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揉了揉刺痛的眼睛,再次看去,铜棺上却不见了那只腐朽见骨的手。
他正怀疑自己方才是否花了眼,只听嘭的炸裂声响起,铜棺在灿灿金光照耀下生出枝枝丫丫的细纹来。
不过两三息,整个铜棺如薄瓷坠地般破碎开来,猩红的腐液再无拘束,自高台上轰然四溅,倾泻而下。
银川白河渐渐染上猩红,其间夹杂着点点碎铜沉浮,仿若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而残酷的两军对垒,三藏甚至能闻到一股子死尸腐臭味。
不对,是真的有浓浓的腐臭在空气里飘散。
呕!
三藏忙捏了自己的鼻子,拿宽大的衣袖护住嘴巴。
似小太阳般闪耀的王媔有神光护体,等闲臭味可熏不到她跟前来。
三下五除二拆了镇压着始皇帝的柏柱铜棺之后,她以指轻点,丝丝缕缕仙气儿遥遥灌入始皇帝体内。
活的三藏受她一口仙气儿百病消,死的始皇帝得她一缕仙气儿直接坐了起来。
一片狼藉的高台之上,始皇帝缓缓从坐姿腾挪为站姿。
他的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头人似的,其身上玄色的华服浸染了猩红的腐液,显得愈加厚重,所带的冠冕颤巍巍,摇摇欲坠的样子。
掩了口鼻的三藏本就出气多进气少,再叫始皇帝诈尸一吓,登时长睫微颤,两眼一翻,软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王媔察觉到三藏的动静,见他性命无忧便没有管。
她心嫌他这一世胆子也太小了些,日后定要多带他见些妖魔鬼怪,把胆大包天的性子养回来才好。
刚刚得了大造化的始皇帝似乎也受了许多惊吓,尚未搞清楚现下的状况,有些呆楞,缓了一缓才继续动弹。
始皇帝一动弹,挂了满身的环佩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更清脆悦耳的是王媔的嗓音,她抚掌欢迎道:“始皇帝陛下,回魂了。”
始皇帝听得神音妙言,懵懂回转过身来,直面金灿灿的王媔。
自下界以来,王媔一直收敛着神威,连一丝仙气儿都不轻易流露,就怕惊动了九重天,她不好收场。
否则,就六丁六甲五方揭谛那堆光头小仙,凭什么能赶着她上天入地的跑?
这会儿为了给始皇帝留个好印象,王媔现了原身法相。
宝相虽庄严,却被极明媚娇艳的姝色盖住了。
于是,始皇帝便撞见一位人间不曾见过的倾世佳人。
她眼含清浅春雾,眸光潋滟流转,仿佛倒映着万千星辰;
她的脸庞比牡丹更矜贵,比芍药更娇艳,比桃花更风情;
她乌发似祥云缱绻,纤腰不盈一握;
她衣带灵动,裙裾飘逸,腰间坠的珍珠贝玉活泼摇晃;
……
当然,最关键的是,她在飞,她还闪闪发光。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女仙人吧!
不知仙子是东出沧海的徐福请来的,还是西拜昆仑的王翦请来的……
尘封的记忆在脑海中苏醒,始皇帝混沌的双眼似乎也在发光,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挪动腐朽的残躯上前两步,俯首拜见:“嬴政,见过仙子。苍天为证,仙子大恩,朕必倾国以报。”
他还有些许小愿望仙子成全,是以待仙子恭恭敬敬,态度极好。
王媔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样组织语言,委婉告诉始皇帝他的国早八百年前就没了。
实话直说是不行的,她怕始皇帝再被气死过去。
恰此时,昏过去的三藏法师哼唧着恢复了神智。
他不及睁开眼睛,先双手合十,低声吟诵起超度亡灵的经文。
因着王媔渡他的那口仙气未散,此刻的三藏念经,可不是白费口水了。
便是个大活人,此刻的三藏也能给他一段经文直接渡进阎罗殿,更别提将将复苏,满身沉沉死气未散的始皇帝了。
好在始皇帝也得了王媔一丝仙气儿,否则三藏一开口,就能给始皇帝超度走。
王媔眼睁睁瞧着始皇帝的肉身刹那间便消散了半截,险些被三藏气到吐血。
她也顾不得自己的神女威严,仙子风范了,隔空蹦跳到三藏身畔,就双手齐上,堵他嘴!
“不许念经!”
王媔嘶吼着,整个人压在三藏身上,凶着一张小脸,狠狠瞪他。
在王媔的努力挽救之下,始皇帝好歹保住了自己的骨头架子。
干干净净的一副白骨,莹润如玉,倒比先前破破烂烂的身子瞧着顺眼许多。
三藏吸了吸鼻子,发现那股子浓重的腐臭味道也消解了。
他觉得这样也挺好。
尤其,始皇帝没了肚肠,就没办法吃用什么人肉炼的长生药了吧?
三藏嘴巴还被王媔堵着,他默默阿弥陀佛一句,在心底道声罪过。
而后乖乖躺平,安详的笑着,任王媔望着白骨始皇沉思。
始皇帝都给吓傻了。
可怜见的,刚活过来,还拜了极好看的仙子做靠山,他满怀着希望,却不想转眼间便血肉尽失,差点儿魂魄无依。
困在铜棺里混混沌沌,生不得,死不尽的时候,性情坚韧的始皇帝都没有如此恐惧过。
白骨架子挂不住厚重的华服,始皇帝动了动手,想遮掩一下自己暴露在空气里的自尊。
不料,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哗啦啦散了架。
肋骨散了满地,脊柱掉在地上还颤了两颤,一颗骷髅头则咕噜咕噜,朝着高台边沿滚过去,很快就要掉进红红白白的水银海里。
也不知道骷髅头掉进银水里会不会被淹死。
“仙子救我!”
情急之下,骷髅头发出来呼救声。
按着三藏呆呆沉思的王媔听到呼救声,抬抬手,将始皇帝的头骨捞在手中。
她另一只手仍旧摁在三藏脸上,三藏歪歪眼神,就能对上始皇帝空洞洞的眼窝。
一神,一人,一骷髅,就这样在极尴尬的情境下碰了头。
王媔拎着骷髅头,牵着三藏衣襟将他拽起来,无奈叹息道:“算了,事已至此,算我倒霉。”
三藏低头和骷髅始皇帝默默对视,都看不出王媔哪里倒霉了。
无论是嘴角挂着手印的他,还是只剩骨头架子的他,瞧着都要比神采奕奕的王媔更凄惨许多。
王媔怀着没有人或骷髅理解的伤感,变出一只粉红绣着翠羽小鸟的荷包来,装了始皇帝的白骨。
而后,她一手拎着始皇帝的头,一手牵着三藏,怏怏道:“小嬴复活闹出的动静不小,我能瞒住九重天,但森罗殿肯定已经被惊动了。虽然我不惧那些老鬼头们,干坏事太过光明正大了也怪不好意思的。咱们还是先溜吧!”
三藏和始皇帝自然没有意见。
前者本就是王媔强虏来的,后者头捏在她手心里,整幅身子骨也被她装荷包里了!
更何况,三藏和“小嬴”都还对王媔抱着几许期望。
三藏想感化她,令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个菩萨。
“小嬴”的所思所滤更宏大深远,她之言辞行径瞧上去不像个正经的仙子,但帝王用将,是可以不拘一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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