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渠无力地闭上眼,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时值盛夏,阁楼里又不通风,伤口很快就化脓发炎,持续不断的高烧之下,沈书渠每天清醒不到三个小时。
他对于这种环境和痛苦其实非常习惯了,并没有觉得特别难熬,他只担心一件事:陆闻轻找不到他一定很担心。
那天的审问,他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但他很清楚,凭借沈正兴的手段和习惯一定会去追查,知道陆闻轻这个人的存在是早晚的事情。
沈正兴是不允许别人挑战他的权威的,尤其是在他的禁令之下暗度陈仓,这简直是将他的脸扔在地上踩。
沈书渠唯一庆幸的是坚持没告诉陆闻轻家庭地址,只说家里管得很严,不太允许他和一个男人谈恋爱。
陆闻轻当时在给他剥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糖炒栗子,塞了一颗热腾腾软糯糯的栗子到他嘴里,伸手把他抱在腿上:“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吗?”
沈书渠仰起头看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陆闻轻莞尔轻笑,大概是不喜欢他因为这种事而烦心,便道:“别担心,我家庭条件父母关系和个人素质都还可以,应该能配上你。等你长大了我就去你家里提亲,我负责说服你爸爸妈妈把你交给我。”
沈书渠很清楚,不会有人能够说服沈正兴的,而且他不希望陆闻轻和那样的人有任何接触。
他在幽闭的房间里,像一头被马戏团强行训练的困兽,焦躁得几乎疯魔。
他不能再困在这里,不管陆闻轻知不知道都会很担心,他一定要见他一面,至少得让他小心沈正兴!
沈书渠想尽办法终于解开锁链,算准了保镖轮班的时间,推开门就看到了沈正兴。
他浑身的血都凉透了,本能地向后退。
沈正兴无声地看着他以怪异姿态垂在身边的手,原本白皙的手腕此时鲜血淋漓,很明显是硬生生从链条中拔出来,脱臼了。
“你打算去哪儿?”
沈书渠静静看着他,脱臼的手腕被保镖用暴力手段接回去,钻心的疼痛几乎让他昏迷,但沈正兴甩了一叠照片在他面前,让他瞬间清醒了。
“这个就是你喜欢的人?”
沈书渠一看到陆闻轻的照片,浑身的血都窜到了脑门,挣扎着抓过照片死死看向沈正兴:“你不要伤害他!”
“他会不会受到伤害,这取决于你。如果你不想着叛逃就不会有人受到伤害,比如你妈妈,是你非要走才害死了她,你忘了吗?”
沈书渠抓着照片的手抖了一下。
“你看看你乖乖待在这里的那一年时间里,有人受到伤害吗?”沈正兴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书渠,慢慢蹲下身来,“书渠,不要再让自己的自私去伤害别人了。”
生于森林的野兽被马戏团调教半年就可以演出,囚犯会对绑匪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而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被驯养又会是什么样?
沈正兴从保镖手上接过手机,放在地上:“跟陆闻轻说分手吧,你喜欢他就要希望他健康平安,对吗?”
沈书渠仿佛看洪水猛兽一样往后退,抓起手机狠狠砸向了墙壁,接着狠狠扑向了沈正兴:“不是,是你害死妈妈!她说过不怪我,不是我的错!”
“你确定不是你的错吗?”沈正兴任由着他掐,摆手示意保镖别动。
沈书渠刚刚接骨的手完全使不上力,轻飘飘得像羽毛一样根本造不成威胁,而眼里的赤红像一头愤怒的幼兽。
无论是“杀人”还是“同归于尽”,在如今炊金馔玉的沈正兴眼里都没有威慑力,更多的是可笑。
“如果不是你违反规则她就不会受罚,她是代你受过,她的痛苦来源于你。如果你很听话她不会受罚,如果你不想跑她现在还活着。”
“如果你不告诉温怀瑾,他也不会死不瞑目。”沈正兴拿下他的手,指指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摆着的水晶标本:“还记得它吗?”
沈书渠看过去,赫然是他曾经和温若桥一起救过,后来又被他亲手埋掉的银喉长尾山雀。
沈正兴让保镖捡回手机,重新交给他:“你要让陆闻轻变成这只鸟一样,被装在一个标本里吗?”
-
沈正兴走后的第三天,保镖带来家庭医生给沈书渠输液。
医生看到一张脸苍白到随时可能碎掉的沈书渠时,当场叫了句“上帝”,“为什么用锁链困住他?”
“他有精神问题。”保镖用冰冷的语气提醒他噤声,只管看病。
医生是一位很年长的白人,穿着很干净的蓝色衬衣,脖子上挂着一个带链条的老花镜。
他用怜悯的眼神给沈书渠量了体温,看着高大如山的保镖谨慎询问:“他身上有外伤吗?”
