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将仇报？
谈不上。
最多落进下石。
崔浮玉瞥了一眼横架在脖子上的软剑，整个人缩成一团，垂下头声音颤抖：“好汉饶命。”
“好汉饶命？”
身后的少年学着她的语速，慢悠悠的重复道。
手挽着了剑花迅速收回腰间，只飘落下一片树叶在她的脚边。
崔浮玉从他语气中听出一丝调侃的味道，思索片刻后转身看向这位“坏事”的小杀手。
面前的少年带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一身黑衣腰间带着软剑，头发却被一条红色高高挽起。
他是木清流口中那位戾气很重的鬼面人吗？
还未等崔浮玉的视线移动，少年早已捂住她的眼睛：“去哪？”
“万年县。”
崔浮玉下意识回答，随着少年的指引坐到马车上，这一刻，少年才松开手，耳尖微微泛红。
“你认识我？”
崔浮玉抬眼看向他。
少年的动作一顿，视线停留在她迷茫的眼眸上，面具之下嘴角扬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张了张嘴，留下的话被风带走，像是无人知晓的秘密。
“小骗子。”
崔浮玉侧脸，企图听清他嘟囔的声音。
余光只见他黑色衣摆的残影，因此错过他眼中蕴含的情绪。
崔浮玉垂下眼眸，轻轻叹了一口气。
人难免会有避不可及的秘密。
马车平稳的前进着，莫名的思绪被压了下去，抚开帷裳，看着倒退的树影以及前行的方向，崔浮玉微微松一口气。
放下帷裳，缓缓朝着驾驭马车的方向挪去，打开车帘看着驾马赶路的杀手，坐在他身边。
“崔浮玉，我的名字。”
赶车的少年沉默了片刻，轻“嗯”一声，丝毫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
崔浮玉抿了一下唇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呢，姓甚名谁？”
少年指尖微动轻拽牵绳，垂下眼眸轻声说道：“一。”
“杀手排行榜第一的一。”
少年补充道。
崔浮玉眨了一下眼睛，视线挪到“一”的身上。
这杀手怪自信的。
“一，你好。”
崔浮玉稳住心神，笑得一脸灿烂朝他打招呼。
他冷哼一声，抬眸看向崔浮玉，一字一句的说道：“祝祁安，我的名字。”
刹那间，祝祁安撇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崔浮玉：“这个名字你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威胁，像一只故作凶狠的狸儿。
崔浮玉眉眼弯了弯，在祝祁安回神再次转过来时，立马收敛了笑意。
拿出手帕虚掩住唇，咳了咳，一副可怜的模样：“我身子骨弱，没什么朋友。”
身子骨弱？祝祁安捏着牵绳眼中带着怒气，却又不知现在用何身份质问。
目光看着前方，心思却在乱串，以至于没注意到侧前方的小石块。
……
没反应？
崔浮玉歪头看祝祁安的反应，谁料车身不稳朝着他撞了过去。
祝祁安下意识想要躲避，但闻到熟悉的香味硬生生止住本能反应，搂住崔浮玉的腰，停住马车。
“娇贵的大小姐注意一些，毕竟我是杀手不是侍卫。”
像是警告，又像是无奈，动作却出乎意料的温柔。
能从那凶神恶煞的鬼面看到祝祁安的眉眼，很冷的一双眼睛，看向自己时又带着一丝柔情。
像是看旧友。
“大小姐，好看吗？”
崔浮玉：“好看。”
祝祁安嗤笑一声，觉得这鬼面好看的也只有她了。
思索着，祝祁安摘下面具丢给崔浮玉，骄傲的抬起头：“送你了。”
接过面具的崔浮玉显然一愣，这后续属实让她的脑子疯狂转动。
杀手的脸可以随意看？？？
崔浮玉连忙低下头，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给自己树立一个敌人。
还是不讲道理的杀手。
麻烦大了。
“你不敢看我？我很丑？”
祝祁安轻飘飘的话在这树林里显得更加阴森恐怖，像是夺命的刀刃。
没关系，说不定跑得过祝祁安。
崔浮玉抬头看向祝祁安，想起一段话：面如凝脂，眼如点漆，似神仙中人。
“好看吗？”祝祁安凑近靠向她，眉眼微微弯起，眼眸中带着星星笑意。
扑通扑通，崔浮玉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了几分。
这么俊美的少年简直完美在她喜好的点上，若不是身份不明，倒是可以在外养一养。
“这面具不会是买我命的吧？”崔浮玉笑着转移话题。
祝祁安眼中的光一闪而过，抿着唇上下散发着勿扰的气息。
像一只竖起毛的狸儿。
祝祁安朝着崔浮玉伸手，声音冷了几分：“钱。”
崔浮玉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祝祁安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护送你到长安县，你不该给我五百钱保护你的费用？”
保护她？
有点道理，但是不多。
拿钱消灾，也不是不行。
“你等着。”
崔浮玉走回马车内，一边翻着自己的小背包，一边在心里吐槽。
什么都是错觉。
铁定是前几年摔倒脑子把话本里的东西当了真。
崔浮玉拿出五百钱递给祝祁安：“这下两不相欠了？”
祝祁安接过钱放在自己怀里，继续当起了马夫，却不回应她的问题。
呸，小哑巴。
崔浮玉关上车帘，轻“哼”一声，收敛起刚才柔弱的模样。
