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大醉一场后,直至第二日正午,沈确才撑着发疼的脑袋,坐起身来。
他环顾四周,屋内空无一人,唯有阳光斑驳地洒在地上。
沈确晃了晃脑袋,掀开被子下床,步伐踉跄地走到面盆架前,用冷水打湿面巾,覆盖到脸上,那股清冽的凉意仿佛能穿透皮肤,直抵心间。
“啊——”,他长叹一声,松下紧绷的肩膀。
宿醉带来的困倦让沈确洗漱的动作都变得迟缓,可念着下午得去一趟吏部,揭晓官职的分配结果,他又强迫自己加快了速度。
没一会儿,他便收拾整齐,再度以他惯有的风度翩翩之姿,出现在人前。
“姑爷,你起啦?”
“早,墨竹。”沈确朝墨竹示意,问了声早,墨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天色,腹诽道,其实也不早了。
好在沈确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继续问:“玲娘她们人呢?怎么没看见影儿?”
“小姐带着蒹葭出去买东西了,说是要给小铃铛和老夫人挑些京城的特产。”
“哦,对,我想起来了。”沈确拍了拍脑门。
昨天下午,他们两人就有讨论过接下来的安排。揭晓名次之后,沈确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几分笃定,料想自己大概率会留在京中,毕竟位列二甲,而且名次还如此靠前。
不过,吏部所赐的假期有限,只有三十来天,其中还需扣除往返的路程,加之落户后得忙活安家置业,时间更是捉襟见肘。所以他们商量的是,今天就完成打包收拾,争取明天一早出发。
怕家里三个人忙活不过来,沈确想着早去早回,便问道:“墨竹,饭食可备好?”
“已经烧好了,姑爷,在厨房里温着呢,我这就去给你端过来。”
“好。”
沈确坐于桌前,眼神随意放空。宿醉醒来,其实他并没有太多的胃口,纯粹是为了吃而吃。
而孟钰玲贴心地考虑到了这一点,她给沈确准备的是肉粥和酱菜。
看到墨竹端来的食物,沈确的眉眼无意识地舒展。热腾腾的粥水下肚,很好地安抚了泛着酸水的胃,暖洋洋的感觉流遍全身。
用过餐食后,沈确轻拭嘴角,抚平衣襟便起身出门了。
走在去吏部的路上,他还遇见了几位同届的进士,彼此间打过招呼后,干脆结伴同行。
来到门口,每个人都很谦让地停下了脚步,“要不,冯兄先?”
“哎,不不不,王兄先,王兄先。”
“别,还是李兄先吧。”
……几人像是陷入了无穷的循环一般。
“要不,就按来时的顺序,一个一个进去吧?”沈确见这群人推让起来没完没了的,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局面。
“行,我看沈兄说的法子可以。”
他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附和。
就这样,秉持着君子非礼勿听的原则,每当有人进去的时候,其余的人都会很自觉地走远一点,随意话家常。
一个接着一个,几乎每个进去的人出来都是面带笑容的,那份轻松和愉悦也感染到了沈确,让他在心里暗自规划起来京后的日子。
“沈兄,到您了。”倒数第二个人出来后,笑着说道。
“好。”沈确清了清嗓子,而后推开那扇通往命运的门。
“新科进士沈确前来报道,敢问主事,在下将赴何职?”
“沈确?”主事听到这个名字,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是的,主事,小生乃青城籍沈确。”沈确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为何对方是这个反应,只下意识地再次重复。
“原来你就是沈确呀。”主事直接盖上名册簿,径直说道:“你将前往凉城,任羊角县知县。念在你任职的地方偏远,特宽限你至四十日后到任。”
“羊角县?”沈确的声音不受控地抬高,“不是,主事,您有没有可能是弄错了?我是第二甲第七名,按理来说,应该留在京中。再且,知县是七品官员,我一个从七品应该不够资格吧?”
“没弄错。”主事投来一抹复杂的目光,似有怜悯同情,又似有深意,“你的任命,乃是由皇上亲自钦点,并且,你的品阶升了,直接从七品起任。”
“皇上?”沈确喃喃自语,心中仿佛有万道雷光闪过,将往日的种种疑惑一一照亮。
怪不得,他就说为什么一路以来考了那么多道关于边境管理的策论题,也难怪自己的排名如此靠前,原来掌权者早已挖好了坑,就等着有人跳进去。
多年以来,边陲的匈人已然成了朝廷挥之不去的梦魇,每当草长莺飞、水草丰茂之际,便吹响了他们南下侵扰的号角。即便是短暂的击退,也难以遏制其卷土重来的嚣张气焰,边境之地长期笼罩在不安与动荡之中。
到了永昌帝这一代,他已见过太多先辈们以姻亲求和的软弱,加上他有着野心和抱负,所以,在他掌管权力之后,便誓要解决匈人这个心腹大患。
为此,他一方面派遣武威将军镇守凉城,以铁腕手段抗衡;另一面,则寄望凉城能成为促进融合的桥梁,毕竟,穷兵黩武害国,匈人也难以杀尽,故而凉城的治理显得尤为关键和微妙。
原本,永昌帝已精心部署,派遣了一队得力干将前往,然而,就在今年严冬,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平静。
在双方默认的休战期内,匈人利用风雪作掩护,突袭羊角县,烧杀抢掠,更以砍下县令头颅的极端手段,向朝廷示威。
待军队赶到时,羊角县已满目疮痍。
这场突袭犹如一把利刃,撕裂了永昌帝精心构建的布局,也让朝廷一众官员闻风丧胆,纷纷避之不及,无人敢接这烫手山芋。
当然,永昌帝不是找不到人,而是找不到合适的人。
要是随意派遣一名官员接手,他恐贻误大局。但合适的人选,往往牵涉错综复杂的背景与势力纠葛,即便是九五之尊,也无法强硬行事。
无奈之下,他只好打起了新科进士的主意。
恰好沈确这个傻憨憨,既没有背景,又没有人脉,还一无所知地大谈特谈经济战,不就正好入了永昌帝的法眼吗?
永昌帝也自知这事干的不地道,所以他给了沈确一记大棒后,又给了他一个甜枣——升了沈确的品阶。
但对于沈确来说,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屎里吃到了糖。
你说,他能开心吗?
可再不情愿又能怎样,皇权之下的社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沈确别无他法,只能认命接受。
勉强整理好情绪,他拜谢主事,离开了房间。
门外,等候的同届进士见状,纷纷围拢过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但沈确此刻心绪难平,既无心应酬,也挤不出丝毫的笑容,只能匆匆告别,留下一串不解与议论在身后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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