保镖无情道:“你不用管。”
医生皱起眉,认真道:“伤口不处理会持续恶化,即便输液降烧也会再反复,我需要确定他的伤口才能下药。”
沈正兴只说给沈书渠一个教训,是要折断他的翅膀并不是要他的命,何况叫了医生就是让他痊愈的意思,便点了头。
医生看到沈书渠满背新旧交错的伤疤时,第一反应就是报警,但一双滚烫的手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念头。
医生扶沈书渠坐起来:“我要为他处理伤口,麻烦你们先出去。”
保镖纹丝不动。
沈书渠牵动身上的伤口,轻轻皱了下眉,用中文和保镖说:“你担心我让他为我做什么?如果不和他解释清楚,你不怕他报警说你们囚禁虐待吗?你也不希望他走了之后911就破门而入询问我的身份吧?”
保镖略作思考:“我会在门口。”
沈书渠低喘了口气背对着医生等他上药,全程没有吭过一生,只有时不时抽动的肩胛骨暴露了疼痛。
医生问他:“你受过很多伤,他们虐待你吗?”
沈书渠动了下手腕,带起清脆的锁链碰撞的声音:“医生,人死了之后是什么样的,你们的上帝说过吗?”
他的声音很淡薄,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
医生很缓慢地为他清理化脓,嗓音悲悯道:“死亡不是终点,而是进入永恒生命的过渡,上帝为我们擦去眼泪痛苦和悲哀,不再有伤害也不再有死亡,一切都是过去式,而我们终将在上帝的怀抱中新生、永生。”
沈书渠沉默了一会,仰起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掀开的气窗:“我们中国人所说的,向死而生。”
医生为他处理完伤口,对他做了一个祝福的姿势,劝他:“你还年轻。”
沈书渠穿上衣服向他道谢。
他给陆闻轻发去分手消息之后手机再次被收走,所以他也不知道陆闻轻有没有接受。
估计是不太接受的。
陆闻轻看似包容,其实脾气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不过他在短信里讲得很完整,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愧疚,现在发现并不是爱。
他做不到说很难听的话去侮辱陆闻轻,所以也讲不出我爱上别人了或者是你很烂、我厌恶你这样的词语。
沈书渠被迫办了病假修养,期间徐司墨来看过他一次,被保镖堵在了外面。
他搬回了原来的房间,从窗户看到徐司墨朝他招手,扬声用中文问他:“你病好了吗?我很担心你,你什么时候会回学校?”
沈书渠没和他说话,徐司墨被保镖用枪指着赶走了。
沈正兴估计是不会再允许他去上学了,沈书渠躺在床上发呆,直到窗户被人敲响,他爬起来拉开窗帘,当场怔住。
陆闻轻。
他不知道怎么躲过的保镖视线,就站在露台外和他隔窗相望,眼底神色冰冷而严肃,带着山雨欲来的审讯意味。
沈书渠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流窜多年的匪徒,而他是追踪而来的审判官,在他的眼神之下只能束手就擒。
陆闻轻抬手敲窗,“打开。”
沈书渠怕保镖发现立刻就把窗户打开了放他进来,还未说话就被陆闻轻掐着脖子按在了窗户上,当头吻了下来。
他吓了一跳,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陆闻轻带着极大的怒意,他拍一下就掐紧一分,再拍就捏住动脉断绝他所有的氧气,完全没有给他反抗的余地。
陆闻轻的意思很明显,不想死就别动。
沈书渠在极度的窒息之下艰难地承受他汹涌强烈的,仿佛惩戒一样的吻,在他用拇指抵住下巴的时候仰高头,张口放他进来。
陆闻轻的舌尖不断深入,携风裹雨一般呼啸着连他的嗓子眼儿都被侵犯。
他这才发现陆闻轻在雪地里那次的教训根本不算动气,现在才是真正的动怒,他以为自己会溺死在这个吻里,于是闭上了眼。
陆闻轻毫无征兆地放开他,左手仍握着他的腰。
陡然闯入肺腔的空气横冲直撞,呛得他本能咳嗽,连眼尾都泛上了湿痕。
陆闻轻静静看着他喘气,用拇指在他唇上蹭了一下,接着又伸进了他嘴里,夹着他的舌尖用拇指边玩边问:“什么叫,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愧疚?”
沈书渠一开口,舌尖就被他按一下。
“什么叫,现在发现并不是爱?亲过的不算爱,做过的也不算?还是你觉得手不行,让你感觉不够深?”
沈书渠说不了话,用力推他一下解放了自己的唇舌,勉强咽了两下口水但再开口的时候嗓子已经被折腾到哑得不像话。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沈书渠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在说:“我不想骗自己去向你报恩。”
“我也说得很清楚了,沈书渠,我谈恋爱。”陆闻轻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一字一顿道:“就没打算过分手。”
沈书渠心里一急,还未开口就被他捂住口鼻,说出来的话就变成了意味不明的“唔唔”。
“别撒娇,呜也不行,谁谈恋爱是奔着分手去的,你?”陆闻轻拿掉因为接吻被碰歪了的眼镜丢在桌上,一双瞳眸毫无阻碍地看着他:“至于你说它是报恩,报了再说。”
露营地:谁谈恋爱是奔着分手去的,不可能的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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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鼓角相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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