开始在脑海中思考今日发生的事情，简单的人却能练成不同的线。
木清流找到自己是跟着戾气很重的鬼面人。
崔浮玉连忙将祝祁安的面具收在包裹里面，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以从木清流哪里得到答案。
那群贼子和祝祁安的出现到底是巧合还是意外，还得再试探一下。
马车停了下来，崔浮玉歇开车帘，看着面前的小溪以及远处的路，看着跳下马车的人询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祝祁安甩了甩衣角，看了崔浮玉一眼，淡淡开口:“饿了。”
……
祝祁安从袖子里掏出匕首，将树枝削尖，手起树落叉起一条大肥鱼。
动作熟练的弄鱼，找木头架起，生火、烤鱼。
还用腰间翻出几个瓶瓶罐罐，往鱼上撒。
崔浮玉趁祝祁安不注意迅速跳下马车，整理了一下衣着走到他的身旁。
下一秒，祝祁安快速割下自己的衣摆放在一块石头上：“坐吧。”
崔浮玉坐在祝祁安的衣摆上，看着因为失去衣摆清晰可见的黑色裤子，有种莫名的萌感。
还没等她感动几秒，便听到祝祁安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衣服也算你头上。”
崔浮玉：“好的，祝护卫。”
“我是杀手。”祝祁安撇过头看向崔浮玉，一本正经的说道。
火光打在他的脸上，给他增添几分柔和。
“好的，祝护卫。”
祝祁安将考好的鱼递给崔浮玉，语气有些无奈：“大小姐，吃吧。”
崔浮玉接过烤鱼，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还挺香的。
目光仔细打量了烤鱼片刻，又放在了祝祁安身上，他已经吃起了另一条烤鱼。
试探性的咬了一口，崔浮玉眼睛一亮：“好吃！”
崔浮玉转动手中的鱼:“你为什么会路过这个地方？”
荒郊野地，很少人路过。
若是杀人，何必跟着她。
若是杀她，没必要那么麻烦。
祝祁安恶狠狠地咬下鱼肉：“哦，杀人截货。”
“是那群人吗？”
崔浮玉往他那边躲了一下，似乎有些害怕。
“不是，顺手杀的。”祝祁安平静的回答。
颇有一种有问必答的样式。
“你不怕以后拿不到单子？”崔浮玉有些震惊，杀手都这么出尔反尔，不讲道理吗。
祝祁安不在意的“哦”一声，随后看向她：“这不是有你吗，大小姐？”
不会吧。
这就赖上她了？
崔浮玉又往旁边挪了一下，微微蹙眉看向他:“你……”
“放心，不会赖上你，这次帮你不过帮死人的忙。”
祝祁安故意咬中“死人”二字，随后冷着一张脸，朝着一边扔出飞镖。
随着飞镖的方向看去，正好叉中一条毒蛇。
如此看来，“死人”是祝祁安的朋友，并且也是个杀手。
那死人杀手可能就是木清流嘴里戾气很重且送秋海棠的人。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是祝祁安找的借口。
“往前走两个时辰便是万年县。”
崔浮玉坐上马车，听到祝祁安的声音压下了其他思绪。
崔浮玉：“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祝祁安：“找我作甚？”
“我们不是朋友吗？”崔浮玉反问道。
“朋友？”祝祁安反复回味了这两个字，嗤笑一声，“杀手是同黑暗为伍，不需要朋友。”
祝祁安的语气很冷，也是同她拉开界限。
那行吧。
崔浮玉不在意的点了点头，马车稳稳停住，推开车帘下车后，只能看到祝祁安的背影。
她站在灯火下，看着他慢慢的融入黑暗。
崔浮玉转身挎好背包，走进客栈。
毕竟天色已经很晚了，只能明日再去县衙。
坐在客栈里，崔浮玉拿出铜钱塞给小二：“你们这儿有仵作吗？”
小二收钱的手一抖，连忙打量四周，压低声音：“姑娘，你可能不知道行情。”
“我们没有固定的仵作，都是请五湖四海的能人帮忙。”
毕竟也不是经常死人，哪能一直需要仵作。
再者说，一生为仵作，连自己的孩子都无缘官场，属实难。
“那若是恰好没有人怎么办？”
崔浮玉同样压低声音。
小二叹了一口气，将帕子一甩:“这就得看命了。”
崔浮玉又拿出一些铜钱悄然递给小二。
“若是身份尊贵，说不准能花大价钱请来人；若是像我们这种小人物，请不来人就随便找个理由结案便是。”
世道如此便是正确的吗？
崔浮玉不知晓，只觉得小二说的和她所接触的不同。
“那我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崔浮玉转移话题到。
“小姐，你这算问到点子上了，这万年县就没有我牛小二不认识的人。小姐想问谁？”
瞧着他自信的模样，崔浮玉显然松了一口气：“木清流。”
在崔浮玉说出那三个字后，四周的空气都似乎安静了下来。
牛小二尴尬笑了几声，直视崔浮玉的目光:“小姐会不会记错人了，我们这儿没有叫木清流这个人的。”
说完，连忙跑开了，似乎怕她的追问。
可这样才显得更加奇怪。
夜晚，崔浮玉穿上黑衣带上祝祁安的面具，将头发干净利落的束起，翻窗进入牛小二的房间。
匕首对着他的脖颈，变幻声调：“向你打听一个人。”
“好汉好好说，我牛小二全部交代。”
崔浮玉一边打量牛小二的神情，一边编织着谎言试探。
“有个仵作一个月前答应帮我杀死的一个小孩儿找妹妹，现在遵循他的遗愿来问问，那仵作—木清流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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