是不知道。”
“何况盛羽才学出众,倘若为了攀附富贵退婚,以后还有什么颜面立于士林?”
“妙真只是一时赌气,你们多年的情意,她怎么可能抢你的未婚夫?”
“你不要多想,等回了家,一切都会好起来。”
“回去后,爹爹就给盛羽写信,等他到了京城,爹给他捐个监生,等他出了孝期,你们就成婚。”
说话间沈长生又是一阵懊恼。
他也真是的,明明知道盛羽才学出众、那么多人都惦记着呢,居然让女儿长到了十八还没有嫁过去。
即便盛羽这两年在孝期、没办法成婚,但他之前怎么就非要让女儿待在家里、想要多养她几年呢?
让她先嫁给盛羽不好么?是,嫁过去后她难免住在盛羽家中,可盛羽家中人口稀少,他找个由头,让她们住在沈家不就完了?
还有当年他居然举家搬到了京城……
即便大哥有自己的小心思、想让妙真来苏州和盛羽培养感情又如何?只要沈禾早早嫁给了盛羽,大哥即便有再多的心思都没用,最多给他们添添堵。
想着沈长生愈发懊恼,若非兄长赌誓不会毁了沈禾同盛羽的姻缘,沈长生心头还会更堵——
沈长好并不讳言自己想将沈禾的婚姻用作筹码,但他也明言自己是为了沈家好,倘若为了桩婚事闹得兄弟离心,岂不是因小失大?
沈长生根本不信沈长好这话,毕竟两人的生母不是同一人,何况少时一个读书、一个经商,两人说关系有多好,倒也有点好笑;不过是彼时沈长好官小,又为着清名仕途不肯贪腐,让沈长生供养了他们一家二十多年,如此兄弟间有些交情罢了。
沈长好真正怕的,反倒是谭韬。
谭韬虽有妾,至今无有妻。
倘若沈禾与盛羽的婚事毁了,那么沈禾很可能会嫁给谭韬;以谭韬的痴心劲儿、以他父亲的人脉来看,倘若沈禾有心报复,那也够沈长好喝一壶的。
因着这两件事,两人之间倒有一种诡异的和谐,沈长好再三保证这次只是妙真闹脾气、他会把妙真哄好,沈长生这才勉强信了他,带着女儿出来散心了。
说是散心,其实也是避暑。沈禾体弱,冬夏都难熬得很,眼见天气渐渐热了,反倒是北边凉快;再者带着货物、车队速度不快,倒也不会累着女儿;何况女儿也一直想出来看看,几者叠加,沈长生才将女儿带了出来。
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季松。
沈长生不由头疼起来。
眼见父亲神色不悦,沈禾也有些担心,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撒娇:“我不想见季松,爹爹留下来陪我。”
沈长生说好,说着说着大笑起来:“这般,倒要辛苦你沈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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